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真該死!”
他在寒江館中把筆筒裡的筆摔了一地,可即便如此卻依舊憋不住心頭邪火。直到按著那堅實的書案台面緩緩坐下,又深深吸氣吐氣,如此循環往複了許多次,他方才隱隱約約有了個念頭。他是因為秋高馬肥時歷來是虜寇發兵時節而定下的此次北巡之期,否則就得再等一年。然而,父皇想到的,應該是他那婚後多年方才好容易懷上了孩子的王妃!多年來終於能有個自己的孩子很重要,但這樣的機會沒有第二次了!
“殿下。(]當初知道和大哥的關系再也恢復不到從前,他並沒有太多的惘然,可和王凌不知不覺到了如今這樣兒,他卻每每一想起便五味雜陳。
因而,他幾乎想都不想便吩咐小廝進來將那百合綠豆湯給收拾了下去,隨即面上又露出了這些年在臉上越來越根深蒂固的冷色:“晚上我請平陽侯、河陰侯、汾陽伯、舞陰伯、襄城伯,還有杜大人他們幾個常來的喝酒,吩咐人到各府去送帖子。”
盡管王凌如今隻管自己一心一意安胎,但陳善睿派人去各府送帖子邀約的消息還是傳到了她的耳中。面色只是微微一變的她沒有多說什麽,徑直擺了擺手讓人退下,旋即便拿起旁邊一本,心不在焉地看了起來。
同樣晉封國公的衛國公顧長風已經在兩年前回到了京城,但父親卻依舊沒有回來。不是寧夏離不開他,也不是軍情吃緊,而是父親在軍中終究還有一批舊部老人在,不想也不能卷入這漩渦之中。她深深地清楚這一點,因而對於陳善睿的執迷不悟固然惱火,但更痛恨的卻是那幾個長年累月出入府中的家夥!皇帝縱使對陳善睿這個幼子再存著愧疚虧欠的心思,也不會自始至終不理會這燕王府的門庭若市,不理會陳善睿和軍中武將等等一直交接下去!
璿璣天衡這些從小和她一塊長大的舊日女伴,她都精心挑選了人家把她們嫁了出去,而如今挑上來的這些丫頭,她只是考較忠心稱量才能,只要她們能夠忠心耿耿地做事也就夠了,別的也懶得奢求。然而,越是如此,她便越是感到一種深深的寂寞,尤其是還能陪著說說話的遼王妃魏氏跟去了北邊一去不複回,章晗深居東宮,她很少進宮自然見不著,於是如今她連個陪說話的人都沒有。
想著想著。她不禁摩挲著如今只是微微隆起的小腹,低聲說道:“寶貝,不管你是男是女,只要把你生出來。娘就有說話的人了!”
夜晚時分,燕王府門前又呈現出一幅車水馬龍的場景,這一幕已經是這條街上司空見慣的。再加上尋常百姓根本不會往這兒來,因而自然不會引起任何騷動。只是當街口有一行人從這裡路過的時候,為首的年輕人卻忍不住駐足片刻,隨即方才繼續前行。當拐入威武街,最後進了威寧侯府之際,馬上的年輕人便開口問道:“今日家裡可有什麽人來過?”
“回稟侯爺,只有淑太妃娘娘送來過一簍櫻桃。其余的便沒了。”
曾經烜赫一時的顧家如今盡管是一門一公一侯,但隨著太祖皇帝故去,顧淑妃和惠妃敬妃等人都一一封了太妃,搬進了清寧宮東西配殿以及後院,隻空著當初太祖皇帝住過的正殿。即便供給一如舊日,但終究再不管宮務,
而太夫人故去,顧長風從遼東還朝之後,奉旨掌中軍都督府,這名義固然好聽,但實權微乎其微,一時顧家也漸漸門庭冷落了下來。尚了嘉興長公主的顧鎮在前軍都督府掛了個職,顧銘這個威寧侯盡管當初升了指揮同知。但如今出孝後卻還賦閑在家,今日也是剛剛去探望了兄嫂回來。 直到一路過了正房前頭的穿堂,他方才聽到了一個正在背誦詩經的清亮聲音。他不知不覺停下了腳步,直到門口的丫頭已經稟報了進去,繼而又打起了簾子等著自己,他方才快走兩步。進門之後就看見張琪一手牽著一個女童出來。那女童一見他便是一聲甜甜的爹爹,旋即就松開手奔了上前。
“娘說爹爹去看大伯父和大伯母了,可見到珍哥哥了?他好久沒來看過咱們了。”
夫妻倆婚後不久,張琪便生下了女兒顧儀,而兩年多前太夫人過世,顧長風借母喪請回京守製,遼東之任方才由遼王陳善嘉取而代之。顧銘入嗣東府,便成了長房的主人,顧氏一族的族長,雖非承重孫,仍然守了二十七個月。此時此刻,看著小小年紀容貌便已經甚為出眾的女兒,他隻覺得心中生出了一股由衷的憐惜,輕輕撫摸了一下孩子的腦袋便笑著說道:“你叔祖父年紀已經不小了,所以你大伯父和大伯母打算請求皇上允準,回西府長住,如此一來,你就可以常常見你珍哥哥了。”
“爹,是真的?”
眼見父親點頭,顧儀頓時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兒。她想了想便高興地說道:“既如此,我這就去告訴叔祖母。”
張琪連忙打眼色吩咐幾個丫頭仆婦跟著去西府,等人都出去了,她替丈夫脫去了外頭的袍子,見其神色中沒了剛剛在顧儀面前的欣悅,想起這些年朝中看似平靜無波,實則暗流洶湧的情形, 她忍不住心裡咯噔一下,陪著進了屋子便開口問道:“怎麽,是大哥大嫂搬回來住的事情有什麽為難?”
“這事情雖有幾分難為,但公主同夫家一塊居住於禮法並無乾礙,而且大哥是嫡長子,總要襲封衛國公爵位的。”顧銘說著便苦笑了一聲,隨即長歎一聲說道,“大哥和大嫂擔心的是另外一件事。皇長孫今年已經九歲了,因是皇上親自教導,小小年紀便已經頗見風儀,不少人都已經在自家悄悄挑起了適齡的姑娘。大哥和大嫂自珍哥之後,雖又有了倬兒,可女兒才幾個月大,反倒是咱們……你前幾天不是把儀兒帶入東宮見過太子妃了麽?”
張琪頓時倒吸一口涼氣,本能地說道:“我從來不曾有過那念頭!”
“我也沒有。”顧銘搖了搖頭,一字一句地說道,“就算太子妃和你情同嫡親姊妹,可她倘若嫁入尋常人家,那兩家子女若性子合適,我們做個親家也是美談,但那是東宮!咱們固然不想,可大嫂已經聽到了傳言,而且有心人會盯上咱們家,如今之計,實在不成的話,給儀兒先定個去處!”
“可是……儀兒才五歲……皇長孫也才九歲……”
面對滿臉震驚的妻子,顧銘不得不輕輕攬了她在懷中,旋即方才低聲說道:“有人心下不樂意這時局平靜,自然能夠用的出各種伎倆。我只是和你說一聲,讓你心裡有個數。我也會好好想個辦法,你下一次入宮見太子妃的時候,不妨暗示一下此事。她亦身為人母,決計也容不得有人興風作浪!”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