山丘上的阿史那·社爾眯著眼細看,他很清楚,中原軍隊,擊鼓而進,鳴金而退,而鼓聲也分為小鼓、重鼓……節奏快到都分辨不出的如此鼓聲,那是全軍猛攻的號令。
大多數人都有些懵懂,但也有不少人都在第一時間猜到了什麽……只是個別人還不肯相信。
“看來李懷仁是真的察覺到我們要撤……”阿史那·社爾故作姿態的勉強笑了聲,“但來得及嗎?”
這笑聲中夾雜著阿史那·社爾自己都沒發現的懼意、恐懼,而一旁的突利可汗更是不堪,已經面如枯槁,嘴唇在不停的顫抖。
三千騎兵的高速奔馳,卷起了漫天的黃沙,也遮擋住了人們的視線,不過不要緊,很快,一杆大旗伴隨著第一名衝陣的唐騎出現在了視線內。
“親率騎兵衝陣……”胡演目瞪口呆的看著被勁風吹的烈烈舞動的中軍大旗,就算當年的秦王也沒這麽勇,至少是繞道從側翼、陣後突襲,這位邯鄲王居然這麽狠?
與胡演不同,張仲堅第一時間就放聲高呼。“殿下來了,殿下來了!”
畢竟是跟著李善北上追擊頡利可汗的老人了……張仲堅在興奮之余也在慶幸,還好將王君昊那廝給塞了回去,郎君在關鍵時刻果然不惜親自上陣。
不僅僅是張仲堅,曲四郎、侯洪濤、何方等親衛出身的將領無不高呼,補入前軍的薛萬徹吼聲如雷,左槊右刀,身後來援的代州軍奮勇拚殺,將面前的突厥人像割麥一般紛紛砍倒。
唐軍士氣大振,無數士卒在一邊拚死搏殺,一邊忍不住高聲呼和,雖然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吼些什麽。
比張仲堅更快的是蘇定方,在鼓聲響起後,他隻略為思索片刻,立即驅馬上前,就在那杆中軍大旗探出漫天黃沙的時候,就在前軍放聲大呼的時候,蘇定方今日第一次親臨前線,取代了輪流衝陣的段志玄、馮立,手持馬槊,親為前鋒,以驍勇無敵的衝陣,將突厥大陣撕出了一個大口子。
萬軍從中,身為郡王,親自衝陣,引得萬人同呼,使得士氣大振,這是冷兵器時代,主將衝陣所帶來的最大益處。
與此同時,大唐邯鄲王這個名號給突厥人帶來的恐嚇……這是李善自己都沒能想到的。
無數人都回憶起了去年顧集鎮一戰的始末,無數突厥人的腦海中都浮現出去年雲州一戰這位大唐邯鄲王單騎衝陣的身影,他們也不會忘記那兩戰,多少族人命喪當場。
最關鍵的是,阿史那·社爾已經逐步將王帳兵後撤,如今山丘周邊不過只有三四千騎兵,而且還在拚死抵禦突然像是打了雞血瘋狂來攻的張仲堅所部。
總而言之一句話,不得不承認有巧合的成分,但也不得不承認,李善的親自衝陣,正正的擊中在突厥的軟肋上。
阿史那·社爾面色灰敗,戰事的走向符合自己最初的判斷,但其中關鍵的地方發生了一個小小的失誤,經過對去年幾場戰事的思索,也通過這八日戰事的分析,他始終認為李善戰術中直取中軍的思路不會發生變化。
但同時,阿史那·社爾也認為,坐擁數萬大軍的李懷仁,沒有必要也不可能再次親自衝陣。
看似這只是個小小的判斷失誤,但產生的後果卻是毀滅性的,阿史那·社爾清晰的看見山丘下的王帳兵發生了混亂,清晰的感受到身邊侍衛的倉皇,而突利可汗那廝……都已經翻身上馬,準備隨時開溜了。
“勿要慌張!”阿史那·社爾高呼一聲,拔出鑲嵌著寶石的長刀,指著手持汗旗的侍衛,“跟著我往前!”
就算是李懷仁親自衝陣,但也不過兩三千的騎兵,只要穩住局勢,立即調回剛剛北撤的兵力,說不定還能將李懷仁困在陣中。
這種想法……只能說阿史那·社爾已經心神大亂了,在如今的局勢下,不說他自己能不能頂得住唐騎的衝陣,但將已經北撤的兵力調回來……就算他老子處羅可汗復活也做不到啊,不然去年頡利可汗是如何一次一次的敗北的?
“大汗,撤吧,撤吧!”幾個侍衛撲了上來抱住非要往前的阿史那·社爾,其中一人指著東側戰場,“那邊已經頂不住了,若是唐軍破陣就能斷了後路,撤吧,撤吧!”
東側戰場中,蘇定方這一次調集了所有兵力,親自持槊與段志玄、馮立組成箭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撕開突厥陣營,並不停從後軍中調撥騎兵,一次又一次的以鋒銳的態勢發動衝鋒。
本就沒什麽戰意,都已經接到撤兵的命令,面對這麽猛烈的攻勢,突厥本就堅持不住了,當聽到對面陣中高呼邯鄲王的名號之後,數千突厥兵終於撐不住了,如一盤散沙全數崩潰,四散奔逃。
一般情況下, 蘇定方會驅使潰卒去衝散敵軍的陣勢,但此刻他沒有去管那些潰卒,時間已經來不及了,他只顧著一直向北,試圖截斷阿史那·社爾的退路,如果能將這位都布可汗留下,那此戰的勝果就太豐厚了。
被身邊侍衛拚死阻攔後,阿史那·社爾悲哀的發現,局勢真的不妙了,自己如果不加快腳步,說不定真的會再次被生擒活捉。
明明坐擁大軍,明明佔據著主動權,明明一刻鍾之前還覺得自己有可能此戰能報仇雪恨,就連突利可汗這次也沒有搗鬼,而且還跟著自己一起斷後,怎麽局勢就突然變成了這樣呢?
就如同攀登一座高山,都已經觸碰到山巔的那多鮮豔欲滴的花朵了,結果腳下一滑,不僅是前功盡棄,而且很可能連自己的性命都要搭上。
這種心理層面上的失落感,讓阿史那·社爾心如死灰,他實在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不過難以接受也必須接受,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趕緊逃命才是正經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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