樞密副使張世傑匆匆趕過來,滿臉喜色,進殿便拜道:「皇上,大捷、大捷啊……此次戰役,我軍俘虜元軍一萬七千餘人,收穫戰船二百六十七艘,戰馬三千餘匹,兵刃盔甲無數!」
可話說完,他卻注意到殿內諸位大臣似乎興緻不高,疑惑之下,問道:「諸位難道不覺驚喜?」
沒有人回答他。
趙洞庭也只是問道:「我軍傷亡多少?」
好似對此番勝利全然不放在心上。
張世傑心裡滿是古怪,但也只能老老實實回答,「我軍將士陣亡七千零六百餘人。」
這些將士,除去在嶽鵬、蘇泉盪吸引元軍時陣亡的以外,多數都是在黃龍嶺血戰中陣亡的。
兩萬對五萬,敵方全滅,己方只是陣亡七千人,這本是令人興奮的戰績,可趙洞庭心裡,卻是有點兒高興不起來。
這七千人,可都是大宋的將士,是一條條活生生的生命。
眾臣注意到趙洞庭臉色,一時間,議政殿內氣氛有些沉重。
與此同時,雷州府海康縣知州府內。
知州革離君高居堂上,下面雷州府一眾文臣武將分列左右,各自坐著。
留著兩抹小鬍鬚的師爺帶著滿臉狡黠站在革離君旁邊,他天生賊眉鼠眼,顯得分外猥瑣。
革離君面上看不出喜怒,眼神掃過堂下諸人,說道:「元軍大敗硇洲之事,想必諸位已經知曉了吧?」
堂下的人盡皆點頭,不過神情各不相同,有的惋惜,有的欣喜,還有的若有所思。
革離君將這些人的表情全部看在眼裡,緩緩又道:「諸位認為,我等當如何處之?」
話剛出口,他左側最上首的那人便說道:「元軍覆滅,宋軍亦是損失慘重,末將以為,我等應該趁此良機一舉拿下硇洲,擒得宋帝!」
他名為祁書才,乃是雷州軍總管,同時也是革離君的小舅子。革離君的正妻,現在的知州夫人是他的親姐姐。有些這層關係,祁書才自然是革離君的親信死忠。
有人聽到祁書才這話,微微色變,嗅出些不同尋常的意味。
隨即,堂中有個滿臉虯髯的大漢忽地怒不可遏起來,拍案喝罵道:「你這逆賊,竟敢如此出言不遜,我等乃是大宋武將,拿著朝廷的俸祿,你怎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這虯髯大漢名為柳弘屺,是雷州府出名的猛將,雷州飛天軍都統,官拜正八品禦武校尉。
當然,他的官職實不如祁書才的。祁書才為軍總管,是整個雷州軍的訓練長官。
見柳弘屺這樣大怒,祁書才卻毫不在乎,也不生氣,只是輕笑道:「你是大宋武將,那硇洲被攻時,怎不見你去援啊?」
「那還不是知州……」
柳弘屺看向革離君,話說一半,突然醒悟過來,忙的住嘴,坐下身去。
他雖然生性魯莽,但也不是傻子。當初元軍攻打碙州島時,他極力向革離君請命,要求增援碙州島,是革離君始終不允。現在祁書才說出這些話來,他當然也琢磨得到革離君的心思。
再聯想起最近的那些流言蜚語,柳弘屺心裡不禁嘆息,「難道知州大人真的要投元麽?」
他是個心存忠義的人,絕不願意棄宋投元,但他也知道,若是現在出頭,只會被革離君給收拾掉。
革離君見柳弘屺猛然坐下去,眼中泛過幾抹冷笑,又道:「本府有件事情想要提點諸位大人,這些年來戰亂連連,朝廷可是許久都沒有撥俸祿下來了。你們的俸祿,可都是從本府的手裡給發下去的。」
下面眾人聽他這麼說,頓時更加明白他的意思。他這擺明是要反宋。
那些個死忠革離君的人立刻拱手說道:「我等必唯大人馬首是瞻!」
革離君主掌雷州府近十年,在這裡已培養出極大的勢力。這些立即表態的人佔據堂內人數大半。
緊隨其後,那些個原本有些遊離不定的文臣武將也都拱手,「我等聽候大人差遣!」
登時,堂內只剩下寥寥幾個人沒有表態。
柳弘屺心中滿是怒意,藏在桌下的手死死握住,但看過堂內眾人,知道大局已定,心中思忖幾番,只能拱手說道:「末將柳弘屺願聽大人號令!」
他做為飛天軍都統,在雷州軍中素有威信,原本幾個沒表態的人也都是他的親信。
此時,見得柳弘屺表態,那幾人也跟著拱手道:「末將等願聽大人號令!」
「好!」
革離君臉上這才露出笑容來,「也不枉本府這些年來對諸位的關照。」
師爺則很是適時的在旁邊諂媚說道:「大人,那咱們接下來作何打算?」
革離君道:「宋朝滅亡在即,我等自然是趁此良機,拿下宋帝,送與元朝皇帝邀功。」
他的確去見過張弘范,也正如趙洞庭所想那樣,他是怕張弘范要用他做炮灰,才沒有立即表態投元。現在,元軍大敗,宋軍受創,他意識到這個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這才匆匆招手下文臣武將來到知州府。
只要拿下宋帝,那他革離君就是以大功之臣的身份加入元朝,到時候平步青雲,指日可待。
想到得意處,饒是以革離君的城府,眼中也不禁泛出幾分得意之色。
師爺在旁邊忙彎下腰,「大人聖明。」
他別的本事沒有,但察言觀色,溜須拍馬卻是個好手。
堂下祁書才道:「大人,那我等現在就回去召集兵馬,準備攻打碙州島。」
其實他說的這些話都是革離君授意的,用現代的話說,那就是個托兒。革離君為徹底收服手下眾將,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用稍微讚揚的眼神瞥了眼自己的小舅子,他緩緩點頭道:「好,那諸位將軍這邊回去備齊軍馬,五日後,戰船在西流渡口集聚,諸位將軍卯時之前率軍到西流渡口,兵發碙州島。」
「是!」
一眾文臣武將領命,陸續退了下去。
等堂下無人,師爺稍稍欠身道:「大人,李恆李大人已在書房候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