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文福心中一歎,可憐起眼前的小宮女。
“唉,這孩子也是命苦,小小年紀就被貶在了冷宮裡,就連這笑容裡也滿是苦澀之意,想來受了不少磨難。”
他老人家雖然在這宮裡呆了一輩子,見慣了人間冷暖,但隨著年歲漸老,不免多出了些許惻隱之心。
玉兒強忍著內心的不安,恭敬行禮。
眼前這位看似和藹的老人,實則是宮中的大人物。
尚文福,現任內務府監掌太監一職,但宮中眾人都尊稱其為尚總管。
這裡的總管並不是特定的職位,只是一種稱呼。
尚文福是宮中資歷最久的老人之一,曾服侍過三代天子,可見他有多麽的深受皇家信賴。
聲名最盛時,在這宮中的地位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前些年由於其年事已高,便急流勇退,到內務府擔任閑職,幫著做些清點物資,盤查對帳的工作。
這些工作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
尚文福做起來倒是遊刃有余。
畢竟在這后宮裡,屬於是老祖宗一般的人物。
如今宮中掌權的諸多太監也全都是他的子子孫孫,辦起事來誰敢不給面子。
年輕時的威名,再加上任職內務府後的幾番殺雞儆猴,自然讓他成為了這宮中讓所有人都又敬又畏的存在。
“玉兒見過尚總管。”
玉兒的聲音都有些發顫,心中惴惴不安的想道:“那些錢該不會是……”
想到這,她都要被嚇哭了,但還是強撐著問道:“不知尚總管有何吩咐?”
“呵呵,玉兒姑娘不必如此緊張。”
尚總管人情練達,也遇到過不少一見他就如此緊張的後輩,因此倒也沒有過於在意。
“只是有些事要和玉兒姑娘確認一下,還望你能如實回答我的問題。”
聽到這話,玉兒心裡咯噔一下,白嫩光潔的額頭上瞬間密布一層細密的冷汗。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撿的那些錢不可能是尚總管的,他老人家地位崇高,何苦戲耍我這個小宮女?”
“不要慌,不要自亂陣腳,先探探口風再認罪也不遲。”
想雖然是如此想的,但玉兒的一雙粉拳緊握,看著腳下的地面,已經找好了下跪的最佳角度,以此來保證待會兒跪的又快又穩。
“嗯?”
尚總管看著眼前的小宮女臉色一陣陰晴不定,青紅相接,變幻莫測,其精彩程度直逼川南變臉技藝。
“何至於如此慌亂?”
饒是尚總管見多識廣也想不明白玉兒為什麽會慌成這樣。
看她那一雙瞳孔抖動不休的模樣,只怕也堅持不了多久,就要自己嚇暈過去了。
“這可憐的女娃……”
“我有那麽嚇人嗎?”
“還是早點辦完正事,早點回去吧。”
“唉——”
許久之後,尚總管才等來玉兒的回應。
“尚總管請問。”
聽著那發虛到有些走音的腔調,尚總管隻當沒有留意到,表情自然的問道:“近日,景陽宮在錢糧方面可曾遇到過問題?”
聽到這更加直白的問題,玉兒當即眼前一黑,膝蓋一軟,討饒的話語到了嘴邊,卻只剩阿巴阿巴。
尚總管看她情況不對,當即伸手扶穩玉兒的身形,然後一隻手不動聲色的摸到了對方的手腕。
“脈象虛浮,臉色蒼白,渾身無力……”
“她怎會如此虛弱?”
尚總管感到有些奇怪,便扶著她坐下,靠著大門休息。
“玉兒姑娘似乎身體抱恙,不如先休息片刻吧。”
“這樣,我想問的倒也不多,玉兒姑娘隻管點頭或搖頭來回答問題吧。”
玉兒無力的點點頭,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她此時感覺體內出現了一個漩渦,正在不斷的吸走她體內的力量,令她全身發軟,舌頭更是不聽使喚,一個勁兒的打結。
說得通俗一點,這是玉兒自己把自己給嚇癱了。
她自己一陣胡思亂想,再加上面前還有尚總管助陣,可不就是雪上加霜嗎?
尚總管自然無法明白玉兒的心路歷程,只是看她狀態不好,便簡明扼要的提問。
“先回答我剛才的問題,景陽宮最近有遇到錢糧方面的問題嗎?”
對此,玉兒鬼使神差的搖了搖頭,在發自本能的求生欲下,做出了最後的掙扎。
尚總管眼神一閃,但面上沒有表露出任何情緒,語氣平淡的接著提問。
“前些天是不是有兩個內務府的太監克扣了你們的月例?”
聽到這個問題,玉兒愣了一下,突然覺得身上又開始有勁兒了。
看玉兒愣神,尚總管心中了然。
“果然如此!”
“我來自內務府,她害怕惹上禍事,便想隱瞞此事,大事化了小事化無。”
“身體如此虛弱,只怕已經有許多天沒有吃飽飯了。”
尚總管暗自一歎,便不再多問了。
只見他對身旁招了招手,憑空出現一個穿花衣的太監,恭敬的遞上一個繡錦包袱。
“那兩個太監冒名內務府,私自扣下景陽宮的錢糧,已被我處置。”
“這裡面是景陽宮被扣下的錢糧,還有一些補償。”
尚總管把包袱交到了玉兒的手上,結果卻意外的發現剛剛還虛弱無力的小宮女竟然又掙扎著爬了起來!
“尚總管,這是真的嗎?”
玉兒奇跡一般的站了起來,激動的問道。
“自然是真的,內務府不會無故克扣月例,日後若再遇到類似之事,可來內務府找我。只是問個緣由,我看誰能刁難你?”
尚總管的話說得篤定,顯然也是暗中給出了一個小小的承諾。
他在宮中歷經風風雨雨,怎會不懂這其中的人性涼薄。
在他看來,景陽宮被欺負成這樣都不敢吱聲,可見平日裡遭受了多少欺凌。
尤其是這個小宮女,如此膽小怕事,顯然是有過不少糟糕的回憶。
人老了,想的就多。
顯然尚總管就是其中典型。
玉兒驟然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仍舊還有些呆呆愣愣。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她感覺如同做夢一般虛幻。
可握著手上的繡錦包袱,她隱約能摸到銀子和糙米的觸感。
份量還比以前的月例多出不少,想來就是尚總管所說的補償。
“尚總管竟然不是來問罪的,而是來送溫暖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