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國慶和中秋連在一起,總該回一趟家來吧?你都兩年沒回來了,我和你爸爸每天都很想你,不管怎麽說,家畢竟還是家……”母親說得十分委婉,卻又讓聞若弦想起了不愉快。
上次回家是前年中秋節。
因為坦白性取向,她與父母大吵了一架,連夜回江城陪程蘇然過節。
她是不太想回去的,長這麽大,對家庭沒有依賴感,隻保持著適當的聯系和邊界。也唯有態度強硬,才能讓父母打消將她“帶回正軌”的想法。
既是對自己負責,也是對未來女朋友負責。
未來女朋友……
看著畫紙上宋清蘿的臉,她忽然煩悶,稍微加重了語氣說:“什麽時候你們能放棄‘感化’我,什麽時候我再回去。”
母親在電話裡歎氣:“好好的孩子,從小就聽話明事理,怎麽長大了變成這模樣……”說著說著,掛斷了電話。
聞若弦握著手機發怔。
她從小就是長輩眼中“別人家的孩子”,活得規規矩矩,按部就班,凡事絕不出格。如今快三十一歲了,唯一做過瘋狂的事情是為了離程蘇然近一點,放棄了在海外優渥安逸的工作。
別人在青春期該叛逆的時候叛逆,順利走進了人生下一個階段,她卻相反,青春期壓抑的自我和叛逆,在最需要成熟穩重的年紀裡統統爆發出來,折磨著自己。
即便如此,也還是處處給自己設限。
回過神,拿起畫筆繼續,紙上宋清蘿的模樣愈發清晰,她突然難過起來,開始感覺到自己有多麽討厭。
優柔寡斷,瞻前顧後。
她應該再勇敢些。
眼底有霧氣漫上來,聞若弦仰了仰頭,放下筆,又抓起了手機——還有最後一個有希望聯系上清蘿的方法。
她撥通了宋媽媽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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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聞若弦眼中,宋媽媽首先是國內醫藥行業巨頭之一,其次是公司的大客戶,最後才是宋清蘿的母親。她對她,一直都是客氣有余,不卑不亢,從來沒想過彼此會有私事上的交集。
濱江沿岸,高樓露台。
圓桌上擺放著精致的酒水點心。
聞若弦不明白,為什麽宋媽媽要請她喝下午茶,電話裡卻一個字都不說。
“宋總……”
宋雨蘭靠在柔軟的沙發上,淡妝溫婉,眉目威嚴,一隻手緩緩端起骨瓷杯,嘗了嘗紅茶,再放下,笑吟吟地望著她:“既然是私事,叫阿姨就好了。”
聞若弦叫不出口。
“你們的事,清蘿已經告訴我了。”
“?”
“那天她委屈得不行,邊說邊抱著我哭,但是這之後呢,又特地囑咐我不要因為這些影響公事,怕我難為你,唉……這孩子,心眼太實了,容易受傷。”宋雨蘭歎著氣,一副心疼又無可奈何的模樣。
余光悄悄觀察著聞若弦。
聞若弦臉色發白,心也揪了起來。
清蘿……
還在意她麽?
“可是強扭的瓜不甜,我也勸她,你不是非她不可,怎麽說也是三十歲事業有成的人了,心裡有個白月光啊朱砂痣啊,很正常,不可以仗著自己喜歡就任性。”
宋雨蘭嘴上數落著女兒,看似理解聞若弦。
“況且,是她先喜歡你,追求你,主動多一點沒什麽。所以我告訴她,不要太往心裡去了,適可而止,別總是盯著你,給你壓力,出去散散心,說不定能遇見更……”
聽起來,清蘿受了許多委屈。
聞若弦愈發覺得慚愧,可是聽著聽著,感覺不對勁,著急打斷:“我沒有壓力,我……我就是非……”
喉嚨噎了一下。
太直白的話,說出來才意識到自己情急嘴快,但她還是接了下去:“非她不可。”
宋雨蘭停下來,不緊不慢地拿了一塊曲奇餅吃,嘴角勾著淺顯的弧度。
“是我的問題……”
聞若弦被看得臉熱,頭低了下去。
感情是極其私密的,在清蘿面前她尚且難以表達,更不用說在不熟悉的長輩的注視下。可她有種直覺,這是自己最後一次機會了,若沒能把握住,就會錯過,會後悔。
她知道錯過的滋味。
人不能,也不應該,在同樣的事情上跌倒兩次。
她鼓起勇氣看向宋雨蘭,語氣誠懇道:“阿姨,我想和清蘿面談一次,無論結果怎麽樣,我都會盡力。只是現在我聯系不上她,所以要麻煩您幫忙。”
“她去英國了。”宋雨蘭十分爽快。
“散心嗎?”
“去發展音樂事業。”
聞若弦愣住。
發展事業,便是工作的意思,也就意味著長期生活在某個地方,像她曾經跟隨程蘇然來到江城一樣。
小區裡,樂團裡,俱樂部裡,哪裡都找不到清蘿。
原來她們已不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
“什麽時候?”
“八月初。”
“她還會回來嗎?”聞若弦急切問道。
宋雨蘭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但至少會在那邊呆半年以上。最近她的朋友在歐洲巡演,邀請了她做搭檔,比較忙,孩子長大了,我這個做母親的也不好時時刻刻盯著,你說是不是?”
“半年……”聞若弦嘴唇顫動著,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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