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官升一品、佐貳變正堂這樣似乎更高難度的事情都能做到,怎麽就不能滿足一下馮老爺的清流情結?
馮縣丞本來做好心理準備走人了,結果還要繼續在江寧縣判案子,以後就是從左堂換到正中間大堂了,所以還得撿起縣衙公務接著乾。
正好這時候邸報送到了,秦德威拿起來掃了幾眼,便看到一條重要信息。
“四月,吏科都給事中夏言推薦僉都禦史李如圭為延綏巡撫。廷議又提名夏言接任僉都禦史,禦史熊爵上書,彈劾夏言推薦李如圭,乃為自己升遷。
上諭,斥責熊爵,另升夏言為侍讀學士,禦前講經、備顧問,仍兼吏科都給事中。”
秦德威看完,久久無語,遞給馮老爺,幫自己辯解說:“不是在下算計不靠譜,實在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啊!天上風雲變幻,小子我也管不了!”
馮老爺接過邸報,看了幾眼,也是無奈笑了幾聲。誰能想到,在這節骨眼上,碰巧夏大腿居然也在做動作。
大致可以解讀為,夏言想升都察院僉都禦史,運作半天,然後被政敵狙擊了。
這種時候,夏言肯定不方便再繼續運作馮債主當都察院禦史,都是都察院系統的,太敏感醒目了。
但夏大腿畢竟是大腿,轉手間就安排了一個六品京縣正堂作為馮債主的安慰獎,這個不用經過都察院系統,相對低調些。
而且紅人畢竟是紅人,雖然沒升為僉都禦史,天子轉眼間也發了安慰獎。提拔為更靠近內閣的侍讀學士了,同時還獲得了能跟天子嘮嗑聊天,啊不,面對面獻言的特權。
馮老爺指著邸報說:“你不是自吹天下大勢如在指掌嗎?難道還管不了天上風雲變幻?”
秦德威不服氣,就憑馮老爺你也想內涵自己?
“你看,夏拾遺升為夏學士,特命禦前顧問,還仍兼理要害吏科,真乃罕有之天恩浩蕩啊。恩從何來?
我想來想去,是不是因為你提議寫青詞的緣故,聖上不是好道麽?滿朝廷袞袞諸公,只怕誰也想不到根子在你這裡。”
秦德威又用慈祥欣慰的眼神看著馮老爺,真是又有進步了啊。
這時候,吳知縣的幕僚張師爺走進了縣丞廳,對著馮老爺行過禮後,又對秦德威苦笑道:“沒想到秦小哥兒你真是深藏不露。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這意思就是你們目標不是南城禦史嗎,怎麽打著打著,把知縣老爺頂替了?
馮老爺很專業的面無表情不說話,其余都委托給幕僚對接了。
“意外,真是個意外,不知吳縣尊要往何處?”秦德威問道。
張師爺貌似很坦誠的說:“東翁已經不願繼續宦海奔波,準備告老還鄉,優遊林泉了!”
秦德威心頭一動,連忙解釋道:“其實並非吾輩所能預料,奈何九天風雷動蕩,一發而牽動地面變幻。”
又將邸報遞給張師爺,指了指關鍵信息。
張師爺看了看,吃了一驚,試探著問:“這夏學士與馮老爺認得?”
秦德威高深莫測的點了點頭,又對張師爺說:“張先生若還想留在金陵,不妨告知在下。在下別的本事沒有,幫著張先生找份謀生差事還是很容易的。”
張師爺朝著秦德威拱了拱手:“先謝過秦小哥兒同道之誼!”
兩人又交談幾句,張師爺再次對馮縣丞行了個禮,便告辭了。
馮縣丞目送張師爺離開,不明不白的問:“你跟他說了這麽多作甚?”
秦德威解釋道:“前後任接替,很多事情必須交割清楚,並簽訂明白文書,尤其是縣倉縣庫錢糧。
不然等新官上了任後,如果發現不知情的虧空,那可就全都由自己擔著了!
所以那張師爺過來,必定也是試探風頭的。他說吳縣尊要告老還鄉,這意思就是希望馮老爺按照後輩對致仕老前輩相讓的官場禮數,稍微放一放手。”
馮縣丞又抬杠道:“真是這意思?他怎麽不對本官直說?”
於是小幕席就直說了:“怕老爺你聽不懂!”
馮縣丞最近修身養性,動手打人的習慣漸漸改了,又淡定地問:“那聽你意思,似乎對張師爺有招攬之意?”
秦德威不否認:“是的,在下對此人觀感不錯,又是縣衙事務熟手。等馮老爺你接任正堂後,必定事務加倍巨繁,在下還要分心讀書,肯定顧及不過來。
再聘張先生協理事務,能減少馮老爺不少負擔。而且若張先生有意投奔馮老爺,必定會從中轉圜,減少前後交接的麻煩,能讓馮老爺省心不少。”
果然如同秦德威預料,有張師爺居中協調,兩三天就把縣衙事務交割清楚了。
馮老爺作為後輩,對即將退休的吳老爺稍微讓步了一下,承擔下一些公款虧空,也不算多,任上慢慢彌補就是了。
然後張師爺經秦德威引薦,繼續留在縣衙做新知縣幕僚,負責錢糧和禮儀性雜事。秦德威還是幫忙刑名事務,他又建議馮老爺再找個信得過之人,專門負責文牘往來。
正堂知縣和縣丞不一樣,乃是整個縣的官方代表。但凡發到縣衙的文牘都要找知縣,但凡寫信來打秋風的也都找知縣,全都需要知縣回饋。
別忘了,我大明官府主要是靠公文往來維持運轉的,上下級衙門官員輕易不相見。
不像那電視劇裡的大清,下級可以隨便去上級衙門串門拍馬屁,上級沒事兒就召見下級衙門官員訓孫子。
上任儀式是從簡了,畢竟馮老爺並非是從外地過來的,只是衙門內部換了個大堂,而且官舍還搬到了專屬知縣的大宅院。
再說那都是風老爺的熱鬧風光,秦幕僚不稀罕也沒多大心思操持。
然後朝廷的表彰詔旨也發了下來,褒忠祠項目正式開始啟動。這本來是計劃作為馮老爺離任收尾項目,結果陰錯陽差的成了馮老爺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項目。
秦姓義士從自家荒廢園子割出了不知一畝還是三分地,被捐獻了給官府。
大明南京城江寧縣全面進入了新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