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這是強人所難!」
郁芳甩開一尾咬住衣角的魚,哭喪著臉朝岸上悠閒喫茶的凌霜抱怨。
一邊小心留意腳下濕滑的石面,一邊左閃右躲源源不絕從天而落的惡魚,襲兒不一會兒便已是氣喘吁吁。
「用武器!」
墨韻喊道,摸出飛鏢咻咻兩下解決了幾尾落下的魚。
「我這兒只有彈弓……沒有彈丸呀!」
沐書無奈扶額,曉二話不說將自己的鐧拋給了他,自己只用手掌擊暈食人魚,襲兒也抽出改造的匕首和魚兒搏鬥,幾人周圍的水面很快浮滿一尾尾魚肚白。
「啊!噁心的東西給老子滾開!」
耳釘男大叫著拍開一尾咬上來的魚。
「比起那個,你們最好先看看上面。」
凌霜悠然啜了一口熱茶。眾人順著他的話抬頭向上看,差點兒沒被嚇暈過去。
此刻,瀑布頂端懸掛著一尾巨大的魚王,正大張著可以輕易容納一顆大西瓜的魚嘴,奮力擺動尾鰭游動著,隨時都有從崖上掉落下來的危險,狀況十分緊迫。
「那是什麼?」
郁芳傻住了。
「好心奉勸各位最好快點離開,那傢伙若是掉下來,你們就要碾成肉餅了。」
凌霜微笑道。當前情況刻不容緩,一邊是沖擊力道強勁的瀑布,一邊是閃躲不完的食人魚,連抽身逃脫的機會都沒有,哪有多餘的心力去應付即將落下的大魚?
「可惡!」
郁芳甩開袖口上的魚,亮出夾在手指間的一排炸藥,決定來個驚天動地的爆炸,和惱人的食人魚決一死戰。
毫無動靜。
魚王傾身向前即將墜落而下,郁芳手中的炸藥卻遲遲不見更進一步的動作,瀑布的水花不斷在周圍上下噴濺。
「點、點不著……」
握著因潮濕而皺巴巴的炸藥,郁芳不敢置信地愣在原地。與此同時,頭頂上的大魚從天降下,在落入水中的那一刻激起層層白色浪花,發出驚徹山谷的駭人巨響,結束了這場掙扎。
「淹死,淘汰。」
凌霜望著失去意識在水裡載浮載沉的郁芳,冷漠地宣布。
「我們難道要死在這裡麼?」
眼見一個同伴在武考中慘遭不測,渾身溼答答滴著水的耳釘男惱火地發著牢騷。
「還活著就該偷笑了。」
喝完茶的凌霜站起身來。
沐書抱著搶救回來的荷葉包裹,曉撈起昏厥過去的郁芳輕輕放在火堆邊。
「少了一位漂亮的小姐姐作伴,真是令人遺憾……不過往好處想,至少我們的食物都還在。」
沐書一邊安慰一邊將糧食分給眾人,耳釘男接過食物,臉色緩和了一些。
多虧耳釘男出手幫忙,在大魚落水的前一刻發力震開瀑布將水幕一分為二,幾人及時躲進瀑布後方的洞穴,順利拿回他們的午飯,只是必須分心揮拳的耳釘男被兇猛的魚咬了幾個口子,因此內心有些不平衡。
除了昏迷過去的郁芳,剩下的人圍在溫暖的火堆旁烘乾身上水珠,吃著千辛萬苦得來的午飯,儘管只是普通的幾塊餡餅,卻像是宮廷美食一樣可口。
凌霜輕輕一彈指,兩道暗紅色影子無聲從附近樹頂上一躍而下,像是明白指示一般,兩名特務恭謹地對凌霜點點頭,抱起地上的郁芳,一眨眼便又消失了。
「哦,赬玉令也跟來了麼?」
沐書打趣道。
「既然千里迢迢來到這裡,沒能盡興而返也說不過去。」
眾人休息的差不多後,凌霜忽然冒出一句意義不明的話。還來不及細品這句話背後的涵義,凌霜奪走襲兒手中吃到一半的月餅,朝附近的一處樹叢拋去。
伴隨著一陣熟悉的沙沙聲響,一隻嬌小可愛的雪白兔子躍出樹叢,毛茸茸、胖呼呼的模樣遠遠看去像是一團棉花,兩只長長的耳朵伏貼著小腦袋瓜兒,寶石一般的圓眼睛黑亮亮的,粉色小嘴正叼著襲兒的月餅。
「玉菓子是月夕大人的寶貝,最喜歡吃月餅,尤其是桂花餡的。」
方才襲兒吃的正是有冰釀桂花的綠豆沙月餅。
「只要吃到喜歡的月餅,玉菓子就會膨脹成長,吃得愈開心,身體就變得愈大。」
還未消化完凌霜的一番話,眼前的小白兔已經開始以驚人的速度膨脹,一眨眼,小巧的兔子就長成了一棟木屋般巨大,儘管外表依舊可愛,龐大的體型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接下來大家就和玉菓子好好玩耍吧!」
凌霜又擅自訂下奇怪的規則。
「別說笑了……」
早已筋疲力竭的襲兒無力望著正立起上半身的龐然大物。
「那、那傢伙是……」
耳釘男呆住了。
「是玉兔大神!」
沐書瞪大眼睛。
立起上半身的玉菓子興奮地朝他們一前腳撲來,揚起濃濃沙塵,差一點被壓成肉醬的現實可謂驚心動魄。
「月夕大人的寵物不能貿然攻擊,走為上策。」
墨韻迅速做出判斷,眾人決定從善如流,先遠離龐然巨獸要緊。
玉菓子的身軀過於龐大,前進的動作轉為笨重的撲撲跌跌,而非原先靈活的跳躍,速度卻依舊不容小覷,一個不注意,很有可能被踩成肉泥。
「完了,根本甩不掉。」
在樹林中逃了一陣,玉菓子還是緊追在後,無法順利拉開距離。興奮的巨兔似乎是把他們當成了追逐玩耍的對象,一舉一動彷彿追著毛線球玩樂的小貓,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是一個龐然巨物的事實。
至於製造出麻煩的始作俑者,此刻已消失無蹤,不見人影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被窮追不捨的巨兔折騰地焦頭爛額,生命飽受威脅之際,前方竟又出現一片懸崖峭壁,讓人無處可逃,不是被踩成肉泥,就是摔得連骨頭都不剩。
「老子不跑了!是個爺們兒就正面剛!」
距離懸崖約莫剩下十丈遠時,耳釘男突然來個旋風般的一百八十度轉身,朝身後的巨兔威風十足地大吼。
「老子拚了!」
眾人慌忙阻止耳釘男的魯莽舉動,畢竟那可不是普通的兔子。
「快住手!」
「冷靜一點。」
「別衝動。」
「我來幫你!」
這種危急時刻,不料連沐書也來湊上一腳,一點也不讓人省心。
「大肥兔別過來!」
沐書拿出彈弓,從地上撿起一把和栗子十分相像的褐色果實,當作彈丸瞄準巨兔的頭。
「來吧!」
同一時間,耳釘男也擺出漂亮的出拳姿勢,勢如破竹,勝券在握。
「喝啊──」
「咚!」
說時遲,那時快,沐書打出的其中一顆果實響亮地打中一旁的樹幹,以錯誤的飛行軌跡反彈回來,迅速飛往耳釘男的方向,分毫不差地落入對方因大吼而張開的口中。
「咕嚕。」
順著身體的本能反應,耳釘男閉上嘴巴,一咕嚕吞下誤入口中的果實,緊接著臉色大變,由紅轉青,再由青轉紫,最後應聲倒地,口吐白沫。
一切變化都只發生在短短一剎那,耳釘男的雙拳還緊緊握著,像是在對這個世界訴說心中最後的不甘。
「食物中毒,淘汰。」
凌霜鬼魅般突然出現在眾人後方,冰冷地宣判耳釘男的死刑。
「玉兔大神殺人了?」
罪魁禍首的沐書一臉錯愕,抬頭看看龐大的巨兔,又低頭看看腳邊仰倒在地的無辜犧牲者。
「願九泉之下安息瞑目,一路好走……還請大神息怒,手下留情……」
「砰!」
顯然此時並非為同伴悲傷惋惜的時候,巨兔右前腳掌毫不留情落下,距離蹲在地上的沐書只有幾寸,真真實實的生死一瞬間,處於狀況外的沐書就這樣和死亡擦肩而過……
「砰!」
黃色沙塵瀰漫,兔子很快地又是一腳掌撲來,兔掌重重落地的一瞬間,一道黑影從底下一閃而過,飛快拉走沐書。
「動作慢吞吞的,當心被跺成肉醬。」
凌霜一派悠哉地看著好戲。
「先下去再說。」
墨韻指指懸崖下方,崖壁凹凸不平,石峰高低錯落、突怒偃蹇,踩著岩石向下的話,用輕功三兩下便能到達谷底。
四人迅速躍上突出的岩石,步步逼近的巨兔踩的地面劇烈震動,腳下岩石搖晃不已,大小碎石岩塊不斷剝落,縱使有輕功在身也難以保持平衡,步履維艱。
「好晃……」
襲兒俯視腳下高峻險要的深谷,摔落下去肯定粉身碎骨。
「小心點。」
手上還挽著方才救起的沐書,曉面不改色對她低語。
「我知道……」
「砰!砰!砰!」
巨兔不斷接近的沉重腳步震動讓腳下岩石搖晃地更加厲害,再這樣下去,不用一會兒他們就會被震落谷底。
都走到這一步了,以他們的實力,豈能在此輸掉?
「你們先走,我在這裡拖延時間。」
沐書從曉的手裡掙脫,以視死如歸的堅定眼神看著逐步逼近的巨兔。
「別犯傻了,我們不可能放任你去自殺的。」
襲兒冷冷看著他。
「莫慌莫怕。」
沐書從容不迫地從錦袍袖口中抽出一條刺藤蔓,仔細一瞧,藤蔓上頭的倒刺還殘留有一點暗紅乾涸的血跡。
「看我的!」
沐書躍上半空,伴隨一連串行雲流水的揮鞭動作,藤蔓在空中以炫目的交錯弧線來回飛舞,發出清脆的咻咻聲響,毫不拖泥帶水的流暢身手,手起藤落,最終以俐落的姿勢漂亮收尾。
巨兔一下子定住不動了,隨後龐大的身體向右傾斜,重重倒地。
沐書微微揚起一抹笑。
「喀啦!喀啦!」
巨兔倒下,地面一陣劇烈震動,他們腳下的岩石也應聲裂成碎塊。
來不及掙扎,一切都已經太遲了,風從耳邊呼嘯而過,頭頂的藍天化為無盡的漆黑,腦海卻是一片空白。
真不甘心。
失去意識前,襲兒默默心想。
★ ★ ★
耳邊傳來斷斷續續的人聲,不遠處似乎有人正嘰嘰呱呱在講話,襲兒睜開沉重的眼皮,鮮豔的楓紅色在她眼前延展開來,細碎的光影圓點斑斑灑落四周,一個毛茸茸的觸感擦過她無力垂放在地的手掌,像有千萬隻小蟲子在爬,惹得她奇癢無比。
襲兒伸手一撈舉到眼前,一對矇矓睡眼緩緩睜開,迷迷糊糊的圓眼睛和她四目相接,大眼瞪小眼。
一陣劇痛猛地掃蕩過襲兒的後腦勺,她感覺全身上下的骨頭都散了,不禁湧起一股掐死眼前罪魁禍首的衝動,奈何圓滾滾、毛茸茸的太可愛了,實在下不了手。
「醒了?」
聽見聲音, 襲兒這才發現曉一直蹲在她旁邊。
「這裡是什麼地方?」
她抱著恢復正常大小的玉菓子從地上站起來。遼闊的峰林峽谷景色映入眼簾,溪水潺潺,巖峰高聳,奇岩崢嶸,層巒疊嶂,豔麗的紅楓滿山滿谷渲染開來,勾畫出一幅遺失深林的丹青。
「這裡是暉山山南,真正的『絕嶺』。」
從剛才嘴巴就不曾停下的沐書走過來說道。
「我們先前待的地方只是絕嶺邊陲的一座岩峰,意外從崖壁上掉下來後才見到整片峰林,現在算是真正進入了絕嶺。」
眼前風光燦爛,山青水秀,峰奇岩巧,秋風徐徐,紅楓漫天飛舞,恍然如夢。
「你們看這片紅楓林像什麼?」
墨韻指著廣闊散佈於千座奇峰之間的紅楓林問道。
「像火雞,一隻著火的大公雞。」
沐書立刻答道。
「更像朱鳥舒翼。」
襲兒淡淡道。
「經妳這麼一說,從這個角度看過去確實有七八分相似,整片楓林正好構成了一隻展翅朱雀的形貌。」
沐書點頭附和。
「果然老天偏愛笨小孩。」
循聲轉頭一看,凌霜一身乾淨整潔地站在後方樹蔭下。
「恭喜各位通過末試,一切都在計算之中。不過先在此知會各位一聲,我也不知道這裡是何處。」
「不知道?意思是我們找不到回去的路?」
沐書眼睛瞬間瞪的老大。
「這裡是絕嶺深谷,假如不幸遇難,無人能順利回去,如同它響亮的名聲,是名不虛傳的死亡之山。」
凌霜用不帶情緒起伏的聲音說道。
「天陰了。」
曉低聲道。起風了,遠方天邊一片灰暗,濃重的烏雲愈積愈厚,不斷擴散。
「四處找找看,總有回去的路。」
襲兒說完抱著玉菓子往前走,其他人也跟著一道尋找回去的路。
他們用輕功躍上岩峰,從高處往下眺望,滿山遍野的紅楓紅的豔麗而詭異,恍如燃燒的熊熊烈火,又似蔓延的鮮紅血流。
旁邊是一道瀑布,規模比先前的小上許多,少了幾分壯觀,多了幾分清雅。瀑布下是一泓碧潭,清澈的水面漂著幾片楓葉,隨著水流打旋著沒入對岸一處巨岩下方。
「石頭下面似乎有個洞。」
沐書指著紅葉消失的地方說道。五人踩著高出水面的石頭過去,這才看清巨岩下方有一個不小的洞口,約莫能擠進一個成人,溪水捲著楓葉流入黑漆漆的洞穴中,沒了下落。
沐書撅著屁股彎腰察看。
「我稍微觀察了一下,這個洞黑不溜秋的,沒什麼看頭。甭瞧了,我想我們還是挨別處……」
「嘩啦!」
話還沒說完,沐書屁股便被人踹了一腳,摔進水中濺起一片華麗的水花。落水前他胡亂抓了一把站在旁邊的墨韻,沒穩住身子反倒將人拖下水,拉著第二位無辜受害者一同捲進洞裡不見了。
襲兒雙目圓睜看著若無其事收回腳的凌霜,對方轉過頭冷冷打量著她和曉。襲兒立刻擋在曉身前,警戒地看著凌霜。
「自己動,還是我幫你們一腳?」
凌霜挑眉問道。
「這點小事,就不勞煩大人您了。」
襲兒淺淺一笑,示意曉先進去,自己殿後,目不轉睛防備著凌霜,等到曉也消失在洞口後她才抱著兔子踏入水中,順著水流游進洞裡。
河水冰涼刺骨,深的完全踩不到底。黑暗中有人緊緊靠在襲兒身側,她認出是曉,兩人一起順著河流往微微透出亮光的洞穴深處划去,游了一會兒才爬上岸。
這是一個相當寬廣的岩溶洞穴,洞中有洞,洞中有河,石筍、石柱、鐘乳石琳琅滿目。洞頂上方有一個窄小的開口,被橫倒的樹幹堵住一半,只露出一條縫隙,微弱的亮光投射進來照亮一小塊地面,更裡面是一片濃黑,深不見底。
「你們倆怎麼也在這兒?莫不是擔心我和十一特地進來找的吧?」
渾身溼答答的沐書和墨韻縮在洞穴一角,見到兩人出現,沐書雙眼立刻亮了起來。
「當然了,貴族的孩子一向深懂發揮同胞愛。」
凌霜也微笑著出現在水岸邊。
襲兒冷的嘴唇直打顫,緊緊抱住懷裡的玉菓子,一句話也不想說。頭頂的光線愈來愈黯淡,幾滴細小的水珠掉了進來。外面下起了暴風雨,洞穴內部陷入一片黑暗。
所有人沉默不語,連平時喋喋不休的沐書此時也一反常態特別安靜。
驀地,黑暗中亮起一團火光,凌霜掌心正熊熊燃燒著火焰,他手一甩,火焰唰地一下在地上竄起一圈火團,照亮了半個洞穴。
六個人圍著火坐成一圈,重獲光明和溫暖後,沐書馬上又絮叨起來。
「會點火就是好,冰天雪地裡也不怕凍著,隨時隨地烤個什麼來吃都不成問題。哎我老羨慕七哥您了,我要有哥這技能啊!小學那會兒報名參加野外求生營隊時也不用拿樹枝鑽老半天了……說到這個,我記得當時大夥兒還被要求摘野菜煮來吃,可同學們摘的那一丁點兒野菜連塞牙縫都不夠,所以我帶了方便麵加進去一塊兒煮,那滋味兒啊!老香了……」
「你別說了,愈聽愈餓。」
襲兒有氣無力道。
「不是,我們講點兒道理,妳一年到頭三百六十五天十二個時辰哪個時候肚子不餓?簡直跟個無底洞似的,認真算一算距離吃完午飯還不到兩個時辰呢!妳得檢討檢討自個兒,這個鍋我可不背。」
沐書立即反駁,襲兒懟不過他,只能默默忍受飢餓。
「七哥您那兒還有吃的麼?小十她正餓得慌呢!您瞧瞧她多可憐,請您行行好救濟一下唄,就算是八弟我求您了。」
沐書這頭說完襲兒又轉了個方向,藍紫色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凌霜,眸中點點星光閃爍。
「君子固窮,餓著。」
凌霜不為所動。
「別介,哥您看我們幾個現在,顏色憔悴,形容枯槁,悽悽慘慘戚戚。況且一直讓您背負著一包食物在身上太辛苦了,不如就由我們來為您分擔重量唄!」
沐書不死心繼續進言。
「為何是『您』?」
凌霜突然反問,沐書一時沒聽明白。
「呃……什麼?」
「此處並無外人,你既喚我七哥,為何又要尊稱『您』?」
「對呀!」
沐書用力一拍大腿。
「說的好極了,咱倆什麼關係呀!我可是打小屁顛兒屁顛兒跟在你後頭長大的,這麼說話確實太生份了,改!得立刻改!」
「行了,肚子餓是吧?」
凌霜哒哒彈了兩下舌。
「玉菓子過來。」
窩在襲兒懷裡的玉菓子聽話地跳向凌霜,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麼的襲兒和沐書慌忙出手阻止。
「不行,不能吃兔兔,秋祖母會殺了我們的!」
一番混亂拉扯中,玉菓子安全回到襲兒懷裡,凌霜朝曉勾了勾手,曉卸下自己的後背包遞給他,凌霜變戲法一般從背包裡又摸出一個荷葉包裹,裡面的食物幸運地沒有被水浸濕。
「為什麼把東西都放在曉的背包裡?」
襲兒挑眉看著凌霜,再度提出她的疑問。
「重,所以讓九弟揹著,就是這麼簡單。」
凌霜回答的理所當然,問心無愧。襲兒眸光一沉,正要發作,曉忽然將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安撫地輕輕拍了兩下。
「話說回來,我們五個人似乎許久沒有坐在一起吃飯了,現在這樣也算是因禍得福,是不是?」
沐書見狀連忙出聲轉移話題,有感而發地慨嘆道。
「老死不相往來也挺好。」
凌霜立刻潑他一盆冷水。
「七哥你這話說得太無情了。仔細想想,哥你大我們三、四歲,早已不是學生了,公務繁多,平日總忙得不見人影,好不容易碰了面還要畢恭畢敬尊你一聲紅槿大人;夜九一天到晚出任務,行蹤飄忽不定,待在京城的時間屈指可數,可遇不可求;小十工作忙,應酬多,連坐下來好好吃個飯的時間都沒有,要約她還得排隊呢!算起來跟我最常見面的只有十一而已,畢竟我們兩人是同窗,幾乎每天一起上課。」
沐書依序指著凌霜、曉、襲兒及墨韻一一道來。 他們五人確實許久不曾聚在一起了,比起熟悉或懷念,此時感覺更多的竟是陌生。
襲兒慢條斯理地嚼著餅,眼皮直往下掉,不知不覺便抱著膝蓋睡著了。再醒來時,只有火光靜靜跳動著,其他人都縮著身子靠坐在石柱旁睡覺,她抱起窩在腳邊的玉菓子,輕手輕腳站起身來察看他們此刻所處的洞穴。
火光投射在奇岩怪石上,詭譎綺麗,倒錐形的鐘乳石懸掛溶洞穹頂,微微滴著水珠,盤踞洞內的石筍石柱高大挺拔,景觀壯麗,宛如地下魔宮。
襲兒往洞穴深處走去,不知何時沐書也醒了,默默跟了過來,兩人一直走到火光照不到的地方才停下腳步。眼前一片漆黑,完全望不見盡頭,洞穴裡面陰涼濕滑,沒有火把照明他們不敢冒險前進。
「聽,回聲挺大的。」
沐書壓低的聲音迴盪在一望無際的黑暗中,久久不散。
「我估計這個岩溶洞穴少說也有十萬平方米,全長可能超過二十里,我們現在在第一層洞。」
「這個洞穴不只一層?」
襲兒有些驚訝。
「假若我猜測的不錯,此處應該是絕嶺最大的一座溶洞──霜紅洞。」
「我怎麼不知道有這麼一個洞?」
「妳學的那些都是族學正史,自然不知道了。霜紅洞只記載於稗官野史之中,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山旮旯罷了,聽說過的人沒幾個,而且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今日一見,倒是大開眼界。」
「那你看的書有沒有提到這個洞要怎麼出去?」
「沒有,書上沒有記載這些。」
「我想也是。」
襲兒失望地垂下肩膀。
「按照原路回去怕是有困難,這裡的暗河水流湍急,逆流而上會很危險。但是也不用太擔心,地下暗河通常流經一段距離後,會以泉水的形式重新露出地面,所以也不是沒有別的出口。」
「可所謂的『一段距離』也不知道究竟有多長,如果長達好幾里,在這種冰水裡我們根本游不了那麼遠。」
襲兒咬著拇指指甲沉思。
「唯一的出口也許只有那個。」
「妳是說……不,我覺得不行,那個洞將近十五丈高,有輕功沒有著力點根本無法上去,而且大半個洞口都被樹幹堵住了,出不去的。」
沐書馬上搖頭。
「我知道洞口太高太小,但這裡不是有兔子和我麼?」
「妳想對兔子做什麼?」
沐書用狐疑的目光打量襲兒和抱在她手裡的玉菓子。
「跟我來。」
襲兒大步往回走,其他三人這時也都醒了,一絲曙光從上方洞口直直照射進來。
「你們四個往旁邊讓一讓。」
說完襲兒解下腰帶,一端綁在自己手腕,另一端綁在玉菓子腳上。她將睡著前只咬了一口揣在懷裡的冰釀桂花月餅餵進玉菓子嘴裡,兔子動了動小嘴,滾圓的身體開始膨脹。
襲兒迅速躍上玉菓子的背,身下的兔子愈長愈大,沒多久便長到了樓塔那麼高,距離頭頂洞口只差大約三丈,襲兒輕輕一躍手指攀住洞口邊緣,緊貼著邊角鑽出了縫隙,假若她的三圍再多個兩厘米恐怕就卡住出不去了。
堵在洞口的樹幹十分粗大,襲兒費了好大一番勁才移開一些,所幸其他四人身材都算瘦長,沐書、墨韻和凌霜三兩下跟著出了洞口,剩下曉壓後。
「曉!」
襲兒朝底下喊了一聲,曉會意,一掌劈向玉菓子的後腦勺,隨即向上一個翻身躍出了洞。
巨兔胖嘟嘟的身體往旁邊一倒,慢慢變回原形懸掛在半空中,襲兒拉著手腕上的腰帶將昏迷過去的玉菓子吊上地面。
「不愧是同源雙生、心有靈犀,好默契!」
沐書鼓掌叫好。
「只是沒想到讓兔子恢復原狀的方法竟然如此簡單粗暴。」
「我也只是猜的。」
先前玉菓子墜落懸崖後便恢復了原形,所以襲兒猜測兔子可能要受到外力打擊昏倒過去才能變回正常。
「附近有人家。」
經曉一說,眾人果然聽到遠處隱約傳來人聲,他們循聲走了一段山路,終於看見座落於峰谷之間掩映在火紅楓林中的小村落。
村民們善良又熱心,不但替他們指路,村長還好吃好喝招待了一頓。吃飯時,窗外擠了一群好奇的姑娘拚命往屋裡瞧,窸窸窣窣有說有笑,彷彿他們是什麼奇珍異獸。
五人吃飽喝足向村長道過謝,一走出屋門,粉白相間的芙蓉花雨劈頭蓋臉砸來,熱情的姑娘們又是獻花又是奉果的,一直將他們送到村口才依依不捨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