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車輪駛過鐵軌接合處的震動頻率逐漸放緩,這輛列車拖著慢慢散去的煙霧進入了魯恩王國的首都,貝克蘭德。
這座世界上最繁華的城市擁有超過500萬的人口,是王國所有民眾心目中的希望之地,也被其他國家不太情願地承認為“萬都之都”。
與之相比,安吉爾生活了兩個月的廷根市簡直就是個小鎮。
當然,廷根市也並不是沒有優勢,比如空氣質量,廷根市就比貝克蘭德好多了……
一身樸素長裙,披著帶兜帽的鬥篷的安吉爾一踏出列車車廂,立即被這裡淡黃色的刺鼻霧氣嚇了一跳。
雖然她早就從報紙上看到各種社會評論對貝克蘭德空氣質量的抨擊,甚至編造了不少笑話進行諷刺,但這座工業之都的環境之差仍然超出了她最狂野的想象。
哪怕是在這半開放的站台上,一旦旁人走出三十米開外,就只能看出一個淺淺的輪廓,沿著站台掛著的煤氣燈早就被點亮,但也只能勉強驅散霧氣的昏暗,讓人不至於一頭撞到柱子或者牆上。
記得恩馬特港的卡維女士還說要來貝克蘭德養老,原因是港口的環境太差,空氣裡彌漫著工業廢氣,不知道她現在是否懷念自己原來的家……
吸了一口遠“勝”於恩馬特港的廢氣,安吉爾默默為卡維的夢想生活點了一根蠟燭,隨後才提著行李箱離開了站台。
在車站裡買了一個迪西餡餅,一杯多加了牛奶的咖啡,一份當天的貝克蘭德日報,安吉爾找了張沒人的長凳,一邊享用起晚餐,一邊在昏暗的燈光下瀏覽著報紙。
她首先翻到末尾幾頁,在夾縫裡的廣告區域尋找房屋租賃的信息。
在離開黑夜教會總部時,安吉爾領到了50鎊的“活動經費”,除了購買火車票使用的1鎊5蘇勒和剛才買晚餐、報紙的5便士,剩下的就是她全部的現金了。
哪怕加上貝克蘭德銀行的不記名帳戶中的1000鎊,失去了工作的自己也得好好算計著使用,在貝克蘭德這種寸土寸金之地買房是不可能的事了,何況自己也不知道能在這裡待上多長時間……
對了,這1000鎊中還有350鎊是要交給正義小姐的,她幫我買到了晉升“女巫”所需的“黑淵魔魚的全部血液”……那就只剩下650鎊了。
想到了正義,她就不自主地想起了愚者先生,想起了不知何時成為祂的信徒的克萊恩。
到底還有哪些隱藏的秘密,到底是什麽時候變成了愚者的信徒……直到他離開,我都不清楚他的一切。
深吸了一口氣,停止發散的思緒,安吉爾咬了一口滿溢油脂的餡餅,把目光重新投攤在腿上的報紙,車站裡的燈光亮度並不適合閱讀,但對於有夜視能力的她來說根本無所謂。
“住房改善協會,他們肯定需要身份證明,別說我現在沒有,就算有安吉爾·格蘭傑的身份證明,登記之後也很可能被值夜者找上門……北區威爾士街,獨棟房屋,距離聖賽繆爾教堂只有2分鍾路程,還是算了吧,出門說不定會遇上戴莉女士,我怎麽還有臉見她……”
一條條看著待租房屋信息,安吉爾排除了需要身份證明的那些正規中介公司,排除了貴族、富商雲集,租金高的驚人的西區和皇后區,最後選擇了一處看起來不錯的位置。
“貝克蘭德橋區,兩層聯排房屋,帶家具,半年起租。”
回憶起剛才下車時在站台看到的貝克蘭德地圖,她確認了這處房屋的大致地點。
貝克蘭德唯一一座大橋周邊的整塊區域都被稱作橋區,那裡毗鄰穿越整座城市的塔索克河,周圍是人口流動大、治安極差的東區和碼頭區,過橋往南就是住宅成片的大橋南區。
在那裡,就算遇到什麽危險,需要隨時逃離,也有多個方向可以選擇。
現在可不比在廷根的時候,她已經沒有了官方組織成員的身份。
為了完成阿裡安娜女士的計劃,她在貝克蘭德必須接觸其他的隱秘組織,甚至面臨各種抓捕、追殺,那時候,便利的交通和複雜的環境更有利於逃走。
確定了目標,安吉爾就不再瀏覽其他的廣告信息,而是一邊吃著餡餅,一邊瀏覽報紙的其他版面,滿足一下長時間沒接觸外界的信息需求。
“‘颶風中將’齊林格斯死亡的後續采訪……沒什麽有用的信息,果然他的死被相關部門掩蓋過去了,甚至連他是個非凡者都沒有透露。”
“議會關於組建‘王國大氣汙染調查委員會’的提案……是該搞搞環保了,連首都貝克蘭德都成了這個鬼樣子,都快趕上‘霧都’了,說不定哪天就要弄出倫敦那樣的煙霧事件……”
安吉爾嘴角抽動一下,想試著笑一笑,隨即看到了下一條新聞。
“廷根市煤氣管道泄露爆炸案已造成85人死亡,超過200人受傷,當天進行競選演講的梅納德議員已確認在爆炸中當場身亡。”
原來對那次邪神子嗣降臨的事件,官方口徑是煤氣爆炸……
她眨了眨眼,仔細讀完了這條報道。
此時已是事件發生的七天后,另一個周日。由於是一周前發生的事件,這條報道並未詳細介紹當時的情況,只是對後續的傷亡統計做了跟蹤報道。
有趣的是,報道裡提到了幸存者的說法,稱在街心公園下方的煤氣管道爆炸前,有一位女性在現場連開數槍,威脅要隨機殺人,造成現場一片混亂。
有人覺得此舉導致公園內的群眾逃離了爆炸范圍,在客觀上減少了死亡的人數,但也有人認為她就是造成泄露煤氣爆炸的罪魁禍首。
“你們根本不知道自己躲過了多大的災難……”
雖然對那些誤解自己的說法嗤之以鼻,但安吉爾也能理解他們的心情,畢竟獻祭儀式、邪神降臨這種話題根本不可能見報,而自己在街心公園確實表現得精神不正常,讓人認為自己是災害的製造者並不奇怪。
要是自己當時不是用槍,而是點燃幾朵黑焰,說不定更像引爆煤氣管道的人……
安吉爾苦笑一聲,突然覺得體內的“女巫”魔藥,悄無聲息地消化了一小部分。
公眾眼前的災難,引導災難發生的人,廣為傳播的惡名……
安吉爾馬上想到了這幾個關鍵。
該說不愧是製造死亡和慘案的途徑嗎……就連魔藥名稱上看不出端倪的“女巫”都能從這種行為中消化部分?
不過這倒是和自己從教唆者的扮演中獲得的經驗有一定吻合,上了報紙、讓更多人能看到的行為,對消化魔藥幫助更大。
把這些體會記在心裡,安吉爾收起報紙,喝下最後一口咖啡,把紙杯和裝餡餅的紙袋扔進垃圾桶,提著行李離開了車站。
……
經由四通八達的地鐵線路來到貝克蘭德橋區,又換乘了雇傭馬車,安吉爾終於在天色完全暗下來之前趕到了紅玫瑰街。
這是一條臨河的街道,但這並不是附近住宅的優勢,橫穿城市的河流上面全是不分晝夜來回穿行的蒸汽船,以及飄滿河面的油汙和垃圾,甚至不時會有屍體浮起,讓臨河這邊的窗戶大多都緊閉著。
同樣都是塔索克河,廷根那裡的可比這邊好多了……
看了一眼忙碌的河面,安吉爾敲響了紅玫瑰街25號的房門。
這是一棟三層樓的獨棟房屋,一樓有一半是店鋪,上面掛著“瓦裡斯雜貨店”的招牌,已經老舊褪色了。
沒敲幾聲,店鋪旁的側門就被打開,一位大約30歲,穿著圍裙的棕發女性探頭出來,警惕地看著安吉爾。
“已經打烊了,你有什麽事嗎?”
安吉爾放下兜帽,露出和善的笑容說道:
“抱歉打擾,我在《貝克蘭德日報》上看到了房屋租賃的信息,請問這裡是有一套兩層聯排房屋出租嗎?”
見到安吉爾的樣貌時,女性已經放下了大半警覺,待聽完她的話後,更是露出了微笑:
“是的,您稍等。”
她關好房門,隨後急促的腳步聲離去又返回,棕發女性再次把門打開,邀請安吉爾進屋。
由於店鋪佔了一樓的大量面積,這棟房屋實際上的客廳位於二樓,安吉爾跟隨這位女性上了樓,來到陳設富有生活氣息的客廳,見到了房屋真正的主人,瓦裡斯女士。
她年約五十,一頭黑發已經夾雜了不少銀絲,雖然看得出經常保養,但面部和手背仍舊出現了一些皺紋。
“聽說你要租住我的房屋?”
瓦裡斯女士邀請安吉爾坐下後,開門見山地問道。
“沒錯,兩層樓的那套,我看到報紙上寫著,是每周15蘇勒?”
“嗯哼,半年起租,家具不需要額外付費,但水費和煤氣費都得自理,一共是……”
“20鎊5蘇勒。”
安吉爾快速計算完,回答道。
瓦裡斯揚了揚眉,讚歎道:
“伱計算的很快,至少這次的租客是個文化人。”
“這次?”
安吉爾好奇地反問。
“呵呵,上次租房的是個弗薩克人,粗魯無禮,斤斤計較,最後沒退租就不見了,我擔心他還會回來,把房子空置了一個月,直到現在也沒見到他。”
瓦裡斯太太喋喋不休地抱怨著上一位租客,隨後讓女仆拿來了早就準備好的合同。
安吉爾粗略看了一遍,合同很正規,除了提前一個月續租及繳納租金外,並沒有其他特別的要求。
“對了,我還沒問你的姓名呢,身份證明也要給我看一下。”
翻著合同,在幾處簽下自己的大名時,瓦裡斯太太隨口問道。
“抱歉,我從廷根來這裡時,身份證明忘了帶,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讓家人寄過來。”安吉爾擠出一絲笑容,“說服”著對方。
“沒關系,我只是隨便問問,只有西維拉斯場的人才喜歡整天查別人的證件。”
聽著瓦裡斯的回應,安吉爾微微一笑,在合同上簽上了自己的假名,也是自己今後將在貝克蘭德使用的名字。
艾琳·沃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