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看不出和原本的“災禍”符咒的區別呀,那些逃難的海盜也還活著,周圍的船隻沒有受到額外影響……安吉爾看著下方的靈界之風,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這種符咒能夠同時對與目標重疊的靈界造成傷害,它或許是那種隱藏在靈界之中,甚至是“鏡中”的敵人造成影響。
比如本體是幽靈船,可以隨時躲入靈界的“安妮女王復仇號”,比如某些高位的魔女,又或是強大的靈界生物……
安吉爾腦中依次浮現黑發金瞳的少女安妮,自鏡中鑽出,氣質優雅中帶著一絲活潑的“不老”魔女卡特琳娜,以及拎著自己四個腦袋的蕾妮特·緹尼科爾。
後者冰冷的眼神讓她立即停止了幻想,看向拉扯著她和克萊恩,同時帶上了兩位秘偶一齊穿梭在靈界的阿茲克。
後者自從因為奇怪的理由而“鼓勵”安吉爾炸船之後,臉色就變得有些嚴肅,尤其是進入靈界之後,安吉爾能感覺到幾人正在不斷前進,但似乎又在原地兜著圈子,沒有離開太遠。
“阿茲克先生,現在回古拉因嗎?”
她試探著詢問道。
“不,我們深入狂暴海,”阿茲克搖了搖頭,看向克萊恩,“把銅哨給我,我有預感,戒指、銅哨,再配合我自己,應該就能在狂暴海找到死神隕落的位置了。”
這麽快?
安吉爾不知為何心口一緊,她原以為拿到這枚可能與死神有關的黑色戒指後,阿茲克會先回憶起更多的過往,然後與之前一樣,四處尋找記憶中存在的點滴,組合起這些信息,再找到真正的答案。
怎麽這麽快……
她看向克萊恩,從對方眼中發現了同樣的憂慮。
但片刻後,秘偶恩佐還是掏了掏口袋,拿出被封在卷煙盒內,以免引起狂暴海動蕩的銅哨,遞給了阿茲克,銅哨自行浮起,如同被無形的靈托著,在阿茲克身旁停留。
同時,克萊恩也開口勸說道:
“阿茲克先生,要不……我們還是先回南大陸去,拜亞姆也行,我的夢境告訴我,此行危險性相當大,也許該先找找其他靈教團的成員,了解‘人造死神’的情報後再前往狂暴海深處。”
“戴上戒指之後,一直有聲音在呼喚我,就在那……”
他雙手各抓著一人,只能用眼神看向狂暴海方向做出表示,遠處的靈界逐漸變得漆黑,那是感應到銅哨力量的狂暴海又開始了新的一輪風暴。
說罷,他帶著兩人兩秘偶快速向前穿梭,進入了風暴席卷、閃電肆虐的危險區域。
……
貝克蘭德,聖賽繆爾教堂深處。
身披長袍的大主教安東尼·史蒂文森快步走進查尼斯門,與看守者簡短對話,按程序驗明了自己的身份後,走過一個個木製架子,在各種材料容器、文獻、魔藥配方之間穿過,沿著台階下到了二層。
這裡封印著各種“3”級、“2”級的封印物,只有小隊隊長、執事或主教能獲準進入,而且必須兩人以上同行,以免發生意外,來不及呼救。
於隱秘的角落,大主教開啟了通往第三層的道路,進入了面積並不算大的最下層。
他目光掃過,確認了封印物“1-29”和“1-80”沒有變化,仍在按照設計互相影響,抵消負面效果,並封印著貝克蘭德教區最重要的那件封印物。
“0-17”。
安東尼回憶起剛才接到的來自於聖堂的緊急通訊,內容很簡單:立即啟用封印物。
限於保密原則,哪怕緊急通訊也沒有寫明讓安東尼啟用哪件封印物,但他知道,需要自己親自啟用的只有這一件。
解除外層封印,安東尼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通過“1-29”觀察起“1-80”內部的情況。
而後,他那口氣就猛地吐出。
“0-17”不見了!
怎麽回事?“0-17”確實偶爾會突破封印,將力量逸散至外界,但這種情況會被“1-80”迅速控制,以前並沒有出現過封印尚未解除,內部封印物就不翼而飛的情況。
聖堂的目的是讓我觀察這件“0”級封印物是否還在,而非真正讓我啟用它?
安東尼思索著,但很快搖了搖頭。
他腦海中浮現“0-17”的完整資料,那是只有教宗、某些研究人員和貝克蘭德教區的大主教才能知道的信息,而且每位大主教被調離前,都要用封印物清除這部分記憶。
“編號:17;危險等級:‘0’級;名稱:隱秘之天使。
“保密等級……
“封印方式……
“描述:這不是一件物品,也無法被利用。
“附錄1:這件封印物最早於第四紀蒼白年代出現,其余資料不詳。
“附錄2:資料顯示,祂曾經被喚醒過七次。
“附錄3:無法被利用有限定前提,經確認,祂可以作為女神降臨的容器。”
安東尼霍然睜開雙眼,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但他不敢細想,就連“貝克蘭德大霧霾”時都要按照流程喚醒的“0-17”,這次又是因為什麽事件而自行離開了查尼斯門?
胸口畫著緋紅之月,大主教安東尼將三層的封印恢復原狀,靜靜地離開了。
————
一陣天旋地轉,安吉爾重新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已經到了一處黑暗陰冷的陵寢之中,腳下是堅硬的石塊拚成的地板,身旁是一具具敞開的棺材,內部是生長著白色羽毛的腐爛屍體。
棺材環繞的陵寢深處,有石梯通向下方,那裡黑氣彌漫,如同沉重的霧霾聚集在一起,黑暗視覺被其隔絕,無法看穿內部的情況。
看著像是克萊恩描述的夢境中的陵寢……她頭皮發麻,迅速環視四周,很快看到了站在棺材旁,凝望黑霧深處的阿茲克,以及他旁邊正緩緩站起的克萊恩,兩具秘偶似乎沒受到眩暈的影響,侍立在一旁,了無生氣。
“這就是,人造死神所在的陵寢?”
她小心翼翼問道,內心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阿茲克回過頭來,安吉爾在他臉上看到不那麽嚴肅的表情,以及微微翹起的嘴角。
到了這裡,他反而恢復了更早前的狀態,那個幽默風趣,喜歡離開後又偷偷返回看我們笑話的魯恩紳士……安吉爾有些悵然地想著。
“剛才,那個海盜將軍叫我‘死亡執政官’,我一點都沒抗拒這個稱呼,因為,在逐漸找回的記憶之中,我看到了率領無數不死生物大軍,高坐在頭骨王座上的自己,看到了身邊倒斃的非凡者和普通人,看到了他們重生為效忠我的死靈,撲向下一個城鎮、鄉村,而我則無動於衷,冷眼旁觀。”
阿茲克視線落在路德維爾的面具上,很快移開,看向克萊恩和安吉爾,語調帶著莫名的情緒,敘說著自己為何急切地想要尋回記憶的原因。
在陰冷潮濕的墓室中,安吉爾了解到了這位從蒼白年代的尾聲死去又復活的“死亡執政官”的無數次人生經歷。
第一次,他從屍體堆中爬起,被一名貴族少女收留,在救下她後,與她暗生情愫,卻因為身份的差距無法走到一起,當然,阿茲克最終加入了軍隊,成為了騎士,在第四紀與第五紀交界的混亂時期打下了自己的爵位和封地,迎娶了貴族少女,並有了一個孩子。
“那是初代的拉姆德男爵,封地就在廷根附近的拉姆德小鎮,還記得我去淨化亡靈的那次嗎?”
克萊恩小聲地對安吉爾說道。
安吉爾點了點頭,腦中回憶起那座第五紀初期就存在,甚至比廷根市出現得還早的小鎮。
原來那是阿茲克先生的兒子的封地……想到這裡,她笑了起來,看向阿茲克,發現對方嘴角也浮起一絲笑意。
“那是個勇敢的孩子,視我為榜樣,要走我曾走過的路,依靠自己成為貴族,而非受祖上蔭蔽……每當想起他說的話,我內心就感到滿足與驕傲,他和我記憶中在拜朗留下的,為了分割非凡特性或掌握軍隊而留下的血裔完全不同……呵,我也是如此出現的,怎麽會不知道那種感受,那種除了血脈就沒有任何關聯的感受?”
說到這裡,阿茲克搖了搖頭,歎息一聲繼續道:
“可惜,那段在我心底最美好的記憶並不長久,很快,我恢復了大部分記憶,逐漸變得陰沉,讓家人感到陌生,雖然我努力補救,但最終只能在安排好‘下一世’後,於城堡中離世……”
接著,他講述起第二世、第三世,直到距今不久的無數次復活經歷。
有時他是勤勞的商人,靠自己的雙手為家人構建幸福,有時他是聰慧的學者,在求學時順便收獲了美好的愛情,有時他代替了別人的身份,佔據對方的人生,卻又在恢復記憶後感到懊悔……
在一次次的人生中,阿茲克總會回憶起第四紀那些讓他感到恐懼,感到自己成為另一個人的記憶片段,和他當下的幸福對比,讓他感到不協調,感到自己分裂成了“死亡執政官”和“不斷復活尋求幸福的男人”兩個不同的身份。
“還記得我帶你去過的墓園嗎?”
阿茲克又看向安吉爾,目光中帶著無盡的哀傷。
“那裡是我某一世留下的女兒的家園,而在另一個時間,我又成為了入侵她家園的士兵,殺死居民,推倒房屋,毀壞了所有的美好……
“像是某種注定的結局,我收獲的美好和幸福,總會在下一次復活時被自己親手毀壞,這讓我感覺我的本質是否就是那個摧毀北大陸,掀起蒼白之災的‘死亡執政官’……”
“不會的,阿茲克先生!”安吉爾還在斟酌如何回答這個尖銳的問題,克萊恩已經迅速開口說道,“我認為,‘死亡執政官’和‘阿茲克·艾格斯’都是同一個人,但前者屬於非凡特性影響下,走向失控的非凡者,而後者才是失去記憶,重新開始新人生的您,是善良、熱情,具備充沛情感,也是最本質的您。”
克萊恩的話語雖然缺少證據,但確實貼合阿茲克的想法,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表情有所緩和。
而安吉爾也想到了一個重要的概念,猶豫著說道:
“或許,這些不斷重複的人生,是‘死神’途徑對抗非凡特性中的瘋狂,以及失控傾向的‘錨’?
“所以,您不應該把它們當成某種負擔,而應該是你人生中的一部分,甚至是一大部分……事實上,這段歷程已經有一千多年了吧?第四紀的您經歷的時間恐怕還不如這個階段。”
安吉爾其實不是很確定阿茲克於第四紀出生的年代,但哪怕歷史知識不算淵博的她,也能確認,整個第四紀加起來,都不如第五紀至今的時間長。
兩人的勸說讓阿茲克沉默下來,他思索著,表情有些迷惑,很快長舒一口氣,道:
“也許第四紀的我並非因為這個原因而陷入死亡與重生的輪回……但現在的我,確實是這麽想的。”
說罷,他表情變得堅定,語調也同樣如此:
“我知道你們的顧慮,我也不希望這件事成真,但在以往的記憶中,每次我逐漸摸到真相,都會陷入新的一輪沉睡,這次毫無疑問是最靠近答案的一次……一千多年了,無論如何,我也想握住它。”
說著,他看向陵寢深處那些不斷蠕動的黑霧。
“記得閉上眼睛,等我回來。”
說罷,他按住頭上的絲綢禮帽,一步步沿著棺材之間的空隙,走上石製的階梯,走向了陵寢陰暗的深處。
安吉爾和克萊恩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無奈,但隨著阿茲克靠近黑霧,隨著那股黑霧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自行散開,露出盤旋在陵寢底部的虛幻事物,兩人均感受到了不斷揚起的死亡氣息。
遵從吩咐,他們迅速躲到了高大的棺材後方,閉上雙眼,仔細傾聽著後方傳來的動靜。
……
東拜朗,古拉因城依山而建、逐級攀高的街道上。
一支服裝各異,但都戴著鮮紅色手套的隊伍正向前走去,此刻天已蒙蒙亮,但這些顯然通宵工作的人們卻沒幾個帶著疲憊,反而神采奕奕。
戴莉·西蒙妮跟著這幫夜貓子,不斷打著哈欠,突然停住腳步,搖晃著伸手按向自己的額頭,這讓一直暗中關注她的“紅手套”隊長索斯特疑惑地靠了過來,詢問道:
“怎麽了?”
戴莉語調有些虛幻,仿佛在夢囈:“剛才我聽到了奇怪的呼喚,似乎在要求我臣服,而我差點就屈服了……”
敵襲?
所有“紅手套”聽到這句話的第一反應都是如此,但同隊的倫納德·米切爾卻在略微側頭後,望向了西北方向的港口,望向了逐漸覆上朝陽色彩的海面。
狂暴海方向的天空一片漆黑,沒有狂風、閃電,沒有暴雨和巨浪,就連陽光都無法穿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