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日交響樂團.”
羅伊在揣摩其寓意,在場的文化政要們則在用豐富的行業經驗與之印證比對。
藝術事業發展司的漢弗萊司長當即稱讚:“嗯,不算是官方氣息最重的‘地名人名命名法’,但相對於很多標新立異或矯飾冗長的樂團,這無疑是正式規范、簡潔利落、富有辨識度且極易留下深刻印象的案例了。”
這顯然具有一定的神秘主義傾向諾埃爾部長心中思索,他出自工業貴族,職位由下議院任命,本身也是具有特巡廳外協員編制的一名四階有知者。
交響樂團命名中,蘊含神秘主義色彩的案例繁多,光是帶見證之主神名的就有不少,世界排名第三的樂團就是“不墜之火節日管弦樂團”,直覺告訴自己,“舊日”應具備神秘學文獻出處,嗯.這很符合范寧先生的身份。
“‘舊日交響樂團’具有複古傷感風格,以及撲面而來的歷史厚重感。”於是諾埃爾部長點頭,“從字面上的直觀感受而言如此。”
“它似乎來自過去某段塵封的舊時光,又在當今再現。”後方分管詩歌、戲劇和美術領域的副司長曼斯菲爾德認同道:“這應是范寧先生對於已逝的本格主義黃金時代的緬懷,以及對於中古時期那些巨匠遺風的追尋傳承。”
“諸位在文化宣傳工作上遣詞造句的深厚功底令人敬畏。”范寧笑著搖頭。
漢弗萊繼續著他的講解。
世界交響樂團的層級和排名,每個季度由各國文化主管部門綜合評估一次,結果在次月十號更新,並同步被世界主流媒體所報導。
系統地收集並評價如此多樂團的信息,這是一項繁瑣而艱巨的工作,而各國文化部門間能就最終結論保持一致,又明顯經過了“討論組”的統一領導、協調與授意。
也從側面說明了這個世界的非凡力量與世俗政權從來都是緊密相連:神秘指導藝術,但文化藝術事業絕非空中樓閣,它建立在社會經濟基礎之上。如果當局治理效能低下,或世俗秩序被瓦解,“新月”們的意志得不到尊重,有知者們靈感無所依存是小,恐怕只能自己去失常區過日子了。
至於具體評價維度,按照漢弗萊的解釋包括四個方面:
1.硬件條件:駐團場所的條件肯定會影響排名,更高級的建設規格,更優秀的設計水準、更頂端的樂器配置,甚至某個細節屬於“世界最xx的音樂廳”都是加分項。由於這需要實地評估,自然不會每個季度都采集一次情況,當新樂團注冊時,文化部門會派考察組去一次,後續若團方認為有必要,如大翻修或新場所落成,也可額外“依申請考察”。
2.活躍程度:包括音樂會演出,包括唱片發行,自然也包括其他形式的藝術活動,它們的每一次開展都會在文化部門備案。在正常情況下,這是一個“雙向奔赴”的合作:非凡組織能依托文化部門更好地監管藝術活動,對抗邪神組織滲透,而團方自己也唯恐報備遺漏,這會影響活躍度評分。
3.市場價值:這是權重最大的維度,如果說“活躍程度”側重數量,“市場價值”則更側重質量。這個世界的人們有更強烈的藝術付費意願,樂團的營收能力是其影響力的最好證明途徑,即便簡單地用“利潤排名”代替“樂團排名”,恐怕也有七成以上的準確度。
4.認知價值:各媒體的報道次數與質量,民眾在投票活動中的青睞程度,這些也是考慮在內的因素,文化部門會作出綜合評判。
在范寧了解後看來,這套評價體系的計算細則或許較為複雜,但大結構上是非常簡潔又合理的,它基本做到了“不遺漏不交叉”,注重結果導向,而非虛名。
比如,樂團新聘用一位著名演奏家擔任首席,或簽下了一位極富盛名的指揮大師,這算不算水準上去了?會不會影響排名?
——除了多幾篇媒體報道外,恐怕沒有什麽直接加分項。但大師自帶的吸引力,讓演出的票賣得更好了,或發行了更多高評級唱片,排名自然上去了,如果沒有,那說明雙方磨合不當。
再比如,樂團投入巨額宣傳費用造勢,能不能提高排名?
——這多多少少會讓民眾“認知價值”變高,但如果你砸進去的成本,連從音樂會票房和唱片銷量中都賺不回來的話,那抱歉了,利潤下降,更大權重的“市場價值”分扣光了。
嗯,除非這砸進去的錢不是自己的,而是某富家子弟或財閥集團的,那自然排名會蹭蹭上漲,“資助收入”也計算在“樂團營收”內,能受資本青睞、或被狂熱崇拜者以實際行動表達喜愛的交響樂團,排名靠前是理所當然的。
這些邏輯,想起來都很務實。
“而我最具優勢的兩項能力,一是‘舊日’和‘啟明教堂’帶來的排練和現場演繹優勢,第二個,就是層出不窮的新作首演,包括前世音樂再現,也包括我自己寫的東西。這些不是直接加分項,就看我怎麽將潛力變現了。”
范寧開始在心中思索著更為詳細的演出計劃和唱片發行排期。
“漢弗萊司長,我發現你們完全沒給范寧先生留退路呢”羅伊笑吟吟說道,“等10月份公布第三季度排名後,大家看到新成立的‘舊日交響樂團’直接在三流職業樂團之首,這如果再想取得進步,必須在新年音樂會後的評估中進入下一層級,否則倒退的話太說不過去,因為這位置過於引入注目啦。”
“但是10月份范寧先生也能趕上三季度的帝國交響樂團專項補貼發放不是麽?”漢弗萊哈哈一笑,“7500磅也不是筆小數目,這是只有三流職業樂團才能享受的扶持標準,否則以特納藝術廳的建設進度,三季度恐怕來不及了。”
“在三流職業樂團之末也可以同樣拿到7500磅的。”羅伊狡黠地眨眼強調。
你這也太細節了,我哪有那麽容易吃虧,隨便唄。范寧摸了摸鼻尖。
諾埃爾部長正色道:“其實,我們由衷盼望著范寧先生能用三到五年的時間,帶領樂團躋身一流行列,那將是帝國的莫大榮耀。”
提歐萊恩在工業經濟優勢的帶動下,嚴肅音樂事業發展迅猛,當局非常舍得砸錢扶持交響樂團。
根據動態評級分季發放補貼,三流/二流/一流職業樂團按每年算可以拿到3萬/5萬/10萬磅,遠超其他國家。
就連業余樂團,只要排名在前50%,也能領到每年1200磅的分季補貼,做到這點只需要每年能拿出三四場像樣的音樂會就行了。
而十大頂級交響樂團中屬於帝國的那三支,這一項補貼則是.50萬磅!
各種資源也是按梯度往上集中,加之五花八門的特別獎項評選,在這種扶持力度下,帝國交響樂團在數量上已經位居第一,但質量上.目前還是比不過西大陸發源地的底蘊。
44家一流樂團,屬於提歐萊恩的有12家,這個數量只有神聖雅努斯王國的一半。所以這些文化部門政要才會如此希望過幾年再添其一。
至於衝頂十大交響樂團?這些團體無一不是底蘊深厚,擁有和大量“新月”合作的歷史,嗯,有夢想是好的,按照帝國行政部門的退休制度,希望那時的自己能看到吧。
印染著精美燙金字體的硬質卡片,被插入了第三層級首位的玻璃槽中。
新歷913年8月25日這一天,聖塔蘭堡總體而言仍處於一種極度晦暗的氛圍裡,前天那場可怕的事故連同後面的汙染事件一起,已經造成3300多人喪生,這一數字隨著調查工作進入尾聲已基本定型,而博洛尼亞學派陸續出現了更多會員的迷失和畸變事件。
范寧沒有出席任何和事故有關的悼念活動。
但也是這一天,“舊日交響樂團”以新生事物的姿態出現了,它或許象征著范寧對死亡和救贖的探索進入了下一階段。
范寧特意表示,暫時謝絕媒體報道樂團成立的新聞,以免佔用公共資源,等到招募計劃定下,再一並讓它與公眾見面。
在返回烏夫蘭塞爾之前的最後兩天,范寧額外做了另一件事情。
他先是回到指引學派總部,專門和幾位導師就“焚爐”中獲得的七大器源神隱知又做了討論。
然後又拜訪了聖塔蘭堡幾座神聖驕陽教會的教堂,希望了解一些和大主教班舒瓦·萊尼亞事跡有關的秘史,特別是想看看有沒有和指引學派圭多達萊佐有關系的事跡,教堂負責人以對待官方同僚及一名“鍛獅”藝術家該有的禮節進行了接待,不過范寧收效甚微。
最後他還去往城市裡好幾座大型圖書館,檢索了有關“圖倫加利亞王朝時期神靈崇拜研究”的歷史學或宗教學文獻,並留下了借閱記錄。
時間一晃已到了9月3日的晚七點,秋季學期正常上課的第三天,也是聖萊尼亞交響樂團恢復學期常規排練的第一天。
在六點四十五分時人已全部到齊,樂團成員都是熟悉的面孔,但這所大學裡,有些不是了。
范寧匆匆見了從他們學派總部新調任過來的一正一副兩位校長,到排練廳反而是最晚的一個。
他感受了同學們充滿喜愛和尊敬的目光,某些振奮的靈感,將原本校園訃告帶來的陰霾掃空。
“范寧教授,您被抄襲了!”
“對,這點子真的被抄襲了,我這幾天連續聽到三次,氣死我了!”
此刻還未到正式排練的時候,范寧剛放好公文包,就聽到了同學們七嘴八舌的聲音。
“被抄襲了?點子?什麽點子?”他一頭霧水地問道。
“是電台。”
“你說他們錄的是什麽東西啊,我聽了一分鍾毫無感覺,和《e小調小提琴協奏曲》差遠了。”
“烏奇洛的新鋼琴奏鳴曲首演,還是起到了效果,票房賣得非常好,但這方法,他不應該給我們分成嗎!?”
於是在你一言我一句中,范寧終於弄清了是什麽事情,原來是自己通過錄製電台“預告片”來宣傳新作首演音樂會的思路,居然進到大批樂團的營銷案例分析裡面了!
不僅被複盤討論,還被幾個正好有首演的作曲家和廳團方拿出來試了試,而且有一場還真賣得非常好。
“這又沒有版權一說,抄襲倒談不上。”范寧不以為意地擺手,“他們願意拿去借鑒就拿去好了,以後我玩點讓他們更開眼界的瞧瞧。”
只是這麽一來,電台廣告投放費用恐怕要漲價了,便宜了那幫家夥。
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後,他神秘一笑:“今天我要卡普侖先生帶來了所有人都喜歡的好東西。”
眾人眼前一亮,已經預感到了范寧說的指什麽,心跳開始加速起來。
於是卡普侖一手提著一個鼓鼓囊囊的編織袋,走到了樂團前面。
他先是開誠布公地向大家宣布了此次藝術節收益的情況。
劃區價格的總票房為26910磅,其中有40張尊客內部票和40張二等內部票,其余全部售罄,實際票房收入25710磅。
再扣除30%國立音樂廳的場地抽成,扣除80多名演職人員的差旅成本——
聖萊尼亞交響樂團純賺了超過18000磅!
第二次,旁邊的范寧感歎藝術一旦賺起錢來堪比印鈔。
曾經他準備和學校談談唱片分成問題時,生前的施特尼凱和赫胥黎大手一揮,表示小打小鬧你自己愛玩就玩去。
由於唱片賺得實在太多,票房這部分收入,范寧自己沒準備再拿。都是樂團發出的聲音,大部分已經落入自己口袋了。
學校的新領導雖然范寧不熟,也兌現了曾經談成的承諾,國立音樂廳方面錢款一到,就讓他自行去作分配發放。
“我們的帝都之行成員一共有82位,那麽根據范寧教授的分配方案,請聲部長們上來領錢吧。”卡普侖作為金融界精英人士,不是沒賺過這種數額的鈔票,但不知道他的表情為什麽看上去這麽得意。
“67名參演樂手和樂務譜務助理人員,每人分成180磅。”
“15名聲部首席,每人分成240磅。”
“啊!”“天呐!!”台下尖叫一片,後面的那位皮埃爾直接把定音鼓都給敲響了,這一下堪比樂隊強奏。
事實證明在大額分紅面前每個人都是土撥鼠。范寧笑著搖頭,他自己那套東梅克倫區的小型聯排公寓市場價是500-600磅。
在校學生時期,一趟帝都免費旅行,賺了小半套城中心的房產回來,這誰不激動?別說中產家庭了,小貴族出身也足夠在家族中吹噓的。
“希蘭小姐的獨奏家兼樂團首席報酬是2000磅,還剩的644磅是我的指揮助理分紅。”卡普侖對上台的首席們玩味笑道,“你們聲部長和樂隊成員的信封顏色不一樣,別把自己的給同學了,除非你們有什麽別的想法。”
沸騰的聲浪和興奮的議論聲過了許久才平靜下來。
“那麽第二件需要宣布的事情是.”范寧重新開口,讓所有人目光集中在了他身上。
“我將於今日正式辭去聖萊尼亞交響樂團常任指揮一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