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歐陽水靈瞥了眼,站在後面的周婉,趕緊露出討好之色,實則心中在瘋狂辱罵這賤貨。
若非她體內“水燈”“木靈”“紙魚”三種異蠱皆有保命蠱術,她非得被人打死。
拚死拚活,身受重傷,結果連根毛都沒分給她,她心裡哪能痛快。
歐陽水靈當然不會分好東西給手下,也沒多看周丫頭第二眼,心念一動,身下龍蛟狀兵蠱騰空飛出。
“轟隆……”才飛離十裡不到,屍骨大墓被眾修強行破開。
大墓上空的數萬身影,一下子如群蜂攢動,擁向百丈不到的缺口。
兵蠱頭頂,歐陽水靈怪叫:“這死人堆裡頭還真有一座墓?”
之前過五萬修士,除了搶奪如黑色油脂的可助感悟之物,大有奔著破墓的修士,只是上萬修士動手也沒能打開,她還以為這就是個死人堆而已。
眼看著一場機緣在眼前,也顧不上躲避柳風。兵蠱折轉過頭顱,就要往回飛。
但就這回頭的工夫,歐陽水靈連同身後八名手下,九張臉齊齊一白。
視線中,衝向缺口的身影有三千多道,僅僅是因正處於缺口前,一個個毫無征兆的身子鼓脹起來。
緊接著,三千多六境之上,如同被灌水的爛肉,臃腫、腐敗、崩塌,轉眼成為一攤攤血肉交雜的“稀泥”。
“嘩嘩……”
大片“稀泥”順著缺口灌入墓內,景象駭人至極,放在大天地也是強者的六境、七境,以至少數八境,不知見到了何物,竟是照面死絕。
這哪裡是機緣,八境死得如此乾脆,九境恐怕也碰不得。
“快逃!”周婉出聲大叫。
歐陽水靈彎身一手按在兵蠱頭上,髒腑內空間之中的蟲藥,打入兵蠱血肉內。
一聲低沉蟲鳴,兵蠱“龍蛟”扭身急遁向虛空裂痕。
而後方的屍骨大墓,缺口處一塊二十來丈的黑肉飛出,裡頭露出三抹白色,整體隱約是小塊連著牙的皮肉。
“噗、噗噗……”
黑肉脫離墓地的瞬間,兩百多丈范圍,方才沒接近的一圈千余人,肉身一齊崩潰,化為血肉模糊的“稀泥”。
先後四千余修士喪命,沒有一道元神陰神,亦或蠱師靈胎靈身逃出。
所有“稀泥”湧向黑肉,粘合出一巨大獸頭。
充斥怨念的咆哮之聲響徹,聲音中除了怨恨,無絲毫神智。
“一塊皮肉葬在墓中不腐,還成了邪祟,這東西生前是何境界!”
歐陽水靈一行九人回望,被驚得面無人色,只見屍骨大墓附近的眾修,如被妖魔巨口舔舐的蟻群。
數萬身影,一片接著一片消失,死相慘不忍睹。
最下層的封印還未破,就冒出這等邪異死物,倘若最下層的封印破開,難料不會有更為凶險的妖邪。
……
汙染天地,往南去的方位上。
佛幡急飛,幡上楚家之人和柳風,也都看到了屍骨大墓處的恐怖景象。
好在是那邪祟本體僅是一塊皮肉,並無神智,只是在胡亂殘殺修士,沒有刻意追殺何人。
如此,死的都是逃得慢的,要活命也不難,只需逃得比其他修士快些。
楚家眾人收回目光,面色不由有些忐忑,心中有了極為不妙的預感。
柳風則神情鎮定,因他尚未看到死劫,再如何凶險,想來最後也是有驚無險。
“這筆交易有些虧,速速了事,盡快離開此方天地。”鏡塵煉化著楚家舍利子,在意識中提醒。
隨著佛力流轉入體,柳風的八佛根進一步穩固。
半刻後,深入汙染天地萬裡。
入眼濁流震蕩,一掛掛水柱衝天,似有何等巨力在地底狂轟。
佛幡擠開濁水,往下破開一條通道,墜向千丈之下的地底,黑暗中出現黑白交雜的土層。
在佛幡要落地之前,柳風先行飛離,身形頓在底層封印六百丈之外,菩薩法相顯現,抵擋周遭洶湧的濁水。
“拿了你們家族最後一枚九佛根舍利子,柳某指引你們救出老祖之前,好心多嘴一句。”
“被困封印近兩千年,九境修為再強橫,也難撐住妖邪之物侵蝕,況且此地妖邪之物非同一般!”
柳風目前隻知有兩塊虛界碎片,一黑一白,黑的造就一方禁地,凶險是有,但也就和其他大天地禁地差不多。
以他想來,真正離奇的是白色虛界碎片,可能來自虛界之中也屬絕境的地域。
就如之前見到的屍骨大墓,若無大天地壓製,死的人絕對要翻上數番,甚至可能此處小天地生靈死絕。
又如令他誕生前世意識的白色河川,莫說是大天地修士毫無抵擋之力,仙佛遇到可能照樣會中招。
正下方佛幡之上,領頭楚氏老者拱拱手,沉聲道:“多謝道友好意。”
說罷,此老轉向年輕輩,將還能用的幾件佛寶,全數遞出。
“楚璟,你帶族人退上去,破陣有我們這些老家夥足矣。”
以四名八境圓滿老人為首,共十一位八境老輩落下佛幡。
虛界裂痕還在合攏,這等緊迫關頭,楚璟等後輩不敢遲疑,收起佛寶,飛空而上,與柳風匯合一處。
柳風也不耽擱,雙目凝視底層封印,通眼窺破下方四百丈,封印已然將破。
兩塊虛界碎片侵蝕至今,即便是無人理會,破封也只在近幾日之間。
而眼下帶著九品靈寶的王血族裔,正血祭靈寶,在各個位置強攻此陣,隨時可能破開大陣。
“受我佛力指引,你們一齊出手!”
話音傳出,柳風掌中佛力分作百余條細流,墜下底層封印。
縱然是將破的封印,百條細流彎繞著探入地下,軌跡也叫人眼花繚亂,如無指引,憑十一位八境聯手也轟不開缺口。
楚家十一位八佛根,有一半神智不全,這一半人隻管送出佛力,由其他人施展佛法。
磅礴佛力,順著佛力細流指引,一齊轟入地下,兩裡土層分崩離析,一層彌漫的金光出現。
“我楚家兒郎,老夫出去後定會帶你們回大天地,重振吾族。”
數百年無回應的楚家老祖,此刻久違的隔著封印傳音。
發覺老祖還沒死,上下楚家老輩年輕輩,都為之精神一振。
很快,彌漫的金光之中,崩出一條裂痕,接著是第二條、第三條……密密匝匝的裂痕遍布大半裡。
“嘭”的一聲,土層再次一震。
一股巨力自下往上,遍布裂痕的金光,轟然消散。
暴露在眾人眼中的封印之下,不是昔日的空洞,早已被條條粗過百丈的巨大根須擠滿。
條條根須扭動,如粗壯無比的大蛇,而在群蛇之間,楚家老輩印象中的老祖,還在原地。
那是一乾枯如屍骸的老翁,嵌在一條根須之中,大半身子化入木質,殘軀“黏”在了根須上。
見到淪落到如此模樣的老祖,無論是下方老輩,還是上空佛幡之上的年輕輩,都露出難以置信之色。
方才還說要帶他們重振家族,可這副殘軀虛弱垂死,活過十年都難!
六百丈上空,菩薩法相猛地往上急飛,柳風通眼目視那“黏”在樹根上的殘軀,看出這明顯是將死之人,肉身精華已被掏空。
“你們老祖成了廢人,封印下出聲的不是你們老祖,另有妖邪,快退。”
在他傳音提醒時,懸在他身邊的黃泉佛塔劇烈晃動,塔座底部冒出大量根須,而他自己皮肉上也有黑色根須長出。
面對封印下的邪異妖樹,黃泉神木似本能地要下去吞噬對方,但又有些忌憚。
“難道是某種與黃泉神木齊名的邪異神木?”柳風心中驚疑。
此時,封印缺口下,樹根上的老翁感應到外界稀薄靈氣,艱難睜眼,瞬間醒悟自身處境。
“走。”老翁殘軀掙扎著,隻艱難吐出一字。
也是在此刻,之前響起的“老祖”話音,從盤結的樹根深處再次傳來。
“好兒郎們,老祖我言而有信,必會帶你們回大天地。”
“咯吱、咯吱……”
木質扭動的怪響聲中,條條粗有百丈的樹根驀地暴起,衝向封印缺口外的十一道身影。
黑影閃過,十一人當中神智不全的幾人被當場碾碎。
這一變故出現得令人猝不及防,柳風動身逃離時,楚家老輩已死了大半,僅存的四名八境圓滿被條條根須封堵在內。
“嗡嗡……”
封鎖的樹根間隙,佛光狂閃,可諸般佛法,無一能轟破樹根。
見此一幕,楚璟等後輩心如死灰,老祖和老輩全完了,他們必須逃走。
佛幡一閃而逝,緊隨著菩薩法相遠遁,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們的逃離並無妖邪現身阻止。
後方濁浪滔天,粗有百丈的根須,如巨柱般衝破濁水。地底下,還是楚家老祖的話音,又一次響起。
“兒郎們,有朝一日,老祖我會去尋伱們……”
陰森的怪笑聲入耳,佛幡上的眾人面色難看至極。
比起楚璟等楚家後輩的又驚又懼,柳風神情淡然。
往回遁出千裡,路途中陷入瘋狂的修士比來時還多,幾乎到了見人便殺的地步,搶奪靈物的念頭都拋之腦後。
左側前方,一座陰陽蟲陣處於諸多瘋修圍攻之中,蟲陣中心,是尾隨而來的余氏兄妹和塗輕胭。
待佛幡與蟲陣距離拉近些,柳風隨手一掌推出,十七道佛光閃過,將十七名瘋修隔空拍成碎肉。
“主人。”
“柳道友,你承諾奴家之事,還請務必說到做到。”
三妖落在佛幡上,余氏兄妹恭恭敬敬,塗輕胭則是面露焦急之色,就差拉著他趕去本體被封之處。
柳風身前佛力一隔,輕易將塗輕胭擋在三步之外,面無表情道:“楚家老祖被邪樹掏空,你以為你本體能幸免?”
“邪樹?奴家本體去往的禁地,當初絕對無甚能傷九境的邪樹……”
塗輕胭話到一半,見柳風指向某處,她凝目遠望,隔著千裡,竟還能看到條條接天連地的黑影。
一時間,她不由怔住,依稀記起些零碎畫面,那是她本體闖禁地,第二塊虛界碎片落下時,本體所見的部分畫面。
“這是虛界樹種?”她失聲低語,看向柳風。
柳風輕哼一聲,沒有回應。
依他得到的部分蓮訶記憶,與方才類似的經歷,有些印象,但還未窺得全貌,無法斷定。
又是半刻過去,前方八百裡外,虛空裂痕在望。
看裂口大小,估摸著再過大半刻,虛空裂痕就將完全合攏,到時候通往洞虛島的路封死,此間被困生靈不死也會盡數淪為邪祟。
至於逃離虛空深處,回到大天地,此種可能微乎其微,除非有強大的外力。
佛幡之上,楚璟等後輩稍稍松心,妖邪冒充他們老祖,還聲稱要尋他們,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那東西會被困在此方天地內。
而一旁站在柳風身邊的塗輕胭,嬌軀輕顫,再無老妖該有的半點從容之色,一雙眸子看向柳風時眼神變了又變。
如不是明知眼前小輩心狠手辣,隨手就能捏死她這分身,她連強行動手的心都有了。
“九境圓滿,只差成仙的機緣……我如何能舍棄……”
見著出口越來越近,她挖空記憶,想要找出能打動柳風的好處。
塗輕胭苦思間,佛幡往前直飛,出口近在百裡之內。
但恰是這時,後方的汙染天地內,濁浪激蕩,一條條粗壯黑影破水而上,隨之一起出來的還有一件件殘缺佛寶。
“壓陣佛寶被震出,封印破了!”
眾修隔著濁水往下看,崩開的土層下有金光閃現,轉眼消散一空,更多的黑影衝出封印。
同時,遠在千裡之外,數百裡范圍的濁浪急劇抬升。
水浪傾瀉下來,顯露出覆蓋近三百裡的白色樹冠,樹上掛有不少黑色果子。
但凡八境,以及瞳術上乘的七境圓滿,皆在這一刻看向了白樹上的黑果。
六十余枚果子三十丈之巨,盡為人形,五官手足俱全。
塗輕胭眼神變得茫然,以她此分身半步八境的瞳術,依稀在那黑色果子之中,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那變大的黑色身形,與她本體一樣的身形容貌,神情卻是陰邪無比,似察覺到她的目光,正睜眼對望而來。
在她望著黑色人形果子時,近旁柳風眉頭微皺,忽地側目凝視某一條根須。
七百裡外的一條根須上,如先前楚家老祖一樣,“黏”著另一九境,是一還未斷氣的老狐殘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