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清楚楊國忠是什麽貨色,哪怕他曾經想方設法向楊玉瑤交好,而且給出了絕大代價,可楊國忠還不是從來沒放松過對他的打壓?
“該死,真該死”
偌大的屋子裡,除卻安祿山和信使之外,便只有史思明在。等到安祿山完脾氣,吩咐從者進來帶信使下去休息,史思明方才開口說道:“大帥,事到如今,如果再這樣忍氣吞聲,用中原一句話說,便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你是說造反?可我剛剛節度河東,河東兵馬並不會聽我的”
聽到安祿山擔心的僅僅是河東兵馬不聽指揮,卻對造反二字絲毫沒有排斥,史思明想起這些年來范陽和平盧兩鎮一再囤積糧草和軍馬,以及各種戰備物資,甚至私自鑄造兵器,他不禁笑了。他上前一步後,便低聲說道:“河東的精銳兵馬,全都在北面雲州蔚州朔州等地,兵員分散,而不是我說大話,駐扎在北都太原府內的天兵軍,人數雖多,可卻根本不曾經歷過戰事而且因為出了個誣陷王忠嗣的家夥,再加上王忠嗣被貶,可以說對於咱們那位陛下,多年來跟著王忠嗣出征,真正能征善戰的將卒們一直頗有微詞。只要我們動作快,河東軍肯定反應不過來”
對於史思明的這個建議,安祿山考慮片刻,便覺得極其有道理。然而,盡管他一直在悄悄積蓄實力,可李隆基終究對他很不錯,他並不想輕易造反,而且平盧范陽固然能湊出二十萬兵馬,可他總得派人留守,否則容易被人抄了後路突然,他抬起頭看著史思明道:“早於,上次我在天門嶺一戰後,曾經見過都播俟斤。那時候我就覺得此人豪雄,這次其雖是因為我的暗示而出兵,但能夠趁虛而入直取同羅仆固,而且奚人和契丹人均有人出兵相隨,足可見此人實力。你覺得,可能說動其一同出兵?”
史思明沒想到安祿山竟然能夠提出這麽一個大膽的計劃,不禁一怔,隨即撫掌讚道:“不愧是大帥,若是已經佔據了同羅牙帳和仆固牙帳的都播能夠出兵南下河東,則我大軍絕無後顧之憂”
“沒錯,不論如何,我范陽和都播並無任何仇怨,我還替他請了幾個封號,上百車絹帛,怎麽說也有點交情。不過,該派誰去商談此事?”
安祿山的手段比杜士儀更加直截了當,簡單粗暴,典型的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但凡肯投效他的,不論文官武將,全都能夠得到最好的待遇,最大的信任,而如果不理睬他的,則絕不止丟官這麽簡單。所以,他麾下能夠用的文武可謂是不計其數,可要從這麽多人中挑出一個適合的,就連史思明也為之犯了難。最後,還是安祿山自己想到了主意。
“讓侯希逸去高麗、契丹、突厥、粟特……就沒有他不懂不會說的語言,而且他又是我麾下一員大將,想必可以表示我的重視”安祿山說到這裡,見史思明點頭表示讚同,他便又笑呵呵地加了一句,“而且,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我會替他照顧家人的”
“既如此,大帥,我這就先回平盧準備一下兵員調動”史思明心領神會地告退離去。出了屋子時,他回頭看了一眼裡頭體型越圓滾滾的安祿山,情知其派出侯希逸前往都播聯絡共同出兵事宜,是因為侯氏一族那豐厚的身家。
畢竟,若是真的打起了仗,錢糧補給可是怎麽都不嫌少侯希逸現在威望高,可兒孫輩卻沒什麽太出色的人才,沒有安祿山,侯家也未必保得住家業當然,更深一層的原因是,安祿山始終不能完全信任侯希逸 說話間,無論是安祿山還是史思明,固然各有各的想頭,但誰都沒有擔心,侯希逸會泄露消息。因為他不會有這個機會
當得到這樣一道極其機密的軍令之後,侯希逸並沒有太大的意外。正如安祿山安排的,侯希逸根本沒有任何機會再去接觸李明駿,他也沒去費這個神,徑直就去見了史思明。要說官階,侯希逸和史思明同級,可因為安祿山和史思明早年是結義兄弟,安祿山對他的親近程度就要差些,但他出手大方,八面玲瓏,人人交好,有求必應,史思明和他也頗有往來。一見史思明,他就開門見山挑明了自己的來意。
“這次我去都播商討聯合出兵一事,不知道能否安全回來,所以有一件事想要拜托史將軍。”
史思明本以為侯希逸擔心家小,正打算拍著胸脯承諾時,他就只見侯希逸陡然一捶扶手,面色陰冷。
“中原久未經戰事,如果從范陽出兵,先下平原郡,然後南下渡河,攻克河南,直撲都畿道洛陽,進逼潼關,只要動作快,肯定會一路大捷。而漠北大亂,安北大都護府被黠戛斯和回紇死死拖住,葛邏祿也不是省油燈,不用擔心杜士儀分兵,卻要提防朔方、河隴以及西域的兵馬。我聽說磧西節度使高仙芝正打算對石國用兵,為防屆時回援長安的兵馬太多,請史將軍務必勸諫大帥,等高仙芝的兵馬西行之後,再驟然出兵”
此話一出,史思明立刻眼神一亮。他也何嘗不知道,中原腹地雖有駐軍,但多年沒打仗,可謂是不堪一擊,而朔方、河隴以及安西北庭兵馬就不同了。能夠少一支兵馬來攪局,就能讓自己這邊多一份把握。所以,他讚歎侯希逸想得周到後,立刻爽快答應了此事,親自送其出門時,臨分手之際,他便只聽得侯希逸輕輕歎息了一聲。
“石堡城重入大唐不過數月,倘若吐蕃能夠在這時候大舉進兵,拖住河隴兵馬如果葛邏祿能鬧出些亂子來,把朔方兵馬牢牢釘在那,還有何憂?”
說者有心,聽者又怎可能無心?侯希逸見史思明面上驚容乍現,情知對方恐怕會因為這些話而更加信任自己,當即拱了拱手躍上馬背。安祿山縱使有天大的本事,可也就是在東北這一畝三分地,吐蕃和葛邏祿那邊總是鞭長莫及的,說上這麽兩句惠而不費,他路上也能稍稍輕松些。
帶著安祿山撥給他的五十名牙兵,侯希逸竟是就這麽徑直離開幽州北上。此行他自己隻帶了十個跟隨多年的親兵,一行總共也就六十余人,進入業已陷入戰亂的漠北有多大的危險,每個人都心中有數。果然。從媯州西行之後的第二日,他們就遇到了一隊數百人的黑衫軍。
無論是侯希逸自己的親兵,還是安祿山撥給他的牙兵,全都經過當年天門嶺一役,親眼看到過這些黑衫軍戰時的勇猛。所以,當面對數倍於自己的敵軍,不用侯希逸喝令,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只有侯希逸親自高掣了范陽節度使安的旗號,上前接洽。他用熟練的突厥語和領頭的小將做了一番溝通之後,見對方猶豫片刻,就允許他們這一行跟著回去,他不禁輕輕舒了一口氣。
接下來的一路西行,他們66續續遇到了如是兵馬數十撥,整齊的服色和軍容,激昂的士氣,精良的兵器,無不讓范陽兵馬為之悚然,只有侯希逸自己心中猜度,恐怕羅盈這會兒絕不會在都播牙帳。果然,一行人又用了兩日穿過都播控制的領地,隨即經過仆固,繼而又是同羅。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每個人都認為都播在悍然出兵兩地之後,必定會用絕大精力鎮壓整編,可仆固部看上去平靜得可怕,直到進入同羅,方才撞到過一次小戰事。
而那竟然還是一股不知道從那逃竄來,形容狼狽的馬賊結果,這一撥不長眼睛的家夥,正好讓他們見證了黑衫軍的戰力。 簡簡單單一次衝擊,上百人便潰不成軍,投降的投降奔逃的奔逃,黑衫軍卻也不追擊。
侯希逸此行牙兵只有五十人,但領頭的卻是范陽偏將薛嵩的弟弟薛帽,這一年還不到三十歲。此時此刻他策馬來到侯希逸身邊,終於忍不住問道:“這些黑衫軍好強的戰力,不遜於我范陽精銳”
只是不遜於?人家的軍紀,可比范陽那些燕趙健兒要強多了
侯希逸知道薛帽乃是將門子弟,祖父薛仁貴就不用說了,那是一代名將,其父薛楚玉雖然沒那麽會打仗,可也曾任幽州節度使,故而安祿山為了籠絡人心,又賞識薛帽兄長薛嵩的勇猛,對薛帽也頗為親厚,所以他對薛家兄弟自也相當下了一番功夫結交。於是,腹誹歸腹誹,他仍然低聲提醒道:“如今我等深入敵境,屆時若有變,你記得讓下頭牙兵暫忍一時之氣。如今這等關鍵時刻,小不忍則亂大謀”
薛帽雖然不知道這次安祿山派侯希逸帶著他們去見都播那位俟斤究竟為何緣由,可茲事體大他還是明白的,當下立刻連連點頭。
等到遙遙望見那座同羅牙帳城的時候,不論是侯希逸,還是薛帽以及其他人,全都一個個暗自驚歎。然而,當起頭早一步進城的黑衫軍一員信使出城,說是只允許侯希逸一人進城,其余人等全數留在城外的時候,薛帽立刻提出了抗議。可話才出口,他看見侯希逸衝著自己使了個眼色,當下只能憤憤閉嘴。
好吧,小不忍則亂大謀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