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人間世中。
點一盞燈,老板鎮定自若,靜靜等待。
他很享受這種感覺。
就個廚子燉湯,準備好食材,配置好佐料,控制好火候,接下來的一切,交給時間即可。
距離午夜越來越近。
老板的笑容也越來越張揚:“蘇易,你就永遠留這吧……”
鐺鐺鐺~~
終於,十二點鍾聲敲響,回蕩不休。
人間世一派死寂,沒有任何反應。
老板的笑容僵在臉上,一臉難以置信:這怎麽可能?他是什麽時候“勞作”的?根本沒看到啊……
……
第二天,大清早。
蘇易剛下樓,明顯沒睡好的老板就主動打招呼,詢問要不要早飯。
“早飯就不必了,”蘇易笑笑,擺擺手道,“難得來鳳凰古城,當然得來點當地小吃,才算不虛此行。今早,我在打算吃綠豆面,米豆腐。”
老板點點頭,目送他出門。
然後,就是等待了。
一直等到日落。
他一臉疲憊。
以往“開店”時,老板向來是去留隨意,任憑旅客進進出出,自己則置身事外,片葉不沾身。
但這次,他竟有種“王寶釧苦守寒窯”的錯覺,等得心慌。
是因為目的性太強?
老板心情複雜,但試了幾次深呼吸,依舊壓不下焦躁情緒。
晚上七八點,蘇易才心滿意足地回來。
雖然在異象上依舊一無所獲,他卻上了一天課。
——毒之道!
在阿蘭的講述中,毒的要點,在於“針對性殺傷”,又和覆象的“專殺”有異曲同工。
譬如神經毒素,專門針對生物的神經系統;細胞毒素,則是對特定的細胞進行殺傷。
以此延伸,則能演繹出更多規則!
譬如,直接作用於靈魂的靈魂毒素,甚至,專門針對外祟的外祟毒素。
……
蘇易舉一反三,能清晰感覺,這又是一條看似偏門,實則不遜於蠱之道的強大道路!
得好好整理,多多思考,形成體系。
今晚,注定又是個不眠夜……
蘇易暗暗地道。
“現在可不早了,要不要給你送點吃的?”老板殷勤地道。
這一瞬間,他忽然覺得自己像個丈夫剛回家的家庭主婦,嘴角不禁抽了抽。
“不用,我剛吃了血粑鴨子……”蘇易微笑婉拒,直接上樓。
而事實上,老板只是找個話頭。
他在目送對方進房間。
然後,蘇易再沒出過門。
——門都沒出,必然沒有任何“勞作”!
老板眼中掠過一絲冷芒,也稍稍松了口氣:雖然稍有波折,但好事多磨,今天終於成功了……
又到十二點。
鐺鐺鐺~~
鍾聲再度響起。
然後,人間世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老板目瞪口呆,久久無言。
怎麽回事?
這家夥,莫非是在在自己房間內勞作?
不,若簡單疊個被子,或者整理一下桌案,並不會是視作勞作的……至少也得在房間內掃地,或者擦牆。
老板做出新的猜測。
……
再過一天。
這次,在蘇易回房間後,老板在走道仔細檢查,抹布、笤帚等一個都沒少。
他終於確定,這次沒有任何破綻了。
蘇易必須死在今晚!
鐺鐺鐺~~
十二點鍾聲敲響。
還是沒反應!
老板雙眼通紅,用拳頭堵著自己的嘴,才壓抑住咆哮的衝動。
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
……
就這樣,一周過去了。
蘇易是樂不思蜀。
除了每天能看美腿,更重要的,還是阿蘭的每一天的教導,都讓他感覺打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
對方是真的在傾囊相授。
蘇易白天學習,晚上還得複習,這種狀態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進步的速度,也是一日千裡。
學習之余,蘇易還抽空挑戰了阿蘭幾次。
當然不是和陰蛇蠱戰鬥,而是一頭名為【雙頭蛇蠍】的閻羅玄獸。
幾頭玄獸輪番上陣,不出意外的,都被虐得很慘。
——輸得雖慘,好處則更大。
慘敗中,千秋紀、渾天道猿新的伴生異能,終於圓潤無瑕了。
兩者實力也是突飛猛進。
不過,蘇易能感覺到,因為遲遲沒能有所發現,阿蘭漸漸失去耐性,有些焦躁。
……
而失去耐心的,何止是阿蘭?
“老板,”蔣和拿了塊餅乾放嘴裡,神情不滿,“——‘只要他住進來,就必死無疑’,這句話,可是你說的。但現在,已經整整一周了……”
老板滿眼紅血絲。
很顯然,他已經很久沒睡個好覺了。
這些天來,他冥思苦想,卻無論如何也也想不明白,蘇易究竟是怎麽活下來的?
這不科……不,這不玄學!
見對方沉默,蔣和則又淡淡地道:“不行的話,我們河間卒也有自己的手段。”
“用不著!”老板大怒,斷然拒絕,“再等一晚,他肯定死。”
蔣和聞言,偷偷翻了個白眼。
——這句話,他聽了不下三遍了。
“靠人不如靠己,還是我親自來……”蔣和眼底掠過一絲冷芒。
……
這一天,蘇易回來的有點晚,快十一點半才回來。
依舊是直接回房間。
老板沉默著,繼續等待。
他還心存僥幸,在期待著什麽。
又到了十二點。
嘎吱,嘎吱~~
有咀嚼之聲傳來。
老板精神一振,情緒一下放松,面露欣喜:“這麽多天沒有白費,終於成功了……”
他立刻和人間世溝通,想共享視野,看看蘇易的房間。
老板想知道,他變成了什麽。
然後,就被人間世拒絕了!
“什麽?他沒死?”
老板表情僵硬。
根據規則,若房間中有住戶存在,他則是不能窺探的。
人間世的規則很強大,能將人變成物件,但限制條件也多。
“房間裡有住戶,那咀嚼聲是從哪來的?”老板不明白。
他繼續搜尋。
然後,老板發現,隔壁的房間裡多了一個瓷瓶。
他愣了一愣,瞬間明白過來:是蔣和!他藏在隔壁房間裡,想要找機會偷襲蘇易,而等到十二點……因為,他白天吃了個餅乾!
“我還說河間卒有所長進了,這不還是白癡?你就不能提前告知一聲?”老板咬牙切齒,滿臉怒色。
當然,內心深處,他明白蔣和的想法。
整整一周,蘇易都沒半點事,讓蔣和產生了某種“人間世不過如此”的錯覺……
想通這一切,老板愈發暴跳如雷。
一向情緒穩定,淡然若水的他,在歷經這麽多天的反覆拉扯,以及蔣和這豬隊友的騷操作後,終於,成功地心態爆炸了。
——規則,去他娘的規則!
老子不幹了!
“人間世,醒過來吧,——亂世流離。”老板咬牙切齒,沉聲地道。
吱呀吱呀~~
令人牙酸的脆響聲回蕩,就像許久不動的老人在活動筋骨,渾身骨頭都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
緊接著,整座民宿在瘋狂扭曲,如沉睡百年的巨獸抖落身上塵土,在緩緩複蘇,氣息高漲。
蘇易悚然睜眼。
“怎麽回事?”他心中一緊,滿臉緊張。
蘇易清楚感覺到,四周充斥著絮亂的,駁雜的,甚至有幾分暴虐的靈魂氣息。
他舉目四望,立刻看出,房間,不,應該是整座房子的每一樁物件,都是一個扭曲的生命!
這間房子居然是一頭巨大玄獸?
念及於此,蘇易大驚失色:這頭玄獸絕對不簡單!自己在它肚子裡呆了這麽久,居然毫無覺察!這種隱匿氣息的能力,相當可怕……
“千秋紀,出來吧,——歲月無聲。”
蘇易來不及多想,也來不及多看,當即召喚出千秋紀,釋放伴生異能。
歲月無聲是“希聲”的進階版,能借助“時之河”穿梭,更快移動,來去無痕。
蘇易坐在千秋紀的背上,想破窗而出。
卻未能成行。
——有禁製類的力量封鎖了窗戶,無法打破。
“莫非,只能從正門進出?”蘇易心中一緊,暗暗猜測。
他毫不猶豫,緊抓千秋紀的鬃毛,撞開房間的門,飛快奔跑,向大門衝刺。
出門之後,走道依舊凶險重重。
兩側字畫在合攏,地磚、樓板一上一下,像一張即將合上的大嘴,傾軋而下。
嗖~~
千秋紀迅如疾風,在走道間穿梭,尋找出路。
蘇易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
走道竟仿佛沒有盡頭!
顯然,這間民宿的內部構造已然改變,如同迷宮,正將蘇易重重封鎖。
哢~~
千秋紀的側方,一扇門出現。
那扇門居然跟隨著千秋紀的奔跑而在移動,一直和它維持著等身位。
然後,門開,老板身影出現。
“逃不掉了吧?”他一臉惡意笑容,又問疑惑道,“蘇易,你究竟是怎麽違背規則的?”
“違背規則?”蘇易一呆。
但很快,他的視線移轉,落在門兩側的對聯上。
一日不勞作,一日不得食;
一日不勞作,一日不得宿。
……
以蘇易的敏銳,當即意識到問題所在。
“我記得,剛來時,老板曾說過,要靠‘勞作’抵押房錢。”
“換句話說,如果沒有勞作,卻在這裡吃或者住,就會有規則的懲罰……”
“這間民宿中有這麽多有靈魂的物件,莫非,懲罰就是化作民宿中物件?”
……
念頭閃爍間,蘇易就清楚了前因後果,驚出一身冷汗。
幸虧……
“說,你究竟是怎麽做到的?”老板死死盯著他,繼續發問。
“你猜?”蘇易笑眯眯地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