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跳至這片未知村落時,范寧就已經降入戰車,按理說,應該能有所應對,但他現在頭皮炸了一下,腦海裡預想出的卻是“猛然轉頭起身”的動作。
這個預想並不是他自發的,而是被身後某種無形力量強製牽引出的畫面。
下一刻,出自“碎匙之門”和“裂解之門”的靈知灌入了范寧的意識,衝散了這組畫面。
“砰!!!”
范寧整個身軀化作紫色的光點爆開。
星星點點收束匯攏時,他已經處在了幾十米開外的水面陰影一隅。
應該是瓊的出手。
這一下給了范寧喘息之機,不受控制的意識也被拽了回來。
“咻!”“咻!”“咻!”
他控制自己的身軀鑽入黑色陰影,在泛著單調白色夜光的水塘面上接連穿梭。
顱內詠歎調的聲音特質很柔和,一時間,飛行速度相對不快,范寧竭力催動“鑰”相無形之力,同時,努力尋找著合適的亮斑落點,接二連三地施展光影穿梭。
如果能搶佔到更多的時間,提早到達燈塔,事情是否會有轉機?
遠處,數百道澄金色的光束從晦暗處穿出,照亮了群山頂端的積雪,一座瘦削的白色石質建築拔地而起。
仿佛昨日畫面重現,“燈塔”果然再次出現了!
范寧一個下墜,離開當下這片村落的范圍後,又開始掠過一片片綿延起伏的灰綠色山巒。
“剛才什麽情況?”瓊的紫色身影浮現在了范寧一旁。
“你沒有聽到F先生的說話聲嗎?”耳旁風聲呼嘯,范寧皺眉眺望遠方的燈塔。
隊員搖鈴的場景歷歷在目,他最開始還以為是F先生又把瓊給替換了。
“F先生?我聽到了一些聲音,可是我聽不懂那是什麽語言,感覺全然陌生,從我腦子裡不著痕跡地劃過去了.”瓊往身後看了一眼,暫未發現什麽,“我只是直覺你的神智出現了異常,想拚命躲開什麽事物,但又不受控制地被扯去了相反的反向,所以我就順著你下意識的意願,把你移走了一段距離.嗯,什麽東西?”
在她解釋的半途,兩人腳下方突然傳來一股拉扯感。
明顯有什麽東西被“繃斷”,然後一個個被拔起帶出。
“小心。”
已有先見之明的范寧,知道這是一根根怪異的臍帶,從小木屋裡扯出“樂器”的臍帶。
盡管它們的“扯力”不強,沒有展現出阻礙,但范寧仍舊毫不猶豫地施展出溫度逆行。
“啪嗒.”“啪嗒.”
黑煙冒出,臍帶被燒得從中斷開,黏液越拉越細。
一件件形狀怪異的樂器重新墜地。
“嗯?”
瓊的姿態保持著俯瞰下方的樣子,似乎在仔細感應著什麽。
“等一等。”她舉起了自己的銀色長笛。
在范寧驚疑不定的注視下,那些尚未分化徹底的、帶著毛發和肉質光澤的“樂器”,一件件地被隔空吸取了上來!
既有原先被臍帶牽連、燒斷後墜落的,也有直接從小木屋內穿破房門、窗子、屋頂而出的新的“樂器”。
它們上升的速度越來越快,帶上了視覺殘留,最後變為不定形的線條和光影,輕若無物地融進了瓊的長笛裡面。
“我覺得,我的情況在變好,變得更好,甚至有突破曾經最好狀態的跡象”
她的瞳孔中蕩滌起深奧的紫色火焰——比起范寧所認知的邃曉者這一較低層次,更有本質區別的神性之火;
她神情變成了深度思考的狀態——因為回想起太多新的記憶,消化起太多新的信息和知識,而不得已作出的深度思考。
“你的.長笛為什麽可以吸收掉這些東西?”范寧的語氣很艱澀,也很奇怪。
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但看起來,這大概算是“吸收”吧?
在范寧上一次飛往燈塔的記憶裡,瓊自始至終沒有恢復、沒有出現,因此,長笛是在自己手中的。
難道這些怪異的“樂器”被拔出,並不是因為臍帶纏上了自己——跟自己本身沒關系,只是因為攜帶了這根長笛的緣故?
那當時的F先生又為什麽一副見怪不怪、依舊慢條斯理“解說”的樣子,就好像這異變是出自於他手?
“這根長笛,是我家族祖輩們用過的樂器。”瓊在思索中低頭看手,“不是以前的博洛尼亞家族,是我後來進入失常區規避‘天孽’、莫名其妙‘重生’之後所在的尼西米家族。”
“尼西米家族”范寧回想起應該是912年秋天的記憶,“有一次做你家‘藝術顧問’時應該簡單聊到過,我記得你的先祖是因為在新歷7世紀下半葉征伐尼勒魯王國的戰爭中立功,被授予爵位,才得以形成家族傳承下來。”
少女點了點頭:“這把長笛是起初放置在‘瓦茨奈小鎮’祖宅閣樓裡的古董,就是那個我誤入‘裂解場’還以為自己遇見了‘紫豆糕’的地方。”
“當時找到長笛的時候,我12歲,時間比進入‘裂解場’更早。後來晉升有知者後,我發現它具備一定的神秘特性,尤其在通靈媒介和靈體暫存方面效力很強,不過,很多特定的普通物品都能在秘儀中實現這些功能,它可能只是材質和構成有些特殊,遠達不到禮器的級別”
“不過在家族歷代先祖中有個傳言,說是從這把長笛身上可能能找到‘星軌’的下落”
“星軌?”范寧心中一動,“那把出自聖傷教團製琴家族,據稱遺失於西大陸方向的長笛?”
瓊輕輕“嗯”了一聲:“但這並非我一直帶著它的原因,主要是因為我後來已經習慣了它的音色和手感,即便是後來收了不少禮物,更換更名貴的長笛也感到不自在。”
“剛才你問我關於晉升執序者的情況,因為發現墓碑,一時顧不上回應,其實我就是懷疑到了自己這把長笛身上,總覺得腦子裡有些影影綽綽的記憶,可能是在另外經歷的錯誤時空中,這樣的吸收現象也曾出現過.”
下方的“樂器”接二連三地浮空,變為無形的熔融狀事物匯聚在她手中,銀色長笛在不斷吸收之下,發生了一些進展緩慢但明顯可見的變化。
它的音孔和按鍵泛出了微弱如遙遠星辰般的光。
管體色澤則朝兩端螺旋狀分離,逐漸由銀色過渡為淡紫和淡紅。
並且,在末端超出了管體的邊界,各自帶起了一小段幻覺般的拖尾。
外形非常夢幻而絢麗,但范寧內心感到不安,他忍不住問起了一長串問題:
“難道你這把長笛就是‘星軌’的雛形,或者某種前置的狀態?可是,為什麽是這樣?我的意思是,你覺不覺得事情有些怪異?這些樂器的模樣,村落裡的住民.為什麽需要以這樣的吸收形式來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