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故作不信,又有太子群臣為汀老將軍辯護,汀家看似無憂,實則更惡帝心。
然李慈已奉密旨,豈可罷休,言辭挑釁刻薄。
汀瀾傲骨,問心無愧,自發請帝搜查,以絕謠言。
皇帝允之,差羽林軍搜查汀府,竟抄出甲兵器械。
帝大怒,不待汀瀾自辯,下令將汀家滿門抄斬,即刻執行。
有臣子欲諫,皇帝恫斥之,旨意終不改變。
京都法場,汀家五十二口,男女老幼皆被斬首,血腥衝天。
一時之間,朝野震動,大臣們人人自危。
鐸家。
暗淡的籠燈放在書桌上,鐸明頭頂插玉發髻,彎背望著書信,神情哀慟憂愁。
“咚咚咚。”
“進來吧。”
豐神俊朗的青年男子推門而入,繞過雕花屏風來到桌前,腰間白玉輕搖慢擺。
“兒為父親添些燈油吧,當心傷到眼睛。”
“安兒有心了。”
鐸安曲指提起籠罩,玉腕斜轉,將瓶中燈油淋在鐵碗上,合瓶回罩,一系動作行雲流水風骨天成。
坐定後,鐸安接過父親遞來的信紙,閱讀之時臉上皮肉拉緊,沉聲道:
“不想這才是汀家被滅的真正緣由,父親這信從何而來?”
看著兒子英氣銳顯的眼眸,鐸明心中寬慰,坦言道:
“汀家被滅這麽大的事,自然不缺人去打聽,世上又哪有不透風的牆呢?”
汀瀾這樣的老臣重臣,就算真被查出了什麽貓膩,也不可能當天就被處刑。
皇帝雖然有所掩蓋,但群臣也不全是傻子,更不用說那些本來就不乾淨的碩鼠了,他們必定會用自己的渠道瘋狂地探取汀家被滅的真正緣由。
思緒轉動間,鐸安也想清楚了其中道理,旋即問道:
“父親心中煩憂,怕也不全是因為老將軍含冤被害吧?”
對於自己兒子察言觀色的本事,鐸明還是滿意的,感慨道:
“前些日子,張倫只是勸諫陛下暫緩修建運河,就被貶了官。”
“如今,因為一個噩夢,連汀老將軍這樣的國家棟梁也是說殺就殺,唉。”
關於父親內心的想法,鐸安很是讚同,在他看來,老皇帝的疑心病是日漸加重了。
重複地巡視著信紙所載的夢境內容,光暈恍惚間,“鍾聲”二字就好像被放大了似的,鐸安滿眼都是漆黑的字體。
“安兒?若是累了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鐸明看著兒子失神地模樣,以為他是困了,便讓他回房休息。
可鐸安此刻哪還有一絲睡意,鍾聲二字就像一把砍頭刀,已經架在了他的脖頸上了。
全身汗毛倒豎,毛尖和衣物摩擦帶來的冷意讓鐸安打了個哆嗦,張開的聲帶被強行皺縮,鐸安悄聲道:
“父親,這信上的內容可是真真切切?”
自己這個二兒子從小穩重,舉止優雅有度,極少露出如此的姿態,鐸明察覺不對,急忙道:
“我兒何故如此慌張,這信實在不假。”
鐸安一聽,白淨的大手抖了抖,很快又強行冷靜了下來,身子前傾對父親低聲道:
“父親可別忘了咱們的姓氏,鐸乃是軍中大鈴,這鍾聲也能是鐸聲呀!”
鐸明原本容光煥發的面容瞬間霧霾陰鬱,兒子的話猶如一記重錘,將他從一個看客打成了兔死狐悲的狐狸。
父子倆視線對視,此時,他們也意識到了鐸家現在是踩著繩索前行,稍微一陣風來,就會墜入萬丈深淵。
沉默中,鐸安緊握拳頭,果斷道:
“京都不是久留之地,父親,我們必須盡快離開這裡,只要回了冕州,就算皇帝要動我們,我們至少也有反抗的力量!”
鐸明的臉色背著燈光,顯得有些晦暗。
半晌後,好似下定了決心,鐸明長籲胸中悶氣,頷首道:
“我兒言之有理,只是想要回去,還得需要一個理由。”
見父親聽從了自己建議,鐸安雙頰微松,眼神深邃,補充道:
“皇帝疑心雖重,但汀家的覆滅會暫時安撫他的戒心,咱們得趁著他還沒有聯想到鍾聲上來,找個合適的由頭脫離這是非之地。”
“此事為父已有對策,你們提前收拾好行裝,我們明天就走。”
……
夜晚,蒼水城。
由於掌櫃宣揚的緣故,還是有不少的人回到了西門城區,這也讓寂寥的客棧多了許多人氣。
客房內,周天養端了盆熱水,正在擦拭右臂上的割傷。
安放好銅花槍,張銳進轉了轉脖子,對二人說道:
“天財,葉兄弟,車行的人說了,明天就有前往京都的馬車。”
遙望著天邊明月,葉凡心緒不高,隨口道:
“既然如此,那明天就去吧。”
張銳進聞言應答了一聲,將自己砸在了床鋪上,秘境之行他確實累了。
不多久,房間陷入沉睡,隻余陣陣鼾聲。
如此良夜,葉凡卻無心安寢,和黑鼎秘境無關,只因月是故鄉明,他想家了。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呀。”
讀書時感受不到蘇軾詩詞中的情感,如今身在異界他鄉,當孤獨的情緒如潮水般襲來時,葉凡終於能體會詞意三分了。
所謂初聞不知曲中意,再聞已是曲中人,大抵也就是如此罷。
“我寄相思與明月,心隨明月到卿前,也不知爸媽如今還好嗎,我這一失蹤,唉……”
葉凡靠著榻頭,黑眸如鏡倒映著夜空玉盤,心中的痛苦和悔恨如同螞蟻啃食,淚水不覺打濕了棉被。
今晚,注定無眠。
……
清晨,三人用過早餐後,再次踏上了前往京都的旅途。
馬車顛簸間,葉凡忽覺袋中有什麽物件硌應,翻出一瞧,竟是那木質金色狼牙。
“唉,這不是從那個殺手身上發現的嗎?葉兄弟還留著呢。”
周天養眼尖,認出了這狼牙的來歷。
撚著牙根,葉凡想起張銳進曾經說到過的影閣,問道:
“哥哥之前說這是影閣的信物,不知影閣究竟是何方勢力?”
接過葉凡手中狼牙,張銳進眼中透出回憶之色,開口道:
“所謂影閣,其實是一個殺手組織,只要給錢,影閣的人什麽任務都接,死在他們手中最多的就是王公大臣。”
指尖拂過彎牙,張銳進面容凝重,接著說道:
“影閣的殺手用木質狼牙作為信物,找書苑 zhaoshuyuan 有金白綠三色,其中以金牙持有者最厲害,白牙次之,綠牙墊底。”
“影閣的殺手殺人悄無聲息,鮮有人能發現,就好像是影子殺人一樣,這也是影閣名字的來源。”
聽到張銳進把影閣說的這麽神,周天養哼了一聲,冷笑道:
“嘿!連金牙殺手都被葉兄弟發現了,我看他們也只是泛泛之輩。”
害怕周天養輕率大意,張銳進提醒道:
“天財休要狂妄,若非葉兄弟識破那老仆,我們都要著了他的**香,又怎麽能小看影閣呢。”
兄長的話周天養還是聽從的,眼珠轉了轉不再說話。
收起了狼牙,葉凡想著總是被叫葉兄弟顯得生分,加上昨晚的睹月思鄉,隨即沉聲道:
“二位哥哥,我給自己想了個表字,就叫寄月。”
“寄月,可是寄月懷鄉之意?”
見張銳進猜出表字含義,葉凡點頭道:
“兄長灼見,弟取寄月二字確實是為了提醒自己,永遠不要忘記故鄉。”
張銳進本想詢問葉凡的故鄉所在,只是葉凡話音沉重神態悲切,他也不好戳賢弟的痛處。
“那哥哥就在此恭祝寄月喜得表字,可惜車廂裡沒有酒,不然我非要敬賢弟一杯!”
“俺也一樣!”
思鄉在心中,日子還是要過的,受到張周二人的感染,葉凡笑道:
“弟謝過二位哥哥!”
馬車還在前行,漸漸出了巨石城牆,蜿蜒的車轍之後是重獲安定的蒼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