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廣並沒有聽說過度厄的名號。
昔日大乾世宗在世時,為管轄天下武者,製作各州武錄,也是如今雲天兩榜的前身。
但更加隱蔽一些,除去各州執政官員,便只有朝廷有所備案。
度厄,便是幽州武錄之人,昔年上武錄時,其人便是宗師,如今三十余年過去,現在的他到底有多強,沒人知道。
徐廣雖然不認識度厄,但看到了金武義面上的忌憚。
“見過度厄大僧。”
度厄先是看了金武義一眼,沒有開口,直到轉身面向徐廣,才開口道。
“想必這位就是名傳幽州武林的徐城主吧?當真是器宇軒昂,幻鴿之事,貧僧代聖地,謝過施主。”
“兩位都是幽州未來,莫要自相殘殺,如今蠻族蠢蠢欲動,每一個宗師戰力,都將是保護我幽州子民的底蘊,兩位若是願意給貧僧個面子,就此罷手如何?”
徐廣眉頭微皺,不知為何,他在度厄身上感到了一些疏遠。
這種感覺,毫無緣由。
同時他對度厄的話生出一些不喜。
給你個面子?
憑什麽給你面子?你了解緣由嗎?便要我給你面子。
哪怕他短時間與金武義分不出勝負,也不想隨便有人插手。
金武義沉默片刻,眼中沒有情緒的看著度厄許久,輕輕點頭,“只是些許誤會。”
“既是誤會,解開便好。”
金武義聞言,沒有再說話,只是看著徐廣。
他現在迫切的想要知道徐廣身上的峨嵋傳承,到底是與何人交換得來。
可惜度厄來了,不然的話,他今日少不得要給徐廣一個教訓,讓其知道真正的宗師是什麽樣子的。
只是斬殺幾個宗師中的弱者,越級挑戰幾個廢物,便敢在他面前猖狂。
實在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金武義再度看了一眼度厄,複而目光又自徐廣身上掃過,轉身離去。
他沒有放下任何狠話,畢竟無論度厄人品如何,他需要給其面子。
徐廣也要離開,但被度厄攔下。
他皺著眉頭,看著身前的老和尚,“度厄大師有何指教?”
度厄輕笑一聲,“指教談不上,不過,徐城主為了查幻鴿之事,已經做的夠多了,此事,到此為止,可以嗎?”
徐廣眯了眯眼睛,“度厄大師知道幻鴿是誰?”
“這不重要,藥魔幫的一處駐地覆滅,幻鴿也不敢再出現在靖邊城,這便夠了,徐城主覺得呢?”
度厄依舊笑吟吟的。
徐廣靜靜的站在原地。
這些大宗門,果然勾心鬥角,金武義在靖邊城肆虐,果然背後有人支持。
他有意蕩魔,只是想將紅蓮寺拉入自己的陣營,無意牽扯他們宗門中的內鬥。
但現在…
眼看徐廣沉默,度厄忽然傳音道。
“徐城主可還記得段決?”
他用的是意志的接觸,意志,是能夠承載信息的。
徐廣抬頭,“你…以前是玄異閣的人?”
他早已知道,段決昔日執掌玄異閣,與閣中很多高手關系密切,但昔日段決招惹了明孝臣,被免了官,發配出乾都。
但徐廣一直都覺得,這群人信不過,飛雲城的危機其實經歷了很長一段時間,但玄異閣的高手並未出現。
段決昔日也曾給過他一份名單。
他並不想接觸這些人。
“我知曉小友身具蕩魔傳承,如今這大乾,內憂外患,我願找到那些老家夥,幫小友一起清掃天下之魔。”
“我需要做什麽?”徐廣輕聲道。
他並不相信,僅僅是因為段決對自己好的原因,這些人便會為自己賣命。
度厄神情一正,複而傳音道。
“我等只求,他日至玄世時,能跟小友一起拜入真君名下。”
真君?
九天蕩魔真君?
徐廣心中冷笑,卻是明白過來。
去年他猶如神降一般明悟《蕩魔功德造化真解》,那時候他便猜測,自己可能進入了那位的視野。
如今度厄來尋,顯然是那位在玄世說過什麽話。
或許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或許是警告了千年前出手覆滅蕩魔一脈的那群人。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
從少有的信息推測,那位真君的傳人弟子不多,但身份高貴,這群人想要利用自己,巴結上那位真君。
真是…好算盤啊。
如今天下五變天人者,或許還有一些,而這些人,對前往玄世,必然是抱著一些謹慎與忌憚的。
“此事,我做不了主。”徐廣並未答應。
“這點倒是無妨,只要小友他年到了玄世,將我等之名,在那位面前提一下就好。”
徐廣面色平淡,“那位並未與我說過話,其人是否承認徐某,尚未可知,此事不必再提。”
“小友能否換個地方說話,還有幾個老前輩想要見見小友。”
“徐某沒興趣。”
徐廣轉身向外走去。
度厄看著徐廣的背影,眼中變得晦暗了幾分。
“徐城主,有件事需要告訴你,前幾日有老友告訴我一個消息,他在源山中見到了血衣衛的韓隋。”
徐廣驀然回頭,深深的吸了口氣。
腳步愈發迅速。
度厄緩緩歎息一聲。
片刻後,一道身穿道袍的老道落在他身前,看了一眼度厄。
度厄搖搖頭。
“這個徐廣,有些油鹽不進啊。”
老道冷哼一聲,“少年得志,又被那位承認身份,你若是他,你比他還狂,還油鹽不進。”
他的語氣中,不乏酸味。
度厄無言以對。
身為五變天人,他們都有自己的方式能夠與玄世的人產生聯系,自然知曉那位真君在玄世的地位。
塵世中的宗門,在很多玄世大佬的眼中,不過就是玩具罷了,就像是…在家鄉置辦的產業,說起來重要,其實也那就那樣。
“我將韓隋的事情告訴了他,希望這個情分,他能夠記下。”
“那伱為何不親自出手?”
“貧僧還沒那般不要臉皮,討好一個小輩!”
老道面色古怪,心道,‘你要臉,我不要,你早說我就去了!’
不過現在也不急,在與度厄分開後,老道幾個飛掠,消失在林間。
……
……
源城中。
韓隋看著劉成,眼中充滿了不屑。
“細雨樓的刺客?不過如此。”
劉成捂住胸口,單膝跪地,細雨樓培養的是刺客,在遭遇戰中,他的實力相較出身血衣衛的韓隋,差的太多了。
韓隋沒有著急殺掉劉成,他要殺掉最重要的那人。
他面色平淡的站在一座鼓樓之上,目光視線掃過整個源城中最精銳的那一撮人。
“徐廣,好膽的膽子!”
他身後,站著幾道一直在城中隱藏的血衣衛暗子。
這本來應該是監視沈流的。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被徐廣收復的人。
這些人早就對徐廣不滿,韓隋展示自己的力量後,輕而易舉的投降。
至於徐廣在他們身上種的毒,在他們看來,徐廣的毒雖然精妙,但在背靠朝廷的韓隋面前,根本算不得什麽。
韓隋有些尖銳的聲音傳遍整座源城,
“納一城為私有,密謀造反,暗殺朝廷命官,修行邪功,如此草菅人命,如此凶殘,如此殘忍惡徒,乃為源城乃至幽州一地之毒瘤!”
程憐兒站在樓上,宋濤看了一眼重傷的劉成,一臉擔憂,湊近幾分後小聲道。
“程姑娘,要不您先離開吧,您手中有山神之令,去了源山,你便能活。”
程憐兒轉身,默默的看了一眼宋濤以及其身後的趙儁。
趙儁,是少有的沒有倒向韓隋的高手。
旋即大喝一聲。
“韓令主!你可曾真的了解過沈流所作所為?你今日說這些話,有朝一日,便沒想過報應會落在你身上嗎?”
“放肆!本座一生,只要活著,便沒人敢對我說這些話,至於報應……殺了敢說這些話的人,那便沒了報應。”
“本座不會錯,錯的只會是爾等亂臣賊子!!”
韓隋斷然打斷程憐兒的話語。
“好一個唯我對,眾生皆錯。”程憐兒冷笑一聲,略顯譏諷的說道。
“程憐兒,讓徐廣出來,本座不殺爾等。”
“他不在,你若想殺他,去紅蓮寺便是!”
韓隋冷然一笑,“本座不信!”
旋即他不在與程憐兒說話,衝著全城喊話。
“徐廣,你若是再不出來,本座便要屠城了!”
“念在爾等都是我大乾子民的份上,跪地投降者,韓某不殺,若能將徐廣引來,本座封其為城守!!”
他並不想真的屠城,沈流已經死了,他只能親自下場,去跟公孫白對壘。
而這一切,需要人。
他不得不承認,城樓上那個名叫程憐兒的女人,的確很有本事,源城中的一切,都是其培養出來的。
是另一個領域的天才。
“韓大人,若斬殺徐廣,重掌源城,能否將樓上那女人賞賜予我?”
彭茂看韓隋勝券在握,心情不錯之際,連忙提出自己的請求。
他實力不錯,乃是二變修為,這段時間一直躲躲藏藏,但饒是如此,程憐兒也依舊隱約查探到他的存在。
他心中,早已對這個英氣十足的冷豔女人生出了興趣。
說話間,他已經快要控制不住自己要飛的心情了。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衝上去,第一時間控制住那個名叫程憐兒的女人。
程憐兒心情變得沉重了幾分。
趙儁忽的輕笑一聲,“小程姑娘,你不會是怕了吧?”
程憐兒有些錯愕。
他沒想到這個時候,趙儁會開口。
“怕倒是不至於,只是好好的源城變成這樣,我不知道要如何面對他。”
“不過我更好奇,那韓隋已經開口,說有解開徐廣鎖心之毒的辦法,你為何沒有離去?”
趙儁輕笑一聲,“之前我在幽州之地行走,江湖上的人給面子稱我一聲悍匪,不給面子的,大部分都被我殺了,但卻並不快樂,一開始,我修的是醫道,想殺我的人太多,我才換了毒道。
這段時間在源城,有弟子、孫子孝敬,也算是快活的晚年了。”
宋濤連忙道,“師傅…”
“放心,我拚死,也會將小程姑娘送出去的。”趙儁無所謂的擺擺手。
城樓上的人瞬間變得沉默下來。
而一直沒有什麽存在感的小郡主李清顏與方嬤嬤,站在遠處看著這一切。
李清顏攥緊了拳頭,有些仇恨的看著韓隋。
“嬤嬤…”
方嬤嬤知道李清顏想要說什麽,衝著她微微搖頭,“我不是韓隋的對手,他是宗師,二十年前就是…”
程憐兒這時,忽然開口,“城主何人,大家都明白,我等今日身死,韓隋乃至其身後所有,皆會陪葬,城主會記住我等,也必回為我等報仇,諸位,怕嗎?”
“城主會為我等報仇,有何可怕!”
一名蕩魔軍中的十夫長大吼。
他叫方金,是徐廣最早來到源城時收的弟子,這些年的成長,其已經是練髒高手。
此刻面色潮紅,眼中帶著一種視死如歸的信念。
呼喊聲此起彼伏。
冷風吹拂。
似要吹滅這高盛的戰意。
“有志氣,那徐廣倒是貫會收攬人心,不過……”韓隋冷笑一聲。
“明明是本官在為民除害,為大乾盡忠,你們這樣,卻是讓本座才像是個逆黨一般。果然,你們與那徐廣,都是一丘之貉,亂臣賊子!”
“可惜,你們所敬重的城主,恐怕知道本座來了源城,根本不敢出現,否則的話,本座到源城已經三日,他為何遲遲不肯出現,反而讓爾等送死!
本座年紀大了,現在變得仁慈了許多,只要爾等跪地俯首,本座便給你們一個涅槃重生的機會。
從一介亂黨,換而成為我大乾堂皇之軍,怎麽選,應該不難吧?”
韓隋想瓦解掉這些人的信念,沈流那個廢物,將他從乾都中帶來的底蘊消耗一空,且毫無成效。
他要對付公孫白,便需要手下與幫手。
用人之際,他不介意利用一下這些亂臣賊子。
至於日後…
聽說幽州藥魔幫很有本事,到時候賣掉就是。
“程姑娘,你還要執迷不悟嗎?那徐廣一介武夫,昔年從飛雲城逃走,今日便能從源城逃走,你們負隅頑抗,不過一死爾,他換個地方,哪裡還會記得你們?
你們捫心自問,在韓令主身前,徐廣真的敢出現嗎?”
彭茂一字一句,宛如刀刃,深深的刺入在場源城所有世家子弟以及蕩魔軍的心頭。
軍隊意志堅定,並沒有什麽太多的想法。
但那些世家大族…
彭茂說的不錯,徐廣本就不是幽州人,且他早就將親子與親姐送至外州,如今根本無人知曉到底去了哪裡。
若敵人弱些也就罷了,但面對眼前這個如同魔神一般的老牌宗師韓隋,徐廣真的會回來救援嗎?
就算是程憐兒,也只是聽說兩人有些曖昧,又沒生子,一個女人罷了。
舍棄也就舍棄了…
“誰說我不敢來!”
忽的一道聲音響徹全城,帶著陣陣風聲回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