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的梆子響起,街上再無人走動。
街區的這些商戶,大多都是住在鋪子裡,臨街的二層小樓,一樓用來做生意,二樓住人。
劉郎中的藥鋪在這條街是例外的。
她是唯一一個不在店裡住,下午就關了鋪子回家的。
高家酒坊的牌子還沒摘下來,它隔壁的豆腐坊是一對小夫妻在經營。
年輕的小媳婦坐在床上縫衣服,卻見自家相公跟個狗似的,在屋裡聞來聞去。
“你聞什麽呢?”
“你聞到一股味了嗎,香味。”
他這麽一說,小媳婦也聞了聞,還真是,一股特殊的香味。
“這什麽味這麽香啊,像是燒什麽肉呢?別是隔壁的鬼折騰的——”
“淬!說這個幹嘛?”男人及時打斷,想到這些天因為隔壁鬧鬼傳聞,影響了自家生意,不免鬧心,色厲內荏地警告媳婦,“咱當初也是受過高老板的恩澤的,外人怎麽嚼舌頭都都是他們的事,咱們可不能說。”
小媳婦不敢再說,隻覺得屋裡那股沁人心脾的香味,越來越明顯。
一牆之隔,不離砸開泥包,露出裡面的荷葉雞。
卿卿深吸一口,太香了。
“材料齊全,就是不一樣啊。”
荷葉和調料都是劉郎中提供的,本該入藥的荷葉,被不離用來包裹雞。
烤得噴噴香,配上五味館買的幾道菜,倆人盤腿坐在地上吃晚飯。
這倆人完全沒有入鄉隨俗的意思,甭管這邊人一天幾頓,二人關起門一天三頓飯,尤其是不上山後,還得加點宵夜點心啥的。
自稱“不挑食”的卿卿給予這幾道菜點評。
“鹽水鴨做得有些水禽的腥味,粉蒸肉老了,這個不知道叫啥玩意的茄子吧,鬧了巴登的味,竟然還賣得那麽貴!”
她點菜的時候甚至都沒敢點沒聽過的,挑著看著眼熟能猜到是什麽的點,已經很謹慎了,吃著還是不太滿意。
卿卿來了這麽久,總算是嘗到了古代的“外賣”,本來想在食肆裡解決的,怕錯過了捉鬼的高光時刻,就讓廚子炒好了帶回來。
“這是糟茄,裡面用到了酒糟,你覺得難吃就是不喜歡酒糟的味道,但這道菜的水平還是在線的,比後世一些大飯店做的還好。”
不離給她講解這道菜的做法,茄子先醃製再放酒糟封壇,黃澄透亮,放得越久味道越純正。
“還不如你做的醬茄子好吃呢。”吃遍千山萬水,還是不離廚藝更合胃口,吃一口就有回家的感覺。
“我做的一點家常菜而已,也就是你‘不挑食’才這麽捧場。”不離把雞腿撕給她。
對於這種明顯就是扯犢子的純拍馬屁,卿卿十分受用。
“我的確是不挑食,特別好養活——這個雪花糕怎麽這麽難吃?硬得差點讓我失去了門牙。”
“回去我做給改良版的雪花糕給你吃。”不離垂眸壓下眼底的得意。
他根本不怕媳婦跑了。
她離得開他,她的胃離得開嗎?
吃了飯還早,也沒有別的娛樂,估計“鬼”還要等會再來,卿卿和不離提前休息。
剛躺下沒一會,隔壁豆腐坊就傳來了吱吱呀呀的床板聲。
卿卿就覺得自己枕著的那條胳膊僵了下。
這種時候,好像啥也不說有點尷尬,於是卿卿努力地打破沉寂。
“說不定是隔壁在打掃衛生呢。”
“作怪的冤家~疼煞人了~~~”
一聲嬌啼穿牆而過。
屋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卿卿覺得她邊上臉皮薄的小男人要石化了。
古代也沒個手機電視的,晚上閑著沒事兒,可不就只有這麽點休閑娛樂活動麽。
之後就有點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發展了,隔牆那對小夫妻放飛了自我,喊得一句比一句花。
不離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對著牆無聲罵了句。
“噗,哈哈哈!”卿卿被他逗得無聲笑起來。
隔了一會,隔壁終於安靜了,不離對著牆壁在心裡豎中指,就這?
雖然他一句話沒說出來,但是卿卿卻能腦補出他此刻的內心活動,憋笑好辛苦。
這就是場地限制了他的發揮,如果不是今晚有要事辦,他肯定擼袖子給隔壁那對表現一把,什麽是真正的技術!
這該死的勝負欲啊卿卿又想笑了。
好不容易把隔壁熬的沒動靜了室內恢復安靜,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欞灑進來,街上一個人都沒有。
夜一點點深了。
安靜的夜,連個蟲鳴聲都沒有,她貼著他的心口,他規律的心跳成了最好的催眠曲,卿卿迷迷糊糊就睡著了。
“咚——咚,咚!”
一快兩慢的梆子聲將卿卿從睡夢中吵醒,她一活動,摟著她的手臂就鎖緊,就著月光,她對上不離清明的眼。
“我睡了很久?”卿卿壓低聲音問。
“剛過三更,無事發生。”不離剛說完,就聽樓下的門發出細微的聲響。
二人都坐了起來,對視一眼。
來了!
一席白衣的人影閃了進來,長發披臉,手拎一盞白燈籠,躡手躡腳地走到屋裡,鼻子動了動,似乎覺得哪兒不大對。
這屋裡怎麽多了股不一樣的味道,聞著很香?
“咕嚕~”白影的肚子配合地咕嚕一聲。
他小聲嘀咕:“聞著好像是炙鴨的味道啊,好香”
樓梯上的卿卿好笑地看了眼不離,用唇形無聲道:“看到沒,‘鬼’也喜歡你的廚藝呢。”
不離做了個呵的表情,他不稀罕!
白影點了燈籠,白色的燈籠上,朱筆寫了個大大的“慘”字。
卿卿看了又有點想吐槽,為啥寫慘,寫“冤”字,效果會更好吧?總不會是筆畫太多,不會寫吧?那這個“鬼”可太笨了,又笨又饞。
白影從兜裡摸出一段紅色的布條,繼續嘀咕。
“晚上出來躲著更夫太嚇人了趕緊辦完,回去我得啃個饃,也不知哪來的炙鴨,聞得我都餓了。”
白影把紅布叼在嘴裡,紅布條垂在腰間,透過他手裡的燈籠遠遠看去,像極了舌頭。
“光啃饃多沒意思,上來啊,姐姐請你吃荷葉雞——骨頭。”
卿卿本來想大方點說荷葉雞,看看荷葉上吃剩雞骨頭,哎,沒肉了。
“啊啊啊啊啊!鬼啊!!!!”白影發出一聲慘叫,掉頭就要跑。
關於糟鹵系列的菜品,寫的時候剛好想到個事兒。猶記某年年會,一桌作者,憑吃糟雞的表情就能分出南北方來,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挺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