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土回響者 第442章 苦深之殤（51）：最後的委托（上）

  還沒走進眼前這所三層高的普托亞式洋樓建築的戶外花園，“未來”正好看到了與維克特一同前來的洛卡，簡單交流幾句，確認洛卡的精神沒有受到過度汙染、意識相對清醒、魔源力已補充大半、身體狀態無礙後，他便退回了“雷頁”車內，啃食著這女人遞來的，貼有“新聯邦食品生產廠”標識的軍用餅乾，一邊緩解饑餓，一邊等候洛卡出來。

  而洛卡，則是快速走過布滿枯黃落葉與積雪的庭院，在身後“破軍”維克特的陪伴下，按響了臨時裝配的簡易門鈴。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一陣急促而清脆的響聲過後，沉重的鋼鐵材質小門被打開，走入兩位“領悟教”的年輕失落者。

  向維克特和洛卡鞠躬示意後，其中一人操著格外流利的克魯斯德帝國語，自我介紹道：

  “‘破軍’先生，我是‘領悟教’的‘翱翔’，您可以稱呼我的克魯斯德名莫紳特。我身邊這個是奧德裡，與我一樣，都是‘領悟教’的成員。您知道的，‘炎熄’戰死後，大祭司‘先領’依舊不願意出面領導我們‘領悟教’。現在，我們這些在‘阿米凱斯之嚎’中幸存的失落者，都會完全聽從‘混亂組’的命令。”

  “我說呢，難怪看到了倆生面孔。得虧你們搶先自我介紹了，否則我還得去問半天。”維克特笑著點頭，問道：

  “這麽說，你們現在是‘冰刃’的護衛？”

  “是保鏢。”站在“翱翔”身邊的奧德裡解釋道：

  “我們現在負責‘冰刃’首領的安全，直到他的繼任者洛卡前來。”

  “等……我嗎？”洛卡好奇地問道，抬頭看向奧德裡。

  這位“領悟教”的成員，現在擔任他“冰刃”大哥保鏢的青年，不過一米六的身高，體態消瘦，面容清瘦、乾淨、白嫩，有股女性的柔弱感，仿佛輕微的氣流劃過，身體就會分崩離析，變成毫無關聯的碎肉一般。

  “您就是洛卡，對吧？”“翱翔”上前半步，問道。

  “嗯，沒錯。那個……‘冰刃’大哥就在裡面嗎？他現在怎麽樣了？”洛卡先是點頭，進而語氣急促地問道。

  可無論是“翱翔”還是奧德裡，這兩位屬於“領悟教”的保鏢均未直接回應，而是互相對視一眼，臉上閃過複雜而又凝重的神情。

  捂嘴輕咳一聲，“翱翔”才開口，看向維克特道：

  “‘破軍’先生，‘冰刃’首領的命令是，直到晚上 7點半，太陽的光輝徹底無法潑灑向大地為止，洛卡都必須待在這座洋樓內。而且，有且只能有他一人進入。”

  “這個……你們確定能保護洛卡的安全對吧？”看著兩位並算不上健壯，瘦弱得有些可憐的失落者，維克特心中還是不甚放心，再三詢問道。

  “‘破軍’先生，請對我們有信心。我和奧德裡雖然只有序階 5：痛苦等級，但您知道，‘領悟教’的成員從來不會絕對依靠單體力量作戰。”“翱翔”表情略帶冷酷道：

  “只要大祭司的權杖不曾丟失，我們於極寒特區內秘密守護的‘源永蜷靈’不遭破壞，三位‘至高者’便能維持‘廣賜’儀式，給予我們非凡之力。

  “我們的魔源力等級，通常會比明面上要高 1到 2個序階，除非我們深陷極寒、極暗、極炎，與神域。契丹裡斯人曾說：‘用相貌來判斷一個人的實力，通常會被欺騙，從而走向深淵。’”

  “翱翔”說完，翻起穿在身上顯得十分寬大、厚重，近乎可以將身體“壓垮”的棉衣袖口，查看腕表上的具體時間後，繼續說道：

  “我們的交談已經令洛卡與‘冰刃’首領見面的時間損耗了十五分鍾，‘破軍’先生，請不要耽誤重要的事情。”

  “彳亍。”

  ……

  走入顯得十分昏暗的房間，“翱翔”與奧德裡並未讓洛卡在一層有所逗留，他們走到地板中央，摳開了一處十分隱蔽而沉重的水泥蓋板，一前一後，帶著洛卡走入僅能容得下一人通行的低矮“隧道”。

  在近乎絕對的漆黑、壓抑氛圍中，行走了差不多十五分鍾，“翱翔”才在“隧道”盡頭停下腳步，摸索著打開了頭頂的木製蓋板，兩人合力將洛卡拉入一處近乎封閉的房間之內。

  “洛卡，請稍等一會兒。‘冰刃’首領自上次戰鬥後，‘冰藍骨刃’的力量反噬了他的身體，使得體內的‘灼液’與‘冰寒’衝突，持續消耗體力的同時，損傷著身體。所以現在，首領他的雙腿已被徹底摧毀，無法行動，需要我們將他從隔壁推到這裡。”“翱翔”說著，微微向洛卡欠身致意。

  接著，兩人沒等洛卡有所表示，便迅速拉開暗紅色金屬門離開。

  等候的時間，洛卡環顧四周發現，這個房間實際上並不算大，類似普通的儲物倉庫，只是異常昏暗，牆壁上除了兩盞沒有點燃的煤氣燈外，唯一的光源便是頭頂的狹小天窗。

  “估計是出於安全的考慮吧，這裡……不太像是供人居住的場所，更像是……房間與房間之間的中轉站。”洛卡暗自分析道。

  畢竟，房間內除了牆壁上懸掛的一張“人造湖”戰場局勢分析圖，以及一塊緊貼牆壁的落地鏡外，並無其他任何物品。

  不過這次，“翱翔”和奧德裡並未讓洛卡等候太久，僅過了五分鍾不到，洛卡便聽到了熟悉嗓音發出的咳嗽聲。

  “‘冰刃’大哥！‘冰刃’大哥！”

  即便已預想了好幾次重逢時的場景，做好了心理預設，可見到坐在輪椅上，病懨懨的“冰刃”時，洛卡還是猛撲上去，投入了“冰刃”的懷中，盡情地哭喊道：

  “‘冰刃’大哥，我以為見不到你了……嗚嗚嗚……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嗚嗚嗚……”

    原本還想對洛卡私自離開責備兩句的“冰刃”，見到身體疲憊，衣服到處是裂口，臉上和身體上帶著各類小傷口的洛卡，心疼的情緒便取代了一切。

  “沒事的，沒事的。”他撫摸著洛卡柔軟的，有些顏色黯淡的金發，不停地安慰道。

  自從身體受到“冰藍骨刃”能量反噬，越發虛弱以來，原本因失落者身份而封印的，變得淡漠的情感如春日的草木開始慢慢複蘇了。

  “冰刃”知道，這是體內“灼液”逐漸減少，魔源力越發稀薄的緣故。

  與“無心人”一樣，對失落者而言，“灼液”不僅同為他們身體中血液的一部分，向全身上下輸送著能源與養分，更是“無心人”病毒最為優良的載體。

  “灼液”逐漸消失，對失落者而言，屬於人類的部分就會更加明顯，被侵蝕的意識和情感就會複蘇。

  但，這也意味著，支持他們身體，或者說強大力量的根本在垮塌。“冰刃”體內的“灼液”和魔源力越少，這台屬於失落者的半機械身軀距離崩潰便更進一步。

  不過，對於失落者而言，他們並不畏懼死亡。

  畢竟，介於“無心人”與“人類”之間的這些失落者們，本就是從無數的死亡中僥幸脫離，在血與烈火中誕生的。

  將“領悟教”的兩個保鏢趕走，“冰刃”抱著洛卡，任由他哭泣了好一會兒，才帶著嚴厲與疼惜，用沙啞而不失厚重的聲音說道：

  “好了，洛卡。既然你能回來，就沒有什麽事情是值得哭泣的了。”

  聽到“冰刃”的寬慰，洛卡才緩緩止住了啜泣。

  經過了“苦深遺跡”的歷練，不僅身體成長、成熟了許多，洛卡的內心也變得強大、堅定了許多。

  擦去眼角的淚水，大口呼吸幾次，平複心情之後，洛卡半蹲在“冰刃”面前，從懷中拿出了最後一枚“器限”系列裝置形成的芯片，說道：

  “‘冰刃’大哥，我背著你離開營地，前往‘苦深遺跡’中就是為了尋找被那‘半龍人’竊走到‘感知隱置’。

  “只是可惜，雖說我成功找到了它，並使用了它的力量，但伊凡二十二世真的十分強大，在戰鬥中，‘感知隱置’還是被摧毀了，只剩下這枚芯片了。不過大哥，這是我們差的最後一枚了，有了它，戰場的局勢就會向我們失落者一方偏轉，對吧？”

  “你做得已經很好了。”“冰刃”微笑著，從洛卡手中接過“感知隱置”芯片，撫摸著他的臉頰，說道：

  “實際上，自‘械弄者’和‘機械之主’創造‘器限’這一系列開始，這十二件裝置的命運就已然被預先設定好了。既然裝置被摧毀後剩余的‘芯片’能啟動更為強大的武器，那台與舊帝國實驗場一同被埋葬在冰雪荒原之下的‘心識操縱台’，那麽，到最後存在的一定不會是‘裝置’，而是‘芯片’。

  “說得更明白點，‘器限’裝置無論多麽重要，它們的命運，必然是被摧毀。就像我一樣，洛卡。”

  洛卡抬頭，用在昏暗環境中發出微弱光明的淡藍色眸子，壓抑著內心的傷感，語氣略顯急促，盡力寬慰道：

  “‘器限’裝置會被摧毀，‘冰刃’大哥你肯定沒事的。等這裡的戰爭結束後，我們可以去北邊，聽‘未來’說，魔湮城那裡獨立發展了近千年，應該保存不少蒸汽紀元時發現的序位魔物，還有更早時代的魔源力書籍和道具，肯定能治好大哥你的傷口的。

  “再不濟，我可以想辦法潛入聯邦委員會控制的軍事營地，找到達克，和他們一起，衝破‘卑斯魯乃’地區風牆的束縛，去冰層下找到‘回響者’和‘普拉米尼’。我願意將我自己奉獻給烈火，換取神明之烈火對大哥的賜福。”

  啪！

  一隻巴掌重重地打在了洛卡臉上，猝不及防之下，洛卡被“冰刃”的力道震得接連向後翻滾了幾圈，才從發懵與震驚狀態脫離。

  洛卡並未責怪“冰刃”，或是對巴掌有所反駁，他只是忍受著耳畔的嗡鳴聲、大腦的暈眩感，以及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拍去衣服上沾染的灰塵，走回原來的位置，再度蹲了下來，重新抬頭看向“冰刃”。

  見此情景，“冰刃”只是帶著苦澀的微笑，輕輕拍打著洛卡的後背，感歎道：

  “‘苦深遺跡’中的‘殤’的確讓你成長了不少，洛卡，但距離成熟，還差一段距離。如果說，身為我的弟弟，我的手下，像機器一般接受我的命令去做事，或是不惜一切代價保護我的安全，那麽，這種心態、意識和水平是足夠的。

  “可是，局勢的發展早已脫離了你我的預期。現在的你，應該擁有的，不是成為‘將軍’的能力，而是‘元帥’。”

  “什麽……意思？”洛卡問道，心中升起一股不安。

  “‘混亂組’，在我死去之後，將由你來執掌。”“冰刃”一字一頓地說道，語氣十分嚴厲，吐字異常清晰。

  “冰刃”沒有給予洛卡任何反駁或是推辭的機會，趁著他還沒反應過來，進一步解釋道：

  “當年，我在荒原間收留你的那一刻起，我便有了培養你成為繼承者的打算。你很優秀，倘若是和平時期，你的成就不會低於任何克魯斯德舊帝國的將軍。

  “你只是一個半失落者，當時的魔源力水平不過序階 6，卻能在極寒特區如此惡劣、複雜的環境中，靠著偷竊、欺騙遊蕩於人類、獨立武裝和我們失落者之間。

  “你很勇敢，這次有勇氣獨自前往‘苦深遺跡’就是很好的證明。而你還足夠聰明、靈活和堅韌，在你之前，一共有十三位我們‘混亂組’的前輩與伊凡二十二世戰鬥過，只有你一人活了下來，並成功將其刺殺。

  “我有時候很疑惑，在思考人類是否有前世。洛卡，你明明出生在充滿欺詐、掠奪和殺戮的環境中，卻在跟隨我之後，沒有任何引導、教育的情況下，不僅對我和‘混亂組’完全忠誠，甚至完全拋棄了以往那些卑劣的行事風格。

  “現在的你，更像是一位手持巨劍，渾身散發著正義氣息的，強大、謙卑、勇武且堅毅的……克魯斯德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