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在前,雪曼緩緩跟在後方,兩人離開小巷回到了街道上,沒有乘坐四通八達的地鐵線路,而是雇傭了一輛馬車,從蒸汽列車站所在的北區向東區駛去。
小心地關上窗戶,拉起窗簾,讓車廂封閉,雪曼才松了一口氣,摘下了頭上的兜帽。
他,不,應該是她,她的棕色中發已長至腰際,被隨意地扎起搭在腦後,面容相比“謝爾曼”時精致了不少,但仍能看出幾分原本的五官特點,比如較細的眉毛,薄而稍寬的嘴唇,就像是雙胞胎兄妹之間的區別。
但這些原本只能稱得上“還行”的特點組合在一起,反而讓她有一種獨特的魅力,在休見過的女性當中也屬於少見的耐看類型,比外貌不錯,但氣質慵懶的佛爾思更容易引起異性的興趣。
就連那雙男性時期顯得有點憂鬱,以至於讓人認為缺少男性氣概的雙眼,此時也完美契合她那柔弱的外表,讓休這個比對方矮了一個頭的賞金獵人都下意識地認為對方應該接受自己的保護。
可他,不,她已經是序列7的非凡者了!
“謝爾曼,沒想到你真的變成女性了,”看著這位朋友的新形象,休臉上不知是感慨還是茫然,“你之前說的那些什麽命運的玩笑,什麽期盼已久的變化,我一直以為只是些對生活不滿的抱怨……而且,弗萊婭和黛西怎麽辦?”
休其實對謝爾曼變成雪曼這件事並沒有那麽抵觸,畢竟魔藥對人的改變她見過很多種,有的讓人冷血無情,從殺雞都不敢的少年成為殺人不眨眼的凶手,有的讓人變得神經質,經常能聽到不知從何而來的話語……那麽,能讓人變成另一種性別的魔藥也算不上稀奇。
但她清楚,在大霧霾中救下了麗芙一家後,那對姐妹就對這位瘦弱的男子有了好感,並在半年的相處間滋生為一種對異性的憧憬,恐怕私下裡,她們已經開始暗暗較勁,或者達成某種協議了。
現在,謝爾曼變成了雪曼,她們又該怎麽辦呢?
“我也不知道……有時候我在想,要不要就停留在‘教唆者’的階段,東區已經逐漸恢復,甚至變得比以前更好,我也有了足夠的自保能力。但進入超凡世界時的那個願望仍不時在我腦海中浮現,催促我繼續向前……”
雪曼那滿是女性柔美的臉龐上也出現了一絲茫然。
“最終,還是艾琳小姐說服了我,如果要保護弗萊婭、黛西和麗芙,要擁有真正屬於自己的力量,序列8還遠遠不夠。”
她皮膚細膩,柔弱無骨的手臂從披風下伸出,食指向上,豎在兩人之間。
砰,一聲輕響,能吸收一切光線的黑色火焰自她指尖飄起。
休立即感覺全身的寒毛豎起,“治安官”那本能的危險直覺讓她清楚,面前這朵黑焰擁有重傷她,甚至殺死她的能力。
她曾在艾琳小姐和一位“法官”的戰鬥中見過這種本質是詛咒的黑色火焰,它輕易殺死了那個序列6的敵人,如同殺死一個沒有非凡能力的普通人。
“這股恐怖的力量,就是你的目的嗎?”
她喃喃道,仿佛不認識自己的朋友了。
“不,當然不是,”雪曼揮手散去了詛咒黑焰,重新戴起兜帽,將美貌隱藏在陰影中,嬌弱的身體也微微縮起,“這是像艾琳小姐那樣,能守護重要之人的力量。”
馬車在街道上呼嘯而過,向東區快速駛去,她們將在那裡,以謝爾曼的妹妹,雪曼的名義,重組“黑爪幫”,交由休管理,而這位新晉的“女巫”,將隱藏在幕後,尋找適合自己的扮演方法。
————
“你還記得‘艾琳·沃森’這個名字嗎?”
倫納德·米切爾端起桌上的咖啡杯,抿了一口,借著霧氣的阻擋,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值夜者”,和自己同途徑,但序列稍低一些的“夢魘”查克·霍珀。
後者聽到他的疑問,視線從櫥窗外飛快駛過的馬車上收回,凌亂的劉海下那雙棕色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是陷入了回憶。
除了我,“夢魘”們的記憶力好像都不太好,比如隊長……倫納德思緒一時回到了廷根,直到霍珀開口,才被拉回這間咖啡館。
“去年9月,就是第三代差分機手稿被多方尋找、爭奪的時候,我介入了一件有超凡力量存在的間諜案,那本應由軍情九處來接手,但他們全出去對付因蒂斯和弗薩克間諜了,因此調查的事只能交給我。”
倫納德一邊聽一邊做著筆記,和自己腦海中的卷宗內容比對著。
“我和貝克蘭德橋區紅玫瑰街的警長……”
“杜勒。”
“對,杜勒警長,一起調查一名失蹤的弗薩克間諜居住過的房屋,那裡已經被一名年輕女性租下,因此我們問了她幾個問題,確認間諜沒有返回,就離開了。”
“她就是艾琳·沃森?”
“沒錯,那是我唯一一次見到她……不,確切來說,還有一次夢中審查,你懂的,這是標準流程,”“夢魘”霍珀說道,眼中出現一絲疑惑,“但是,你為何要當面詢問我呢?相關內容,應該都在出勤記錄和案件卷宗裡吧,米切爾閣下。”
對這位和“值夜者”系統平行,但地位稍高的“紅手套”,霍珀表現出了一定的尊敬,但並不多。
畢竟在貝克蘭德,紅手套比一般的值夜者都要多,算不上稀有。
“這並非正式的任務,而是我出於私人原因進行的調查。”
倫納德並沒有因為對方的態度而產生情緒變化,這大半年,他那浮誇的脾氣已經收斂了不少,只有在自己家中獨處時才會偶爾恢復廷根時期的風格。
“我隻想知道,這位艾琳·沃森小姐的長相,你還記得嗎?”
他雙手按住桌面,身體略微前傾,帶著期盼問道。
在鎖定這位行蹤不明的艾琳小姐,確認她“有問題”後,倫納德翻遍了保存在聖賽繆爾教堂地下近一年的所有值夜者卷宗,終於在去年9月的一次行動中發現了這個名字,因此迫不及待地約出了這位經手任務的“夢魘”,以私人的名義請求對方協助。
“樣貌……”
查克·霍珀臉上再次出現那種回憶的神色,讓倫納德暗道不妙。
果然,片刻後,這位夢魘抱歉地笑了笑,道:
“我記不太清了,每天見到的人太多,有的在現實,有的在夢裡……但我還有印象,她的容貌非常出眾,讓杜勒警長那天一直有些魂不守舍,後續的調查出了許多差錯。”
這是大多數“夢魘”都會面臨的問題,他們顛倒白天和黑夜,長時間徘徊於他人的夢境之中,甚至有些人會分不清現實和夢境的區別,記憶力下降,只是這個序列算不上嚴重的問題之一。
只有掌握了扮演法,將現實的自己和“夢魘”中的自己區分開來,才能避免這些問題……他抿了抿嘴,沒有怪罪不懂扮演法,和隊長一樣在序列7待了多年的霍珀。
但對方模糊的回答也讓他確認了一件事:艾琳·沃森一定有問題!
那張長了些雀斑的圓臉,最多算得上是平均水平,怎麽會非常出眾,甚至讓一位警長念念不忘?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進入霍珀的夢境,嘗試讓他在夢裡回憶起當天的場景,但對一位夢魘來說,自己的夢境不可能讓人輕易進入,除非以正式調查的名義,而那又會讓自己的行動暴露……
至於其他可能和艾琳接觸過的人,如房東瓦裡斯太太,已經因為大霧霾的後遺症,前往溫暖宜人的迪西海灣休養了,街區的杜勒警長也調離了貝克蘭德,短期內沒機會進行調查。
在他猶豫時,身後傳來一道有些空靈的嗓音。
“看樣子,你遇到了些解決不了的麻煩,需要女士主動的協助,嗯?”
在對方說出些更不適合落入其他“值夜者”耳中的話前,倫納德就回過頭去,用急促的招呼聲打斷了對方:
“戴莉女士,伱怎麽來了?”
霍珀顯然也認出了這位身穿黑袍,氣質有些超脫的“死靈導師”,另一支小隊的隊長,拘謹地起身打了個招呼。
還好她今天沒有化那種奇怪的妝容,否則太容易引起其他客人注意了……倫納德內心嘀咕,看著戴莉坐到了自己身旁,面對著查克·霍珀。
“當然是來看看你天天忙著做些什麽事,再決定是否要向上匯報……”
她輕笑一聲,碧綠的眼眸看向健忘的值夜者。
“另外,我對付記憶力不太好的‘夢魘’也有些心得,需要我用通靈術幫他恢復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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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銳的汽笛聲響起,拖著濃煙的車頭帶著滿載乘客的車廂駛離了貝克蘭德,踏上前往費內波特的旅途。
望著窗外的景色從被霧氣籠罩的市區變成已被健康的綠色覆蓋的農田,佛爾思拉上了窗簾,伸了個懶腰,抓起桌上的酒杯,把隨餐附贈的低度數果酒一飲而盡。
“一等車廂的飲食和服務比貝克蘭德的大部分酒店都要好,唯一的缺點就是貴……好在這趟旅途費用都由特裡爾的出版商支付,否則我寧願擠二等車廂……”
她喃喃道,視線看向桌子一角的書稿,猶豫著是再看一遍要出版的稿件,還是在和床一樣寬大的沙發上睡個午覺。
“咚咚——”
尚未作出決定,包廂的門就被敲響,佛爾思剛想叫“請進”,就想起門已被自己反鎖,只能從沙發上站起,擰開了鎖扣,順勢將門向內拉開。
門口站著一位她意想不到的人。
“艾琳小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