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兩息,這位教主層次就得知所言非虛,這一點倒是不難。
然而接著往下推演,涉及天外天諸多奧秘,乃至遮蔽大道的是何物手段時,盤上群星齊齊炸散。
四聖盟盟主滿頭紫發瞬間轉白,生機驟減八成,如瀕死的垂垂老翁。
但隨著其內天地中芸芸信眾的肉身衰老,得來的海量生機填補進其體內,白發轉眼恢復如常。
“本祖留下余地,沒有算背後之人,隻算是何手段也不可?”
再念及登天而死的前人教主,這位四聖盟盟主眼中浮現茫然之色。
修行數十萬載,得來三身道仙的修為,走到這一步竟如此不堪,無力接觸那關乎天地根本的真相。
其余四人見到四聖盟盟主的變化,不敢輕易推演。
群巒疊嶂,主峰之外。
山巒上下六方長生種眼中,五道身影折返向外,看樣子沒有了再礙事的打算。
山腰上,安玉子雙眸望向天陰山主峰山頂,眼神複雜。
在她看來,那位梵月作為分身,只是本體的棄子,算不得那人本人。
“他這一世如故,修羅分身也被斬斷牽連,日後恐是個麻煩。”
已是二身仙的長生種,她能調動的手下多不勝數,不比一方二流宗門的老祖差,因而得知各域許多消息。
如柳風修羅分身,而今隨同其他血修羅四處尋覓前世遺物,此事她早已得知,且知曉那分身得了不小造化。
再加之血修羅本源有意栽培,其進境不比本體慢,得了個修羅將的身份。
“等此地事情了結抽出身來,再去打探他藏在何地,等揪出了那小子……”
想到如何折騰柳風,安玉子唇角不禁浮現怪異笑容,既像是憐惜傾慕之人,又像是手刃仇人時所有的瘋狂。
她眸光移動,時不時看向帝女宮的女仙,偶有側目其他長生種,分別落向兩名長生種。
其一是成為不死泉長生種的虎妖巫夷,如今已修成真仙來到虛界,另一人是寄神島上一襲白衣的狐媚女子。
隔著近兩千裡的東邊,群山被一座似虛似實的島嶼遮蓋。
此刻,東方畫立在眾多長生種中間,白皙精致的面容上,神色有些不自在。
“我與柳風之事莫不是被她曉得了?可也算不得什麽,何必這般小氣家家,她不會想殺我吧!”
東方畫高挺的瓊鼻輕皺,修長曼妙的身子盡量接近老輩寄神島長生種。
此女擔憂著被安玉子盯上時,五方大教派來人虎視眈眈,並不見退走。
萬神殿修士所化近三十裡黑袍鋪空,往後四千裡,雲夢與四位道友藏匿於一處山坳內。
五雙眸子緊盯天陰山主峰,約莫等了大半個時辰,驟見山頂水幕劇烈波動。
從中溢出的汙穢氣息化作黑流,如同活物遊走。
伴隨著轉粗轉大的黑流,先是虛空漣漪取代水幕,緊接天上像被強行撕爛一塊,中心百裡景象似破鏡崩潰。
溢出的黑流,一瞬間變成洶湧向下的百裡黑瀑,以天陰山主峰為中心,一圈圈群山潑墨般陷入黑暗。
來此的六種長生種,五方大教派帶來的六十余萬修士,所有生靈都在這一刻心神驟然緊繃。
有意靜觀其變的兩位盟主,感應到隨著黑流過來的異物時,常年古井無波的眼中湧現凝重之色。
連同他們兩位三身道仙在內,此時此刻,方圓百萬裡生靈,哪怕是棲身於仙佛內天地的凡人,都有種自身將死的錯覺。
帝女宮一方,遮蓋在寶光下的副宮主再次走出車駕內空間,車前兩位二身仙長老徹底變了臉色。
一長老不顧身份,急聲詢問:“宮主,這些長生種到底做了什麽?兩位盟主為何不阻止?”
“凶!我等最好遠離此地。”另一長老眉心神光綻綻,神魂推演,算到了自己的死劫,六種演算結果中四種為死局。
換言之,不知如何個死法,不知具體哪一刻會死,但可確定若是不做出應變,無強大外力插足,她今日大半可能會死在此地。
後方,澹台真玉等一眾仙佛不敢貿然退走,因那位副宮主還未下令。
“幾個老東西是從長生種口中得知了何種隱秘,因而才沒有出手阻止。他們到底在算計何事,就不顧門人死活了?”
澹台真玉全力運轉瞳術,待黑流般的汙濁氣息散開些,他看到了其中若隱若現的一頭頭巨大形體。
形體醜陋、扭曲,脫離正常生靈范疇,他一眼看出是邪物,而非邪祟。
修到如今這一步,澹台真玉哪會不清楚邪物比邪祟可怕太多,越是強大的邪物,匯聚的怨念越深厚。
且與邪祟不同,邪祟知道何時該收斂,而邪物九成毫無神智,無所謂得失,只會一味汙染眾生乃至天地間一草一木。
三十息不到,汙濁之氣遮蔽萬裡,種種邪物形體,在各方仙佛眼中變得清晰。
有骨佛渾身孔洞、有千丈巨大眼瞳、有扭曲的人形紅霧、有身如黑色木雕的大鯨……
一萬裡、兩萬裡,身處天陰山主峰附近的長生種也無法幸免,仙佛層次之下頃刻間被汙染。
始魔花長生種遍體生洞,像是幾息間給無形之力掏成空殼。
不死泉長生種眼眶鼓動,憑白長出一顆接著一顆眼瞳,撐裂眼眶,瘋狂滋生,繼而眼瞳裹住頭部、軀乾。
混沌泥像、娑羅神胎化為木瘤,兩儀仙精、寄神草長生種成片失控。
就在這時,百裡虛空缺口內,一條狀如無數屍骨堆砌的斷臂墜下,左右橫展七千丈,其上一塊塊爛肉狀邪祟飛快脫落。
天陰山主峰山頂,比七千丈巨臂更大的混沌泥像拔地而起,上千條泥流飛出,一瞬間裹住巨臂。
“轟隆隆……”
山巔一截截崩塌,巨響聲傳蕩。
這墜下的巨臂,能與教主層次的梵月較量,但明顯弱了一籌。
神像托起巨臂,就這般頂著巨臂登空,順著打開的缺口,竟是飛向了上空的另一方汙穢空間。
緊隨其後的,乃是聚集到此的仙佛層次混沌泥像長生種。
諸多仙佛之下長生種遭難之時,來此的其余五大長生種,一位教主、四位準教主,同時接管手下仙佛意志。
加上混沌泥像長生種,近六百尊仙佛騰空,意志在同一刻被六種長生種本源接管,無一人畏死。
而被汙染的數十萬仙佛之下長生種,部分在喪失心神之前逃遁,其余瘋癲者則衝向了群峰外的五方修士。
汙濁之氣漫延,數十萬瘋癲長生種殺來,更有種種巨大邪物散開。
沒等邪物過來,僅僅是汙濁之氣接近,這邊的六十余萬修士,第一時間察覺異樣。
他們的生機潰散陡然加快,這些汙濁之氣與虛界的濁氣截然不同。
“這便是你所言天地返本歸元之法?汙了虛界出路何在?一派胡言。”
“聽本祖號令,一起鎮封此地。” 四聖盟、天陰盟,兩位盟主話音傳遍數萬裡,已帶上了毫不掩飾的怒意。
天空中異象頓生,兩尊縹緲人影如巨人出現,兩位三身道仙似化入此方天地。
隨即,一輪陰月急劇擴大到至一萬三千裡,上連天、下連地。猶若雲霞的光華,同樣彌漫一萬余裡。
血靈教、萬神殿、帝女宮,三位來此的準教主同時出手,三件道器內承載的教主化道之法出現。
同行過來的各方仙佛,他們只見五種異象分作鎮壓五個方位,將整個天陰山脈封鎖在內。
身在帝女宮一方的澹台真玉,耳邊傳來副宮主傳音,只能壓下憤懣,與其他帝女宮仙佛衝入冰藍光華之中。
眾弟子一樣身不由己地飛入,充當道門大陣之中的一枚枚陣石。
藏身後方的雲夢等人,目睹五家六十余萬人多投身五片異象。
霞光彌漫,陰月斷空,這一片天地頃刻間冰藍大雪紛揚。
三家沒有教主層次過來的勢力中,很快便有大量弟子甚至仙佛從異象中墜出,砸向大地。
雲夢和四位道友躲在山坳內,眼睜睜看著遠處的真仙真佛墜下,有的像是消耗太過陷入虛弱,有的乾脆就斷了氣。
五女都想過去撿屍,可當下顯然不大適合,若不然如此趁火打劫,很可能事後遭到幾家長老報復。
壓下貪念,她們暫且轉念別處,想到之前四聖盟盟主放聲道出的話。
“天地返本歸元之法?”
以她們一身仙圓滿的修為和閱歷,也無法理解此舉。
若說眾生散盡生機,乃至被汙染,是所謂的天地返本歸元之法,那豈不是等同要叫大夥一起死,還是死的越多越好。
亦或說此舉僅是個開頭,是引動天地返本歸元的楔子,屬於關鍵的一步。
“長生種這回恐怕是真弄出了大事,五家大勢力過來的這部分人手,到底能不能頂住?”
“封住也多半來不及了,你們看天上的缺口在慢慢變大。”
“有六百余仙佛層次長生種進了那片空間,還不知會攪出何種大變。”
除了穆若思,其余四張臉都有緊張之色,倘若今日五家封不住,亦或只能鎮壓一段歲月,那便意味著劫難將至。
最壞的結果是兩邊徹底打通,虛界將被蠶食,直至汙濁之氣籠罩整個虛界。
到時候,八境九境也只能求仙佛庇護,而仙佛恐怕無法久活,照樣得逃離被汙染之地。
逃出虛界七域四海,有虛界三天,無始天、無終天、混沌天,再到有一日逃出三天,進到虛空深處。
甚至更進一步,虛空也無法容身,眾仙佛便只能設法去往天外天,可那片原始之地難以抵達,還極為凶險。
“應該不至於到眾仙佛都得逃亡的地步,此地鬧出大動靜,他們若是頂不住,其他勢力的教主層次定會出關過來鎮壓。”雲夢收斂心神,凝目往天陰山主峰上空的缺口看。
她想看看那片空間到底是何種景象,可惜只能看到一角正對大地的畫面。
“那邊會不會也有一輪月,與虛界一樣又不一樣。”
不知為何,眼前汙濁景象令她聯想到在神道天地所見。
當初執念幻象來自段氏先祖,幻象呈現的乃是一方汙濁天地,眾生伏屍,而天上有一輪正懸的白色彎月。
幾女驚疑不定間,身段稍矮的儷敏心有所感,得到手下真仙傳音。
她當即招呼道:“先別管這邊,北邊另有化道異象出現,就在靈域地界,疑似地陰蝗母在衝擊三身道仙之境。”
“還真藏到了靈域!這時候破境?”
“反正這邊仙佛屍身難撿,我等快些趕過去。”
五女不舍地看了眼那些斷氣的仙佛,施展隱匿蠱術,遁空向北而行。
……
靈域北部,一地勢下沉的澤林。
萬裡澤林,水澤和林木上空,毫無征兆地浮現漫空綠華。
覆蓋數千裡的綠華呈現蟲形,澤林內的一草一木因此瘋長。
而空中一副殘缺圖卷時隱時現,時而掩藏巨蟲異象,時而又露出一角。
放大無數的殘圖,有意遮蔽異象,但到了這等關頭,已無法完全壓製。
“叮、叮叮……”清脆之音浮動。
連綿銅鈴聲傳來,隨之而來的是好似數十萬人高聲誦念經文的聲浪。
兩條金色大道鋪空而來,神域極樂宮、周天宗,兩家來自神域的宗門,跨越兩座大域追到了靈域。
有了上回教訓,兩家此行顯然有備而來,金色大道臨近澤林之時,兩道寶光一上一下,一碗狀道器飛向空中屍仙殘圖,一佛鏟鋤地,沉向澤林大地。
兩家聯手,又是近六十萬八境之上。
僅僅相隔不到一柱香,或是傳音聯絡,或是尾隨,各方二流三流勢力乃至野修,自四面八方圍聚此地。
陰氣漫漫,掠空而過的寶光難以計數,後續趕到者之多,比兩家修士加起來隻多不少。
上回在神域,地陰蝗母布置假蟲巢,坑害得人族死傷慘重,結果非但沒有起到威懾,反而還吸引來更多人族。
離著澤林八千裡之外,一團黑霧急飛,霧中宇文上武向身邊田祁陽催促道:“你本體何在?”
“我已在來路上,就在南邊。”田祁陽手捧蟲廟,廟中有男子平靜話音傳出。
宇文上武聞言臉色一正,順口問道:“南邊是天陰山,那邊可有大事?”
不待蟲廟中傳出回應,澤林所在響徹起水瀑轟鳴落地之聲。
抬眼看過去,那佛鏟橫空萬裡,一頭鏟入大地,生生挑起大半澤林,如掀起了一塊陸地。
而那挖空的大地之下,濃厚靈光中顯露出部分蟲巢。
施展瞳術,正要定睛細看,宇文上武又驀地仰頭看天。
陰霧中亮起點點白光,瞳術所見,是密密麻麻的披甲身影,其中部分背生雙翼、四翼。
在那些散發白光的身影更上方,赫然又猛地亮起一大團白光,熾烈如白日。
白光眨眼間照亮數萬裡,而光芒源頭,其形體與蟲巢相仿。
“無始天,無始天宮,他們也被地陰蝗母引來了。如此……老子豈不是連殘羹也難吃上!”宇文上武喃喃自語。
傳言中,無始天宮最喜拿蟲巢和蟲群煉寶,被盯上的蟲巢往往是被一鍋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