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栐打仗的時候常喜歡身先士卒,做事也討厭暮氣,愛的是敢打敢拚的銳氣。於是,此時此刻他絲毫不以為忤,反而挑了挑眉示意章晗和章劉氏起身,隨即才踱步到了章昶面前,居高臨下地問道:“你剛剛說富國強兵,莫非以為朕聽了你的,就能富國強兵?”
“回稟皇上,臣所提不過拋磚引玉,並不敢言因此而能富國強兵。但倘若皇上能以此事谘議,則天下賢士輩出,自有更好的策略!古來皆雲窮兵黷武,文臣常以四海升平為大治,景之治,年年和親歲歲納貢,然匈奴興之所至仍鐵蹄犯邊;漢武窮兵,然匈奴失祁連山,日夜嚎啕無力再犯,奈何漢武之後漸漸國力衰弱,因而方有死灰複燃。然兩漢以後五胡亂華。待到隋唐,匈奴二字已是不再聞知。從匈奴到鮮卑到突厥契丹女真蒙古等等各族,為邊患者長年累月,中原屢遭荼毒。因而。若不能以雄軍時刻枕戈待旦厲兵秣馬,則動輒有改朝換代之虞。”
這話說得極其大膽,然而。皇帝對於這拋磚引玉四個字,以及後頭那番激烈的言論倒是頗為嘉賞。=小=說,背手站了片刻,他便莞爾笑道:“看來章家人大膽是一脈相承的。你爹敢在開平以假降挾敵破敵,你大哥敢在榆林把婦孺都動員上了城牆,你姐姐更不消說,當年和燕王妃兩個女在京城鬧出了那樣的場面,現如今你才剛中了進士。便也敢在朕面前侃侃而談!好了,不管你說得對也不對是也不是,終究敢說,朕取你這一點,起來吧。”
“多謝皇上寬容大度!”
章昶倒也乖覺。再次行過禮後迸出如此一句,這才站起身來,這一回卻是垂手而立規規矩矩,看得章晗暗自莞爾。而皇帝在主位坐定之後,隨口問了章晗陳曦在東宮那幾日的起居,得知一應都是按照在坤寧宮的規矩,他頓時滿意地點了點頭:“晨旭雖說年紀還小,但朕從小看著他長大,文武上頭都對他異常嚴格。便是希望他能夠成才出息。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善睿當初學武也是這麽過來的,善昭若不是……”
皇帝說著一頓,想到陳善昭在那次陪自己圍獵時的“意外”,他的神色不禁微微有些黯然,隨即才若無其事地改口說道:“總而言之。這孩沒有讓朕失望。此次朕北巡北平後,還打算沿邊查訪北地邊防,讓他隨著朕一起去吧。”
盡管長才回到身邊不過數日,但章晗深知陳善昭要留京監國,而陳善睿至今都沒準信究竟是否跟著,陳曦能夠跟去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因而,她幾乎是想都不想便點了點頭道:“父皇說的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
“嗯。”陳栐對章晗的反應很滿意,當即輕輕點了點頭,等到眼角余光掃著了章昶,他突然又說道,“章昶,你剛剛說得頭頭是道,
可敢跟著朕北巡,去看看那些雄關堅城是什麽樣?” 章昶雖眼觀鼻鼻觀心地站著,但心裡卻在盤算著他這個勳戚弟授了傳臚,這第一個職司該從哪裡歷練比較合適。因而,乍然聽見皇帝這麽一句話,他先是愣了一愣,隨即立時趨前深深施禮道:“皇上金口玉言,既是您說了,臣當然敢!”
“哦?”陳栐饒有興味地笑道,“這次怎麽不把孝道兩個字掣出來了?”
“臣的母親是深明大義的人,自然知道忠孝兩難全,更何況皇上只是點了臣跟著北巡,又不是讓臣上刀山下火海,自然無損臣的盡孝。”說到這裡,章昶微微一頓,突然話鋒一轉道,“更何況,臣鬥膽說一句實話,自從臣登科之後,上門提親的人絡繹不絕,臣不勝其擾,也想躲一躲。”
聽到這句大實話,又看見章昶無可奈何的樣,陳栐掃了一眼滿臉誠惶誠恐的章劉氏,又看到章晗那微微色變的臉,他不禁哈哈大笑了起來。好一會兒,他方才若有所思地說道:“都說人生四大喜事,洞房花燭夜和金榜題名時是放在一塊的,你這一考中,別人趨之若鶩也是人之常情。你便安心隨朕北巡,至於你的婚事,朕回頭自然會給你挑一個好的!”
“多謝皇上。”
直到送了皇帝離開東宮,章晗見母親一下扶著一旁的單媽媽才能站直身,分明是冷汗淋漓幾乎虛脫,她忍不住狠狠瞪了章昶一眼,繼而才對單媽媽說道:“單媽媽,你先扶著娘去西暖閣裡休息一會兒。”見章劉氏張口要反對,她便柔聲笑道,“娘,不妨事,這是在東宮,別人不會說什麽閑話。您且放心眯瞪一會兒,我有些話要對小弟說。”
今日按日是輪到陳曦住在坤寧宮,而陳皎和陳旻也都被皇后召到坤寧宮去說話了,章晗索性就把章昶帶進了東配殿。把在此伺候的宮人內侍都屏退了下去,又令秋韻在外頭守著,她方才目光炯炯地看著章昶道:“你剛剛在皇上面前說提親的人踏破了門檻,可是故意的?”
“姐姐知道了還問我。”見章晗目光倏然轉厲,章昶卻仍是一臉坦然,“娘和大嫂這些天都為難得很,這我都看在眼裡。雖說大嫂對我擔保,這事兒姐姐已經發了話,家裡盡可推在你身上,可你在宮裡已經夠難了,何必為我的事情再操心一次?今天我冒險在皇上面前如此一提,倘若皇上真的對章家有什麽想頭,那麽便會在替我擇一門親事的時候表現出來;倘若沒有,這次也能夠看得出來。這是一舉兩得的好事,何樂而不為?而不管好壞都是皇上定的,連我這個傳臚也是皇上親自點的,傳揚出去人人都會覺得皇上對姐姐對章家都是信賴有加,如此不論太殿下還是皇長孫都安若泰山。”
章晗原以為弟弟不過是一時耍個小伎倆,此刻聽得其竟然已經想得通透徹底,她不禁用一種從未有過的審視目光看著弟弟。哪怕是得知章昶高中的時候,她也不像此刻那樣五味雜陳。弟弟不但長大了,而且竟比大哥章晟的膽更大,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婚姻去賭!
見姐姐沉默了下來,章昶不禁有些後悔說得太直接了,少不得補救似的打趣道:“姐,你就別擔心了,好歹我也是皇上親自點的傳臚。要不是一甲三個都是進翰林院,保不準我就直接進一甲了。所以哪怕是為了這個,皇上也不會把那些不著調人家的千金點了給我。就好比當年太祖皇帝給皇皇孫選妃,一個個都是合著各家心意,至於日是否和順,卻得看過日的人自己。我又不是那種性不好的人,無論到時候娶了誰,日都會過好的……”
“夠了!”
章晗終於忍不住打斷了章昶,見其訕訕地站在那裡,她才淡淡地說道:“你既然長大了,會做主了,這些事情我今後也不會再管了。”
見章昶面色大變要說話,她卻伸手止住了他,隨即方才輕聲說道:“只是你記住,日後別一味大膽。 天威莫測,別以為皇上的心思就是那麽容易揣摩的。我今日算準了皇上會來,但卻沒有算準皇上對你的態度。就如同你算準了皇上點你傳臚,必然能容忍你這富國強兵的論調,但你未必能算準皇上將來賜婚給你的人!有些姑娘固然是門第好性亦不錯,但配給了你卻未必是好事!”
當陳善昭晚上回到東宮時,已經得知了皇帝欽點陳曦和章昶隨同北巡的事。然而,乍然聽說父皇居然說要賜給章昶一門好親事,他卻不禁蹙起了眉頭。見妻的眉宇間亦是存著淡淡的憂色,他便若有所思地說道:“若是張銘朱逢春徐志華家裡的姑娘,那也不該我們著急,而是該四弟著急。而若是貧寒些的,章家也無所謂。怕就只怕……”
彼此看出了彼此擔憂的重點,夫妻倆不禁相視苦笑。多年老夫老妻了,他們已經能夠憑著彼此的一個眼神一絲表情看出對方的想法,因而在東宮以外的地方往往能默契處事。這六年以來,東宮能夠幾乎沒出過任何紕漏,便是因為他們一個主外一個主內,把所有的難題都消弭無形。夜深人靜彼此依偎在一起的時候,陳善昭就聽見章晗在耳畔低低說了一句。
“晨旭雖還小,但他的婚事已經有人打上了主意。你若是看中了什麽人,就先對我言語一聲,再設法慢慢在父皇母后面前下水磨功夫。他是我們的嫡長,一定要讓他和咱們一樣婚事和順。”
ps:心情鬱結,最近恐怕不能保證每天兩更,抱歉……今晚八點之前木有更就是木有了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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