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城不僅僅是縣城,還是東昌府的府城。
運河河道大約在聊城縣城東一公裡處,碼頭叫崇武驛大碼頭,算是北方最繁華的碼頭之一了。
和很多如今的很多商埠一樣,雖然運河和碼頭位於城外,但一樣人煙稠密,店鋪遍地,商業甚至比城裡還要繁榮。
從碼頭上了岸,馮家人先在附近客店安置,而秦德威就安步當車,朝著城裡走去,馬二和段慶在後面跟著。
從崇武驛大碼頭有條大路直通縣城東門,叫東關大街,大約二裡長,亦是聊城最核心的商業大街。
如果是很少出門的人,見到這樣的商業繁榮景象多半目不暇接。但秦德威本身就是從繁華地方來的,所以司空見慣,並不覺得稀奇。
就是坐船時間太長了,下來走走路感覺挺好的。走了不到一刻,已經望見了縣城東門春熙門。
此時忽然下起了春雨,但也就毛毛細程度而已,秦德威感覺十分愜意,連傘都沒有撐。
聊城這地方,茶鋪十分盛行,當地習慣都喜歡在茶鋪聚會和談事。
在護城河邊上,秦德威路過一處敞開著門窗、門前載著梅花的茶鋪時,突然“小學生秦德威”幾個字飄入了耳朵裡。
嗯?秦德威頓時就上了心,在這距離南京一千大幾百裡外的聊城,還有人議論自己?莫非自己名聲開始傳到北方了?
想到這裡,秦德威心裡十分癢癢。哎呀呀,自己在南京養望三年,名氣終於開始出圈了嗎?這時代的傳播效率還是太低了。
正好感到口渴,秦德威迅速轉身進了茶鋪,略一掃視,就看到靠窗戶八仙桌上坐著三個書生,肯定就是他們議論的。
這時有店家招呼,秦德威就帶著兩個隨從,坐在了那三位書生隔壁的桌子上。並豎起耳朵偷聽,不知這三人到底怎麽議論自己。
聽了幾句,秦德威很失望,這三人竟然開始說起別的話題了,那自己不是白進來了嗎!
實在按捺不住心思,秦德威扭頭就對三書生問道:“幾位朋友請了!你們剛才是不是在討論詩詞?在下想聽聽你們剛才的高見。”
那三人打量了幾眼秦德威,其中一個十七八歲的瘦削士子突然冷笑了幾聲,對秦德威說:“南邊來的?”
這沒什麽可否認的,秦德威下意識點了點頭。
“果然如此!”瘦削本地士子語氣尖刻的說:“你們南邊來的讀書人,都是這鳥性。”
對方的回應讓秦德威懵住了,這又是什麽情況?自己可是以英俊而聞名南京,長相絕對不是嘲諷臉!
瘦削士子連連冷笑:“你就別裝了!近些年來,你們南方讀書人風氣就是如此惡心,我早就看透了!
從運河北上京師時,沿途邀名者比比皆是,也不差你一個!
要麽狂妄自大,發布詩詞逼著別人好評,要麽故作高傲挑起紛爭比試,亦或是到處乾謁投詩文,煩不勝煩!
總而言之,各種想方設法不擇手段隻為揚名而已!
畢竟運河乃是天下動脈,每年無數人員往來,鬧出點名氣後也容易傳開,你們南方讀書人就看準了這點!”
秦德威無語,現在南方讀書人已經內卷到這地步了嗎?北方地區的讀書人,只怕是體會不到那種絕望心情的。
就是那種無數個比你聰明還比你努力的人,跟你在同一個學校裡的絕望感覺。
“怎麽?被我說中了吧?”瘦削士子毫不留情面的說。“你剛才問我們是不是談論詩詞,有什麽高見,我們要是回答了你,那就入了你的圈套了!
你肯定會借機故意嘲諷鄙視我們,然後挑起爭論,再之後你肯定會將你早有準備的詩詞拋出來!你們南方人大都是這套路!”
秦德威:“......”
這位朋友說的這些情況,聽起來仿佛很熟悉的樣子?
雖然他沒少在南京這麽乾,不過這不重要,自己現在坐在這裡,只是想聽聽別人怎麽議論自己而已!
他便強行辯解說:“在下絕無此意!確實就是想聽聽你們剛才說了些什麽!”
瘦削士子不屑地說:“得了吧,我們議論什麽,與你又有什麽乾系?我們與你又是素不相識,還值得你特意進來聽?還不是你心懷叵測!”
就是與我有乾系!當然秦德威只是在心裡想想這句,並不原意說出來。
這不是為了白龍魚服的暗爽,而是只有隱瞞身份,才能獲得最真實的信息。
瘦削士子拍案道,“不用走套路了,直接開始吧!”
開始什麽?秦德威莫名其妙。
瘦削士子傲然道:“你不是想揚名嗎,那就亮出本事來看看,本人就專治你們這些南方讀書人。早就立下了志向,要靠詩詞連勝一百名過路的南方讀書人!”
秦德威氣極反笑,你說了半天別人炒作,結果你不也挺會炒作的嗎?
百人斬的噱頭都喊出來了,他之前在南京時,怎麽就沒想到這種主意呢?
想到這裡,秦德威忽然又醒悟到,自己是不是被反套路激將了?
這人沒準一開始就想和自己比拚,讓自己變成百人斬裡的一個數字,所以他是來真的?真心想借此揚名?
可秦德威就是難以理解,這個書生憑什麽如此自信,一定能贏了自己?
“為公正起見,每人出一題,各作一首,免得你質疑我提前準備!誰輸了就留下姓名走人!”瘦削士子又說:“你先出題!”
秦德威想了想最近的遭遇, 隨口出了個題:“就寫宦遊吧。”
瘦削書生毫不在意的說:“此有何難哉?”
秦德威指了指外面的春雨、梅花等景色,加大難度說:“還要切合眼前此景。”
瘦削書生皺了皺眉頭,還是點頭了。他又想了一會兒,就開口吟道:
“漠漠雨如沙,翩翩燕子斜。官貧輕逆旅,鄉遠重攜家。
昨夜懷人去,春風撫歲華。獨行臨禦水,問使到梅花。”
秦德威:“......”
這首詩怎麽有點眼熟呢?李攀龍同學,你已經露出馬腳了。
你不是一百多裡外的濟南人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裡?而且你還能更中二一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