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心智無暇消化龐大的信息,瓊反問范寧的語速稍快。
“這些和小木屋以臍帶相連的樂器,之前就沒阻礙過我們的飛行。而現在,我覺得與它們逐漸建立起了某種更高深的聯系和感應,既然通往燈塔的道路是靠那首鍵盤變奏曲打開的,不如,我試試來操控一下它們演奏變奏1,也許比你的操控效果更好?”
這時,范寧顱內的詠歎調音樂剛好走向靜謐的結尾。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富有金屬感的低音大跳從長笛的管體中一寸一寸湧現,同時出現的還有明快輕盈的十六分音符。
飛行速度頓時上升了一個大台階。
燈塔正在臨近。
“而且,我的確感受到了秘史之力的匯聚,以及自己對於更高處‘歧化之門’通行權的掌控感,很緩慢,但有感覺,如果這麽持續吸收下去,也許一兩小時,也許三五小時,等這把長笛徹底完成蛻變,或許就會成為真正的‘星軌’,我的‘悖論的古董’.”
高速飛行中的范寧眉頭皺起,他想起了那片日志末尾,文森特對於用“第八相位”秘史搭建攀升“支架”這一方法的不信任和警告,心中總覺得有種難以言喻的不妥和不安。
在什麽樣的情況下,文森特作為一個很可能已經具備晉升執序者能力的人,卻寧願選擇待在邃曉三重也不升得更高?
可是,目前已知的所有新歷以來的執序者,除了波格萊裡奇這種自創密鑰者之外,都是采用的類似方法實現晉升的。
以自己一個邃曉二重的認知,又如何能證明這麽一段不加任何佐證的情緒式日志,不是文森特偏激的一面之詞,或是精神狀態出現異常之下的言論?
范寧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說法切入口。
“總之,還是要快點去往燈塔。”他只能先提醒。
“自然以它優先,我們正在路上。”持著長笛的瓊沒有表示異議。
“呵呵,過於急躁,你們過於急躁。”
突然,F先生的笑聲鬼魅般地再度出現。
這次是兩人皆可聽懂的標準的霍夫曼語,聲音很近,就像是貼面發出來的。
“你們兩個這麽匆忙,是在篤定什麽呢?你們覺得自己是在趕路或逃亡,但又怎麽確定外面是安全的,這裡是危險的,又怎麽確定人的歸宿一定在塵世裡頭,而不是這裡的天國呢?”
視野中流淌著的扭曲肥皂泡,竟然依稀出現了人的五官線條,濫彩閃爍變幻之間,F先生的面容依稀可見!
此人竟然出現在了兩人的眼睛裡面!
“不要理睬。”
范寧聽得有些焦躁,但看著瓊蹙起眉頭,一副思考和欲要辯駁的樣子,他還是趕忙出聲提醒。
這個人的手段位格非常高,表現非常詭異,但十有**處在某種限制之中,不然,他大可采取更強製性的手段,而不是這樣的和自己來來回回、拉拉扯扯。
“.人不是生來就知道自己要去哪裡的。你自以為不應該留在這裡,認為自己應該回去,可是外面的塵世不過個中轉站,是個即將坍塌的殘次品。來到這個舊工業世界的你之前明明常以過客自詡,現在這突如其來的歸宿感是怎麽回事?”
“出去了其實也不能意味著什麽,你還是想回來的,你總是會回來的呵呵,你看他們,他們都清楚了天國才是最好的歸宿,已準備做好了轉化和改變,而你其實想得並不清楚”
“.”
寒風嗚嗚呼嘯,兩人始終以沉默應對,與燈塔的距離仍在急速拉近。
“砰!!”
燈塔前方,一個十分別扭的重重砸落。
冰雪和泥土在肥皂膜構成的視野裡四散紛飛,范寧渾身痛得吸了口氣,瓊的身體光影也一陣搖曳,就像不穩定的電流。
他這時開始意識到,自己和瓊對於無形之力的控制都好像變得遲鈍了,或者說,是它們對應的相位本身變得扭曲失靈了。
瓊的身影飛入基座那道布滿裂縫的石門,范寧也不顧全身散架的痛覺,迅速爬起跟上。
鞋底的觸感如粘性的濃漿。
就在他進入大堂的那一刻,整座建築又開始劇烈搖晃起來。
登上扶梯,拐入二樓走廊之後,一切天旋地轉,視野裡的濫彩變得濃稠,溢出了雙目所在的平面,一簇簇在周圍的空間內蠕動。
“你的《哥德堡變奏曲》演繹得不錯,呵呵,不過我在十歲的時候也接觸了這部作品。”
走廊兩側掛滿的《第聶伯河上的月夜》布滿了扭曲的肥皂膜,F先生的五官在其中若隱若現。
此人還是追了過來!
“往前走啊,請用力往前走。”
畫布中無數個F先生的面容不停地扭曲變形,一會眼球脹大如西瓜,一會鼻子嘴唇被勒成一道細細的弧線。
范寧覺得自己的身體變得不受控制了起來,被周圍色彩豔麗的濃漿裹挾著,往走廊盡頭蹣跚而去——當然,本來意識就很渙散,不足以支撐身體作出更有傾向性的動作。
“記住更多的片段和細節.或許有助於.下一次的認知恢復如果還有下一次的話.”
他艱難地舉起右手中的總譜,調用起靈性中最後的可控部分。
用力揉捏搓散!
一張張載有《第四交響曲》前三樂章片段的終末之皮,圍繞著他飄舞了起來,形成了一圈彩虹色的氣旋,又往身旁瓊的位置湧動而去,她的身影在濫彩中翻騰,幾乎看不清楚。
視野搜尋了幾秒後,才發覺對方作出了略微點頭的姿勢。
下一刻,范寧如提線木偶般地被“帶”到了走廊盡頭塗有“d小調譜號”的畫作前方。
他沒有感到自己有伸手的動作和觸覺,但還是有一隻布滿花花綠綠對比色調的手伸了上去。
“嗤拉——”
畫作的布面被搗開。
裡面仍舊是一個大大的“:)”
果然!
“呵呵,哈哈。”感受到四周無處不在的惱怒情緒,范寧艱澀地笑了幾聲。
盡管自己被追上後控制了身體,但對方又再次被擺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