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加羅報》記者:仲馬先生,首先恭喜您當選為法蘭西文學院院士,相信您父親的在天之靈一定也會對您引以為榮的。我的問題是:讀者們常說,您和您父親的寫作風格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請問您是怎麽看待自己與父親之間的這種差異性的?
小仲馬(長久的沉默):我是個紀實文學作家,在我的書中,我對那個人談論的已經足夠多了。你如果不知道我的看法,不妨重新讀讀我先前的著作。
記者:您指的是哪一本?
小仲馬:《私生子》,《放蕩的父親》也行。
(台下哄堂大笑)
記者:如果我硬是要您親口說出一個答案呢?
小仲馬(略微斟酌):好吧。我和那個人的差異,就像是法蘭西兩位皇帝之間的差異一樣。除了姓氏相同、有血緣以外,我們之間再沒有其他共同點了……哦,我差點忘了,我們還有一個共同點。
記者:什麽共同點?
小仲馬:我們都在人生最低谷的時候,有幸遇見了黑斯廷斯叔叔。
記者(面色略微不自然):您確定這是一種幸運嗎?黑斯廷斯這個姓氏在法蘭西可是頗具爭議。
小仲馬:隨你們怎麽說,法蘭西的爭議多了去了,也不差這一個。反正對我來說,黑斯廷斯叔叔有時候表現的反而更像是一個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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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歷山大,我不想過問你的私生活。但是從商業的角度來說,我認為如果你不認真對待這份要求你認親的律師函,可能會對《英國佬》的社會聲譽造成影響。
當然,我也不能排除這則新聞有可能會推高我們的雜志銷量。畢竟《冷酷無情的大仲馬先生拒絕承認可憐私生子》的新聞標題還是挺吸引人眼球的,倫敦的讀者們就愛看這種東西。”
大仲馬一字一句的讀完了那封維多克的信,他氣的把信紙都給捏皺了:“普朗什這個混蛋!他居然敢在《兩個世界評論報》上質疑我的品行,還公開嘲笑我不是個紳士?我確實對不起維尼,也有必要寫信向維尼表達歉意,但是這關普朗什這隻綠頭蒼蠅什麽事情?”
亞瑟冷靜的喝了口茶,他不介意多了解一點巴黎文壇的小趣事:“這個普朗什是什麽人?他貌似對你抱有很大的敵意?”
大仲馬松了松衣領,他氣的渾身冒汗。
“普朗什?他和《布萊克伍德》那幫以攻擊《英國佬》為生的臭蟲是一樣的,都是所謂的文學批評家。他把伏爾泰當成偶像,但是卻隻學到了伏爾泰的尖酸刻薄,卻完全沒有學到伏爾泰那種諷刺中又帶著些許幽默的腔調,所以把自己混成了全巴黎最惹人嫌的討厭鬼。
一邊發表著苛刻到近乎刻薄的評論,一邊還要裝出一副風度翩翩的樣子,只要看他一眼我就足足三天吃不下飯。儒勒·雅南形容他的話就非常貼切:‘普朗什去劇院看戲的時候,兩邊的座位肯定都是空的。’
當初我還在巴黎的時候,他就經常對我大放厥詞,後來我忍無可忍就去找他決鬥。普朗什一開始滿口答應,還經常通過信件挑釁我。但是隨著決鬥的日子越來越近,這慫貨終歸還是縮了腦袋,厚著臉皮找到我低頭認錯。
他向我保證,只要我不把他在決鬥中退縮的事情聲張出去,他就不再詆毀我了。這小子肯定是覺得我不會回到巴黎了,所以才趁著這個機會想要報當年的一箭之仇。”
大仲馬說到這兒,簡直是越想越惱。
他啪的一巴掌拍在亞瑟的辦公桌上:“亞瑟,你有路子幫我訂一張回法蘭西的船票嗎?你放心,我這趟公差不會出太久,一個星期我就回來。”
亞瑟一挑眉毛:“去巴黎的票我能搞到,不過不是通往普朗什那裡的,而是通往保安部牢房的。”
大仲馬不滿道:“伱這是什麽意思?”
亞瑟無奈道:“拜托,亞歷山大,普朗什從前不敢接你的決鬥邀請,沒理由現在他的膽子就突然變大了。如果他不接你的決鬥,那你去找他可就直接變成謀殺了。最近巴黎也挺亂的,所以你就別去給維多克先生找麻煩了。畢竟在弗雷德裡克的事情上,我們還欠他一個人情呢。”
大仲馬琢磨了半天,還是頗有些不平:“那難道就任由著普朗什這種下三濫的貨色隨便詆毀我嗎?”
“這個簡單。”
亞瑟將桌上的那封律師函往前推了推:“你直接承認你那個舊情人是你的合法妻子,私生子是你的合法繼承人不就行了?關於你的這段情史,我已經詳細了解過了。卡特琳娜·拉貝小姐在你一文不名的時候委身於你,給你生了一個孩子,而你卻在成名之後把這對母子給拋棄了。
亞歷山大,雖然我們是朋友,但是不得不說,你在這段感情裡瞧起來就跟個混蛋似的。我在這件事情的看法,和雨果先生是處在同一水平線的。我和他一樣,都認為你應該對母子倆負起責任來。”
大仲馬怒道:“亞瑟,你不能被別人帶偏了。你和雨果都是很正直的人,我不能說你們的觀點是錯的。但是對於一個精力旺盛的法國紳士來說,有情人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至於那個孩子,完全屬於一個不幸的意外。
況且我之前就給過那個女裁縫一筆錢,讓她帶著孩子回到鄉下過她們的安生日子。因為像我這樣的人,是不可能有家庭牽掛的。正如你知道的那樣,我因為革命遭到當局通緝,讓母子倆跟著我一起東躲西藏難道是個好選擇嗎?”
亞瑟微微點頭道:“算你說的有點道理,但是你現在不是已經安定下來了嗎?”
大仲馬哼了一聲:“是安定下來了,但你無法保證我明天會不會再次陷入先前那種遭到追捕的狀態。”
“亞歷山大。”
“怎麽了?”
亞瑟抽了口煙:“你仿佛忘了你的朋友是幹什麽的了。或許我自己躲不過槍子兒的命運,但是只要我還沒咽氣,你和你的家人在倫敦就是安全的。如果你是擔心母子倆的安全問題,那你就是在瞧不起我的工作能力。”
大仲馬被亞瑟噎的說不出話來。
他指著亞瑟瞪了他半天,這才憋出一句:“亞瑟!你對我的感情那麽上心幹什麽?要不是我知道你從小到大就沒離開過不列顛,我還以為那個孩子是你的!”
亞瑟笑著應道:“亞歷山大,你過譽了,我可生不出這麽好的兒子,那可是你這輩子創作出的最偉大作品。雖然隻用了一夜的時間,但卻兼具了質量和效率。”
大仲馬一巴掌拍在了額頭:“該死!你這是在嘲笑我嗎?”
亞瑟一聳肩,他翹著二郎腿展開報紙道:“如果你不想繼續發生類似的悲劇,我勸你下次出去娛樂的時候,可以順路去一趟肉鋪旁邊的商店。”
“我去那地方幹什麽?”
亞瑟打了個哈欠:“我聽菲歐娜說,那裡一般都有賣用羊腸子製成的安全套,如果你覺得接受不了,還可以選用亞麻布質地的。菲歐娜手底下的小姐妹們經常大批量集中采購這玩意兒,據她們介紹,這款產品防止不幸發生的效果很好。”
大仲馬漲紅了臉振振有詞道:“文明人是不會乾這種事的!”
亞瑟掏了掏耳朵:“你說的是上個世紀的文明人,這個世紀的文明人可不這麽看。最少馬爾薩斯牧師和普萊斯先生這樣的節育主義者就很讚成使用這東西,前段時間《威斯敏斯特評論》還專門開辟了一個專欄替這東西打了廣告。”
大仲馬一挑眉毛質問道:“嗯?我記得你不是很討厭馬爾薩斯和普萊斯嗎?上回編輯部聚餐的時候,我們還在一起大罵了這幫《人口原理》的支持者呢。難道就因為現在功利主義在英國大行其道,所以你就靈活的站到了我們的對立面了?”
亞瑟點頭道:“我對馬爾薩斯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討厭。作為一個學者,他只是提出了自己的觀點。我討厭的只是像普萊斯這樣的人,雖然他是邊沁先生的學生,但是他那種激進表達自身觀點的方式,急不可耐的想要將未經驗證的幻想立馬變為現實的態度,讓我恨不能給他一棍子。如果他們提出的都是像是推廣安全套這樣接地氣且人道主義的東西,那我並不介意由著他們去。”
大仲馬聞言歎息道:“果然,你還是擺脫不了警察的那一套。亞瑟,聽我的,早點從那地方跳出來,要不然你永遠誕生不了匹配你才華的思想覺悟。”
亞瑟倒不是很在乎這些,他開口道:“亞歷山大,這些思想覺悟還是留給你吧,我待在蘇格蘭場就好。雖然我在這裡不會有什麽覺悟,但至少我可以保證在你覺悟失敗的時候,及時在岸上撈你一手。”
大仲馬不服氣的回道:“任你怎麽說,你也改變不了世界的變化趨勢。”
“變化趨勢?”
亞瑟放下報紙回想了一下:“你是說法拉第先生的電磁感應又或者是查爾斯搞出來的這些新發明嗎?如果你說的是這些,我本來也沒想過要阻止他們啊!我甚至巴不得他們能變化的再快一點,這樣我就不用天天惦記著回到我該回的地方去了。”
“我說的不是這些!”
大仲馬敲著桌子說道:“在一年之前,你難道能想象議會改革已經成了大勢所趨嗎?這就是世界的變化,這就是趨勢。一年之前,你還站在威靈頓公爵的身邊替托利黨搖旗呐喊呢!”
亞瑟聞言,只是輕聲笑了一句:“亞歷山大,如果你以為這就是變化,那你就錯了。在我看來,議會改革並沒有說明什麽變化。”
“嗯?”大仲馬挑眉道:“難道你要告訴我,在不列顛的歷史上,曾經實現過普選嗎?”
亞瑟搖了搖頭:“當然沒有,但是你看到的都是表面的東西。議會改革的成敗與否,並不影響事物的本質。不管是過去、未來還是現在,我們的社會都是由三等人組成的。
其中,上等人的目標是要保持他們的地位,中等人的目標是要同上等人交換地位,而下等人的特點也始終如一。下等人工作勞苦、無暇旁顧,而在他們為數不多的閑暇時間,能夠顧及到的也無非是日常生活的瑣事。
因此他們如果有目標的話,無非是取消一切差別,建立一個人人平等的社會。這時候,中等人就會標榜自己為自由和正義而奮鬥,把下等人爭取到自己的一邊來。
但是等到中等人的目的實現,他們就會把下等人重新推回到原先的位置,而自己則搖身一變成為上等人。因此,幾千年過去,在三等人當中,只有下等人從來沒有實現過自己的目標,哪怕是暫時的實現自己的目標。
這一次議會改革,或許口號很新穎,但我並不覺得他們的本質產生了什麽變化。你與其對輝格黨的良心寄予厚望,還不如把法拉第先生給捧到神壇之上。或者咱們退一萬步說,你最起碼把母子倆的船票給報銷了,這可屬於你力所能及的范疇。”
大仲馬前面還聽得津津有味,可當他聽到船票時,頓感驚覺道:“船票?你是說,她們倆要來倫敦?”
亞瑟點頭笑道:“亞歷山大, uukanshu 不要怪到我的頭上,船票是雨果先生幫她們母子倆出的,而且我覺得你應該沒有理由拒絕她們。
讓你的孩子好好地看一看他父親是一個多麽有才華的劇作家,不止能讓法蘭西人為之瘋狂,也能讓不列顛人為之歡呼。咱們讓他看看你的《安東尼》首演到底有多棒!
之後,我們還可以安排《英國佬》的作者跟他一起吃頓飯,說不定他一不小心就從查爾斯、本傑明、阿爾弗雷德又或者是你本人的身上沾染了一點文學細胞呢?”
“這……”
亞瑟見他還在猶豫,不由出聲提醒道:“如果你不這麽做的話,那麽我們就只能取消多瓦爾夫人來倫敦參演的計劃了。畢竟要想消除這個事件在巴黎的影響可不容易,因為我聽維多克先生說,隨著母子倆一起來倫敦的,還有幾個巴黎的好事記者。
而且你也知道,維尼先生在巴黎文壇很有影響,如果你不能把他的嘴堵上,還給了他把柄繼續借機煽風點火,可能會對《英國佬》在巴黎的集中出版計劃產生不利影響。亞歷山大,我不常求人的。但是這回看在法郎的份上,你哪怕只是逢場作戲,最起碼也得好好配合一下吧?”
“唉……”
大仲馬糾結了一下,這才不情不願的應道:“看在朋友的情面上,那我就勉為其難的犧牲一下色相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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