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大開,江漓一身銀鎧率一百騎前往原赤、通安兩城。
農家小院。
雞圈中,一堆生著嫩黃絨毛的小雞崽晃晃悠悠的跟在母雞的屁股後,扭著屁股。
白青鳥站在柵欄外,“咕咕”叫喚,手中抓著摻了些米皮糠的碎米,揚灑到雞圈內。
遠處,赤練所化的老婆婆挽著個籃子,滿臉溫和的看著白青鳥。
白青鳥的胸前衣襟縫隙中,小鳳一冒出個腦袋,眼珠滴溜溜的轉,盯著柵欄中米皮糠和碎米,小雞翅膀撲棱,想要從白青鳥的胸前衣襟縫隙中爬出來。
可是被察覺到了白青鳥,一把給按了回去。
小鳳一絕望了,生無可戀的耷拉著腦袋。
白青鳥忙活了一陣,才是走到了婆婆身邊坐下,笑著道:“婆婆今天不去城裡上工麽?”
婆婆笑了笑,臉上的皺紋堆疊在了一起。
“累了,坐著休息,看看你。”
“怕以後沒有機會再看你了。”
婆婆道。
白青鳥一怔,爾後,臉色微微黯然,爾後擠出笑容,摟著婆婆的手,聊起了天。
至於她胸前衣襟的小鳳一,越獄成功後,撒歡著在地上奔跑。
渾身嫩黃色的絨毛在飄逸著。
“江叔呢?他什麽時候要再來我這兒喝雞湯?我又研究了新的雞湯熬製方法。”
和婆婆聊了一會兒,白青鳥便似有似無的聊到了江漓。
婆婆臉上的笑容更甚了。
“你江叔最近會很忙,他若忙完,一定會來喝你做的雞湯,他可喜歡了。”
婆婆道。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沙啞中卻又有些苦澀。
白青鳥雖然聽不出,卻也覺得婆婆的語氣有些古怪。
忽然。
婆婆目光變得犀利,揚起,看向了農家小院外側的灌木密林。
婆婆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深沉。
“青鳥啊……如果有一天,你見不著你江叔了,會難過麽?”
婆婆站起身,徐徐放下了手中的籃子,道。
白青鳥一怔,設想了一番婆婆所說的事情,臉上的笑容頓時變得難看。
“不會難過,因為可能痛到沒有心思難過。”
她抿了抿嘴。
“或許你江叔……也是這樣想的。”
婆婆沙啞著說道,說完笑了笑。
爾後,沙啞的聲音變得動聽清脆,只不過猶如細蚊低吟。
“如果見不到我了,大人會不會難過呢?”
沙沙沙……
密林中,有窸窣聲響起。
白青鳥心中一驚。
然而,更讓她震驚的是身邊的婆婆,瞬間變得猶如一把出鞘的寶劍,鋒銳逼人。
“出來。”
婆婆沙啞道。
密林灌木分開,有一位頭戴垂幕鬥笠,穿著黑袍人走出。
不僅僅如此。
在農房的屋頂上,不知道何時,也佇立著一道頭戴垂幕鬥笠的身影。
“陰陽家……方士!”
婆婆吸了一口氣,道。
“江漓將軍麾下四大統領僅剩的一位……妖刀赤練。”
灌木中的黑袍人,徐徐道。
“江漓的弱點,兵家後人……交出她,巨子說過,不可傷害她,我們只是要帶她走。”
黑袍人道。
“墨家巨子一代不如一代……第一代墨家巨子引領的墨家何等輝煌,然而,如今的墨家,
已然變味……”赤練冷冷道。 “我奉大人之令守護兵家後人,想要帶走她,除非踏過我的屍體。”
白青鳥此刻腦袋已經徹底懵了。
發生了什麽?
江漓的弱點,兵家後人……說的是她麽?
地上,狂奔的小鳳一一躍而起,鑽入了白青鳥的胸前衣襟縫隙,冒出個腦袋,警惕不已。
“那便……得罪了。”
黑袍方士道。
下一刻,濃煙滾滾,身軀驟然消失。
屋頂上的方士也同樣消失不見。
……
東湖,墨家機關城。
橫亙在飛流瀑布間的走廊上。
天下第一刺客莫得感情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驚詫。
“死守?”
能讓墨一痕驚詫,說明這任務是有多不可思議。
“世間……有誰能攻破墨家機關城?”
“墨家機關術本便無雙,再加上機關家諸眾的輔助,墨家機關城,可以說是世間最堅固的堡壘,比起大周皇城都要難以攻破。”
墨一痕道。
他第一次說了這麽多話。
帶著面具的紅裝女人搖了搖頭:“巨子親自發布的任務,定然無錯。”
“得到消息,巨子正與北郡太守聯合,欲要攻破六大護城,直入帝京。”
“西郡霸王率大軍踏平墨家,欲要斬斷墨家後路,逼巨子引北郡大軍回守。”
紅裝女人說道,瀑布飛流,聲音炸響,幾乎吞沒了她的聲音。
可是,墨一痕卻聽的很清晰。
哪怕莫得感情的他,也不禁攥起了拳頭……
巨子……這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為了墨家之言能引領天下走上正確的道路……我等,必須守住。”紅裝女人望著走廊外美麗的風景,道。
這是墨家門徒的信仰和目標。
“好。”
“任務結束,世間再無天下第一刺客,墨一痕。”
面癱男人淡淡道。
紅裝女人頷首,紅袍如火般飛揚,轉身離開了走廊。
走廊上,墨一痕抬手,布滿繭子的手掌搭在了腰間纏繞著一層層布帛的劍柄上,輕輕摩挲。
……
機關城下。
轟鳴陣陣,大地都在顫動,驚動滿山雀鴉,野獸也躲藏起來,瑟瑟發抖。
穿著冰冷盔甲的西涼武士,扛著長矛,提著大刀,黑壓一片,整齊而有序的踏步而來。
他們是虎狼之師,是極其可怕的精銳大軍。
大軍中。
項少雲踩著戰車,裹著戰鎧,大紅披風席卷,背負乾戚,如魔神。
他盯著山頂湖泊間,縈繞在雲霧中的機關城,眼眸中冰冷之意閃過。
“報!”
忽然,有一位士卒飛速而來。
大軍在項少雲揮手間駐足。
“說。”項少雲望著士卒,道。
“稟太守,前往五裡,有一騎青牛的書生攔路。”
騎青牛的書生?
項少雲目光眯起,他已經猜到是誰了。
“讓他過來。”
一會兒之後,西涼武士們紛紛側身,讓出了一條道。
一頭青牛不急不緩而來,青牛背上,一席白袍的李三思背負木劍微笑而來。
面對項少雲的西涼大軍,李三思面不改色,騎牛而至。
“你要為墨家說情?”
項少雲冰冷道。
李三思騎青牛,臉上笑容更甚了:“我乃道宗弟子,墨家存亡,與我何乾……”
“那你來作甚?找死?”
項少雲語氣仍舊冷冰冰。
“因臥龍嶺秘境的生死之交,特來提醒一句,墨家機關城乃天下一等一的堅固城寨,若是攻打,定然損失慘重……霸王三思而後行。”
“況且,巨子聯合澹台世家的北郡大軍攻打帝京……欲要推翻大周朝,這乃是劍派、道宗、陰陽家、機關家乃至天機家和縱橫家諸子都同意之事,此乃天下大勢,霸王此舉,欲要讓墨家巨子回守,是在違背大勢,與百家為敵……”
李三思凝重道。
“違背天下大勢……與百家為敵?”
項少雲眯眼,他望著烏雲逐漸匯聚的天空,緩緩道。
“那又如何?”
“我霸王做事還需百家認同?”
“百家若與我為敵,那便……滅了百家!”
說到最後一句,項少雲渾身迸發驚天黑氣,驚的李三思身下青牛躁動不安。
李三思心頭震駭,霸王……更恐怖了。
李三思沒有再勸誡,騎牛飄然離去。
項少雲沒有留他。
大軍繼續行進。
很快,便來到了懸崖之上,懸崖對面,便是墨家機關城,飛流瀑布從上宣泄而下,揚起驚天水霧。
八十一根粗大鐵索連接著懸崖。
晃晃蕩蕩的鐵索間,雲霧繚繞,一眼望不到底,宛若萬丈深淵。
烏雲更沉了,蓄著滔天大雨。
……
北洛,湖心島。
一艘木船徐徐行駛,在湖面上蕩開層層漣漪。
老宦官攥著聖旨,站在陸長空的身邊。
羅成在後方挎刀而立。
湖心島很靜謐,風景極好。
朦朧的霧氣,遮蔽住島嶼,使得島嶼遠遠看去,猶如仙境。
老宦官眺望著,莫名的手心冒出了汗。
因為……隱隱之間,他感覺那島嶼朦朧霧氣擰成了一雙巨大的眼眸,注視著他。
忽然。
木船停住了。
湖水的蕩漾聲,雀鴉驚飛聲,都仿佛蒸發了似的,天地間變得安安靜靜。
“父親,何事帶人來島?”
驟然間,整個北洛湖似乎都響起了陸番的聲音。
老宦官心頭震駭,哪怕是武功極高的武人,也有些發怵。
修行人……
這就是哪怕國師都要鄭重對待的修行人。
“咱家受陛下旨意,特來傳聖旨於陸少主。”
老宦官雙手托起聖旨,恭敬道。
驀地。
老宦官身軀俱顫,因為雙手托著的聖旨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裹起,飛入了濃霧深處。
“回去吧,轉告陛下,本公子,現在很忙,還不想入京。”
話語落下。
音爆聲驟起。
濃霧炸開,聖旨飆射而回,近乎閃電般爆射到了老宦官白淨無須的面龐前一寸處,戛然懸浮。
老宦官心臟仿佛都被攥緊了似的。
此刻。
湖心島上。
陸番的確很忙。
他坐在輪椅上,一手撐著下巴,另一手搭在鋪蓋雙腿的羊毛薄毯上,眼眸中帶著期待,望著正在被倪玉搗弄的蓋著木蓋子的黑鍋。
黑鍋“汩汩”冒著黑色的濃煙,將準備揭蓋的倪玉熏的如花貓。
倪玉渾然不覺,她望著陸番,舔了舔嘴唇,十分興奮,道:“公子……開鍋了啊!”
陸番微笑頷首。
下一刻。
倪玉花臉上,眼眸精亮。
“嘿呀”一聲。
猛地揭開了滾燙的木鍋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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