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用户中心
搜书趣 > 历史军事 > 紅樓華彩 > 第263章 暗流

紅樓華彩 第263章 暗流

簡繁轉換
作者:肥鍋鍋 分类: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24-08-27 13:45:55 来源:搜书1

  早已得李惟儉所贈玉墜時,黛玉便心生疑慮——看那玉石墜子上的字跡與寶玉那一塊一般無二,偏生這是儉四哥自造辦處訂製的,誰敢保寶玉那塊真真兒就是天生的?

  眼見賈母沉吟遐思,黛玉只是垂著螓首不言語。

  賈母思量好半晌方才回過神來,默然將玉墜遞還黛玉,強笑道:“可憐如海一片心思,玉兒戴好了。”

  黛玉應下,心下古怪。這玉墜可是李惟儉送的,偏生被外祖母誤會成了父親。仔細想來,儉四哥待自己的確如兄如父,又如……她趕忙止住念頭。

  賈母這會子心下愈發煩亂,隻覺中了王夫人的詭計,起身道:“玉兒,你在瀟湘館住的如何?許久不去看過,正好我也去轉轉。”

  黛玉緊忙應下,大丫鬟鴛鴦張羅著抬軟轎來,賈母卻擺手拒絕,隻拄了拐杖,任憑黛玉攙扶著,往大觀園而去。

  夏初時節,大觀園裡草木繁盛,這一老一少前頭走著,丫鬟婆子自是跟在後頭。方才到得沁芳亭,忽而便聽南面翠嶂處有童聲呼喝道:“賊子哪裡逃,看箭!”

  賈母扭頭看去,便見那怪石上立著一十來歲少年,手中一張軟弓好似滿月,一襲青衫迎風獵獵,星眸凝視,霎時間箭出如流星,直將小鹿、孔雀、仙鶴、貓兒射得四下亂竄而去。

  賈母心頭恍惚,隱約窺得少年好似已故的老國公,仔細端詳,又覺更似那死去的孫兒賈珠。

  鴛鴦見賈母臉上變色,以為老太太是擔心,當即出言道:“蘭哥兒慢些,仔細摔了跤!”

  聞聽此言,賈母終於看清,那怪石上的少年不是旁人,乃是自己的重孫兒賈蘭。

  “蘭哥兒?”

  賈蘭瞥見賈母等一行人,縱身便從怪石上跳下,遙遙喊了聲‘老祖宗’,隨即邁步跨過花叢,任憑身上沾染了落花、翠葉,提著軟弓恭恭敬敬到了近前躬身施禮。

  眼見賈蘭滿頭滿臉的汗水,賈母趕忙招呼鴛鴦:“快給哥兒擦擦,仔細傷了風。”

  賈蘭笑道:“多謝老祖宗。”說著搶過鴛鴦的帕子,胡亂抹了下,又見帕子髒了,便道:“帕子髒了,回頭兒我洗乾淨了再還你。”

  鴛鴦道:“髒就髒了,還能勞動蘭哥兒不成?快拿回來吧。”

  賈蘭這才將帕子還了,賈母看著少年,面上不禁又緩和了幾分,笑問:“蘭哥兒怎麽在園子裡耍頑?”

  賈蘭便道:“回老祖宗,今兒先生外出訪友,放了我一日假。”

  賈母頓時笑道:“好好,是個知道長進的。你娘素日裡催逼太過,我也勸過一回,說你年歲太小,不好讀書傷了身子骨。”

  賈蘭便笑道:“四舅舅也是這般說的,四舅舅還讓我得空習練武藝,也好強身健體。”

  鴛鴦便笑道:“老太太您瞧,這蘭哥兒允文允武的,來日啊,一準兒有出息。”

  那賈蘭卻赧然笑道:“這話就過了,四舅舅說過,如今打戰極少用貼身肉搏,多是遠遠放銃定了勝負,方才用刀槍追殺。我這武藝,不過是耍頑做戲罷了。”

  知上進,又謙和有禮,賈母心下愈發熨帖。本道寶玉是銜玉而生,天生有福氣的。如今再看……又哪裡比得上眼前的賈蘭?

  賈母聞言道:“得空多往你舅舅府上走動著,你舅舅這般年紀有如此能為,但凡你能學了三成,往後就是大本事!”

  賈蘭拱手應允,又自嘲道:“四舅舅可是財神,我再如何只怕也比不過。”

  眼見賈蘭有些拘束,賈母便樂呵呵道:“罷了,也不用你守著我,快去耍頑吧。”

  賈蘭應下,這才提著軟弓樂顛顛又去追鹿、兔、貓兒去了。

  賈母瞧著賈蘭遠去,方才移步過橋,又叫過鴛鴦問道:“蘭哥兒身邊怎麽不見使喚人?算算十來歲年紀,可派下丫頭了?”

  鴛鴦忙道:“回老太太,蘭哥兒身邊兒如今兩個大丫鬟、兩個小丫鬟,又有四個小廝聽用。只是大奶奶不喜蘭哥兒嬌慣了,在家中從不肯讓人跟著。”

  賈母又頷首道:“珠哥兒媳婦是個有心的。我看這孩子瘋頑了一身汗,伱去廚房吩咐下,給蘭哥兒準備個蓮蓬湯、綠豆湯消暑。”

  鴛鴦應下,叫過個小丫鬟吩咐了。

  轉過翠煙橋,瀟湘館近在眼前,一行人方才到院兒裡,那鸚鵡瞥見黛玉,便撲棱著翅膀撲了過來。

  黛玉頓時駭了一跳,沒好氣笑道:“作死啊,又撲了我一頭灰。”

  那鸚鵡又落在架子上,叫了一聲,忽而道:“雪雁,快掀簾子,姑娘來了。”

  賈母被逗得頓時笑將起來,指著鸚鵡道:“這小東西倒是靈醒。”

  鴛鴦時而便來瀟湘館,聞言便湊趣道:“老太太不知,這鸚哥兒還會念詩呢。”

  “哦?”

  鸚鵡又叫了幾聲,隨即道:“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嘎……斷腸聲裡憶平生。”

  賈母喜道:“唷,真真兒會念詩呢。”

  偏頭去看黛玉,黛玉卻垂了螓首不言語,紫鵑便笑道:“都是姑娘素日裡教著,它也就會念這幾句。”

  正說著,那鸚鵡又叫道:“惆悵客怎麽還不來?”

  黛玉勉強板著臉,心下又羞又懼。虧得老太太不知這詩詞是出自儉四哥之口,不然只怕就解釋不清楚了。

  扶著賈母入內坐了,黛玉抬眼便見鴛鴦目光灼灼看將過來。好似看出了什麽,卻又不曾點破。

  賈母在瀟湘館裡略略盤桓,問過日常起居飲食,又看了眼黛玉所用人參養榮丸,見還有富余,這才放下心來。

  說過一會子閑話,這才起身,由鴛鴦扶著離去。

  這一天再無旁的事,轉眼到得翌日。

  卻說寶釵被薛蟠戳破心思,隻覺滿心委屈無處發泄,回得蘅蕪苑自是又哭了一夜。

  她這般處處謀算,為的又是什麽?偏生親哥哥是個渾人,全然不領情分。

  次日起來,也無心梳洗,胡亂整理整理,便出來瞧母親。

  可巧遇見林黛玉獨立在花陰之下,黛玉瞧其眼上有哭泣之狀,因問道:“姐姐去哪兒?”

  寶釵無心言語,隻道:“家去。”

  說罷匆匆而過,黛玉可不是忍氣吞聲的性子,記起上回滴翠亭之事,禁不住朝著其背影刻薄道:“姐姐也自保重些兒。就是哭出兩缸眼淚來,也醫不好棒瘡!”

  寶釵知其刻薄,卻也無心辯駁,隻徑直朝著東北上小院兒去了。

  黛玉見其遠去,膩哼一聲,白了一眼,這才繼續欣賞花枝。紫鵑又來,隻道早起還涼,勸著黛玉回了瀟湘館自是不提。

  寶釵到得東北上小院兒,見過薛姨媽略略說了幾句,旋即又大哭起來。薛姨媽心知女兒為何委屈,念及亡夫早去,隻撇下她與一兒一女,頓時也哭將起來。

  薛蟠聽得動靜,硬著頭皮進來,連連打躬作揖,一個勁兒的道惱。又說往後再不去與那些狐朋狗友往來,這才消了寶釵心中之氣。

  轉頭又與薛姨媽一道兒去瞧寶玉,此時眾人齊聚綺霰齋,你一言我一句的,鶯聲燕語好不熱鬧。

  賈母因著心下存疑,隻略略過問了寶玉情形,便與王熙鳳說起了頑笑。那寶玉趴伏在床榻上,眼瞅著眾人都圍著自己個兒,心下由不得暗忖:我不過捱了幾下打,她們一個個就有這些憐惜悲感之態露出,令人可玩可觀,可憐可敬。假若我一時竟遭殃橫死,她們還不知是何等悲感呢!既是她們這樣,我便一時死了,得她們如此,一生事業縱然盡付東流,亦無足歎惜,冥冥之中若不怡然自得,亦可謂胡塗鬼祟矣!

  這般想著,一時間竟癡了。

  賈母面上不曾顯露,王夫人卻掛了臉。昨兒王熙鳳早將元春的話說與了王夫人聽,王夫人聽罷沉默不語,不曾想其他的,隻當寶玉這一遭太過胡鬧了。

  夜裡,賈政難得過來一遭,將寶玉罵了個狗血淋頭!賈政雖迂直,卻也知宮中險惡,隻說寶玉此番怕是拖累了大姑娘,頓時唬得王夫人一夜不曾安睡。

  此時見寶玉又犯了癡病,念及此時寶玉十三四年紀還這般胡鬧,實在不得不管束了,便拿定心思,待其好轉,立刻送去金台書院。

  賈母看過一場,與王熙鳳說笑一陣,便起身離去。

  眾人方走,寶玉回過神來,伸手拉著襲人笑道:“你站了這半日,可乏了?”一面說一面拉她身旁坐了。

  襲人笑道:“可是又忘了。趁寶姑娘在院子裡,你和她說,煩她的鶯兒來打上幾根絡子。”

  寶玉笑道:“虧你提起來。”

  說著,便仰頭向窗外道:“寶姐姐,吃過飯叫鶯兒來,煩她打幾根絡子,可得閑兒?”

  寶釵聽見,回頭道:“怎麽不得閑,一會叫她來就是了。”

  賈母等不曾聽清,問過寶釵,寶釵又說了一遍,自是惹得眾人交口稱讚。

  少頃到得賈母上房裡,正趕上早飯,賈母瞧著那荷葉湯,便吩咐人給寶玉送去。

  王夫人應下,轉頭吩咐了玉釧兒端了荷葉湯去。

  只是那湯盆不好拿,一個人也拿不動。寶釵瞧見鶯兒與同喜來了,便吩咐鶯兒一並送去,順道兒給寶玉打絡子。

  那玉釧兒沉著臉兒,與鶯兒往綺霰齋而去。親姐姐金釧兒險些就死了,玉釧兒心中怎能不恨寶玉?

  加之李惟儉那好似斷案結語一般的言辭,將個浪蕩無狀、沾花惹草又敢做不敢當的浮浪貨色說了個直白!如今玉釧兒又豈會與寶玉親近得起來?

  到得綺霰齋正房裡,就見寶玉正與襲人、麝月、秋紋頑笑,玉釧兒心下刺痛,隻覺姐姐金釧兒好生不值,險些命都沒了,只怕人家心中已然忘卻了。

  是了,丫頭就是丫頭,主子就是主子。許是人家逗弄,不過將姐姐金釧兒當做了貓兒、狗兒一般,高興了就撫弄一會子,不高興就一腳踢開,誰理會你死活?左右這家中的貓兒、狗兒多的是!

  將提了的籃子送上,襲人請二人落座,鶯兒不敢,玉釧兒乃是王夫人身邊兒的大丫鬟,論起來不比襲人差什麽,眼見襲人都坐了,她便也落座了。

  那寶玉看看鶯兒,又看向玉釧兒,忽而記起金釧兒來,心下忽而慚愧不已,便只顧著與玉釧兒說話兒。

  這裡麝月等預備了碗箸來伺候吃飯。寶玉只是不吃,問玉釧兒道:“你母親身子好?”

  因著金釧兒沒死,玉釧兒不至於滿臉怒色,卻也淡然好半晌才道了聲‘好’。

  寶玉便覺沒趣,半晌,隻得又陪笑問道:“誰叫你替我送來的?”

  玉釧兒木著一張臉道:“不過是奶奶、太太們!”

  寶玉見她還是這樣不理不睬的,便知她是為金釧兒的緣故;待要虛心下氣磨轉她,又見人多,不好下氣的,因而變盡方法將人都支出去,然後又陪笑問長問短。

  眼見寶玉丁點脾氣也沒,一直溫存和悅,玉釧兒心下暗忖,到底是太太的眼珠子,這般生分了只怕來日必受苦頭。

  又想,只是尋常說話也就罷了,若又來調戲,自己再如何也不能學了姐姐金釧兒,躲得遠遠的就是。

  拿定心思,這才面色逐漸和緩。

  寶玉見玉釧兒面上和緩,頓時心下更喜,哄她說荷葉湯難喝,到底哄著玉釧兒喝了兩口,隨即乾脆將荷葉湯推給了玉釧兒。

  忽有婆子來道:“尤老安人與兩個姑娘一並來了,聽說二爺受了棒瘡,趕忙往這邊來看望。”

  玉釧兒慌忙起身,襲人等緊忙將內中拾掇了,寶玉因棒瘡,隻得趴在床上。他因聽聞二姐、三姐都來,隻覺趴著不雅,掙扎著要起身,被襲人數落了一通,這才安靜下來。

  少頃,王熙鳳果然引著尤老安人與二姐、三姐過來探望寶玉。

    卻說那尤老安人自打寧國府沒落之後,想打秋風都沒了去處。她素日裡又大手大腳慣了,沒多少時候就日漸入不敷出。

  原本滿心打算多與傅秋芳走動,趁機將二姐、三姐推給李惟儉。男人嘛,哪兒有不偷腥的?

  沒奈何,人家李惟儉轉眼就搬去了寧國府,從此尤老安人沒了指望。

  趕巧那會子京師四下招募人手推介山西煤礦股子,尤老安人無奈之下隻得鼓動唇舌,四下兜售。

  單單靠著兜售股子,尤老安人倒是大賺了一筆。可眼瞅著那煤礦股子水漲船高,連尤老安人自己個兒都信了真,以為那山西煤礦果然大有前途。因是將賺得的錢財盡數買了股子,結果一早暴雷,那股子就成了廢紙一張。

  又因聽聞因著股子的事兒,榮國府大老爺賈赦又發了病,尤老安人關門閉戶,每日忍著鄰人咒罵,直到家中實在過不下去,又聽聞寶玉受了棒瘡,這才趕忙領著兩個女兒登門。

  寶玉見了尤二姐、尤三姐,頓時喜不自勝,恨不得立刻就爬起來,領著兩個女孩兒往園子裡遊逛一番才是。奈何刻下棒瘡未愈,隻得徒呼奈何。

  尤老安人坐下說了些寬慰的話,又送上金瘡藥一副,因著王熙鳳在場,尤老安人不好說旁的。眼見寶玉一雙眼睛始終盯著兩個女兒,尤老安人自以為得計,眼看時辰差不多,這才起身道:“罷了,哥兒好生養著,我去看看我那苦命的女兒。”

  寶玉這才收回目光,忙不迭應承下來。

  當下王熙鳳又引著尤老安人、二姐、三姐往自己後房而去。

  尤氏如今就住在鳳姐院兒後房,原本還有自鳳姐房穿過,如今尤氏住下,家中又重起祠堂,便乾脆在挨著賈母院兒的小過道子上開了個角門,從此尤氏自角門進出。

  將母女三人引到過道角門旁,鳳姐便笑道:“老安人進去便是了,珍大嫂子如今深居簡出的,我也不好多勸。這邊廂還有不少雜事,我就少陪了。”

  尤老安人含笑應下,隨即與二姐、三姐入得院兒裡。

  丫鬟銀蝶兒、炒豆兒正在院中晾曬貼身小衣,眼見尤老安人與兩個姑娘來了,慌忙入內去叫尤氏。

  尤氏迎出來,母女、姊妹再見,自是抱頭痛哭不已。

  少頃,眾人入內坐了,丫鬟奉上茶水。尤老安人便問:“你這些時日過得可還好?”

  尤氏隻歎息著不言語。賈珍流放兩千裡,也不知什麽年月方才能回來,她如今不過是守著活寡,且還要寄人籬下。

  寧榮二府雖說系出同源,可到底隔了幾輩,因是這些時日尤氏一直小心翼翼,從來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她歎息著不言語,那炒豆兒卻是個嘴快的,道:“老夫人不知,老太太憐惜我們奶奶,接來家中不說,還給定下十兩銀子的月例。”

  銀蝶兒卻是個有心計的,聞言頓時呵斥道:“奶奶不曾發話,哪裡用你多嘴?”

  尤氏正要說話,抬眼便見尤老安人目光灼灼,心下不禁咯噔一聲,連忙挽回道:“十兩月例看著不少,可身邊兒的丫鬟、小廝,家中上下的管事兒,都須得打點了,再不似寧府那般自在。”

  尤老安人便道:“苦了你了。只是,你過的難,我跟你兩個妹妹也不易。”當下絮絮叨叨,隻說因著那股子坑了不少人,白日裡被人堵著罵街,夜裡還有狂徒進來盜取財貨。

  前次更是有人丟了火把進來,好在三姐發現了,這才沒將宅子給燒了。

  臨了,尤老安人才道:“我一把骨頭,能拋費幾個銀錢?還不是為你兩個妹妹能謀個好姻緣?”

  尤氏沉吟一陣,又看向二姐、三姐,忽而冷笑道:“我卻不知,兩個妹妹還能謀個什麽姻緣。”

  此言一出,二姐、三姐頓時臊得臉面通紅。那三姐要強些,扯著尤老安人道:“娘,莫要求了!”

  尤老安人卻扯開衣袖,轉頭與尤氏道:“也不消多,就二十兩。”

  “呸!一兩都沒有!”尤氏徹底惱了,罵道:“你當我不知她們兩個做了什麽?年節時剛入庫的幾千兩銀子,轉眼就沒了五百兩,這才幾個月你們就花銷乾淨了?莫說如今我是泥菩薩,就是有金山銀海,又豈能禁得住你們花銷?”

  尤老安人聞言蹙眉道:“大姐兒,你怕是忘了,為了湊你那一萬兩嫁妝,這才將家裡掏空了吧?”

  尤氏聞言頓時紅了眼圈兒。寧國府一經抄撿,浮財盡數沒了,那兩個鋪面、一些田產倒是發還了回來,可算起來頂多能值二、三千,她哪裡還有錢財?

  見此,尤老安人又道:“你既過得難,我也不難為你。二姐、三姐情形,也瞞不過你,可總要謀個好人家,好歹不愁吃用。”

  尤氏抹淚道:“如今那些夫人都當我是笑話,又哪裡去給二姐、三姐尋人家?”

  出身也就罷了,最緊要的是二姐、三姐去歲便被賈珍、賈蓉哄著破了身,這般並非完璧,哪裡有傻子娶回去?

  尤老安人便道:“這正室指望不上,以你兩個妹妹的姿容,難道連良妾也指望不上?”

  尤氏頓時怔住,又看了眼默然不語的二姐、三姐,這才發覺自己想差了。尤老安人如今只顧著錢財,哪裡會管二姐、三姐嫁的好不好?

  她正出神,就聽尤老安人壓低聲音道:“我聽說府中那位薛大爺頗有家資。”

  “啊?”

  還沒完,那尤老安人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說道:“還有那璉二爺,如今身邊兒就一個開了臉的丫鬟——”

  尤氏嚇了一跳,趕忙道:“前者也就罷了,後者提也不要再提,來日鳳姐翻起臉來,我哪兒還有臉子待在榮國府!”

  便見尤老安人笑道:“好,先不想璉二爺,好女兒,咱們琢磨琢磨那位薛大爺如何?”

  當下母女幾人竊竊私語,尤氏雖不願摻和,卻也插了幾句嘴,內中聲息愈發靜謐。

  卻說前院兒鳳姐方才打發了一房婆子,忽聽得吵嚷聲自後房傳來,仔細聆聽半晌,又沒了動靜。

  因笑道:“娘兒幾個怎麽好生生的吵起來了?”

  平兒方才送走那一房婆子,回來隻笑著搖頭。

  王熙鳳因著秦可卿之故,與尤氏往來不多,且東府醃臢事沒少傳過來,因此王熙鳳心下對尤老安人一家鄙夷不已。

  當下也不多提,反而道:“這兩日又是請安奉承,又是孝敬東西的,怎麽這幾家忽然和我這麽貼近?”

  平兒冷笑道:“奶奶連這個都想不起來了?我猜他們的女兒都必是太太房裡的丫頭,如今太太房裡有四個大的,一個月一兩銀子的分例,下剩的都是一個月幾百錢的。如今金釧兒走了,必定他們要弄這兩銀子的巧宗兒呢。”

  頓了頓,面色和緩,說道:“倒是另外幾家,我瞧著頗有親近二奶奶的心思。”

  王熙鳳塗了蔻丹的手指輕輕敲打扶手,略略思忖便已明了。也是因著救了金釧兒之故,往常都說她二奶奶刻薄,如今風評陡然一轉,生生成了‘刀子嘴、豆腐心’。

  尤其是白家,昨兒王熙鳳方才打發了金釧兒去布莊子,今兒就傳著她這位二奶奶也是位慈悲人。

  想到此節,王熙鳳心下好笑不已。她素來不信神佛,更不信報應,往常都用著規矩管束下頭人,又何曾得人真心愛戴過?

  以金釧兒之事為開端,王熙鳳隻覺這名聲好了果然有好處!這兩日撞見不熟悉的下人,那些人也敢大著膽子上前見禮,得了吩咐也都盡心盡力,王熙鳳一高興還打賞了幾兩銀子出去。

  反倒是王夫人與寶玉……呵,連宮裡的元春都看不過眼,專程打發了小太監來傳話。可惜王夫人吃齋念佛幾十年,生生被這一樁事破了金身。

  不信且看,如今還有誰在王夫人跟前不小心著?那彩雲、玉釧兒更是對寶玉避之不及,生怕沾染了。

  二房勢頹,她這大房的二奶奶卻廣得人心,此消彼長,遲早有一日將這掌家之權弄到手裡。

  拿定心思,王熙鳳就笑道:“這事兒也不是我能定的,再說那仨瓜倆棗的,我還能貪圖他們便宜不成?回頭兒你擇一般的物件兒送回去,就說那事兒須得太太拿主意。”

  平兒應下。

  鳳姐單是靠著那暖棚營生,每歲就能得兩萬多銀子,又哪裡會瞧得上下頭人送的那些物件兒?

  她正待說那暖棚營生的事兒,忽而便有婆子進來報:“二奶奶,儉四爺叫人送了個老大的物件兒來,說是請二奶奶送與雲姑娘。”

  “哦?”王熙鳳起身笑著與平兒道:“這儉兄弟也不知擺弄了什麽新奇物件兒來,走,咱們也一道兒去瞧瞧。”

  平兒笑著回:“換做旁人,這心思還好猜,儉四爺卻不好說了。我可是聽紅玉說,四爺這陣子忙著將那機器搬上船,想要那船自己跑起來呢。想那諸葛武侯的木牛流馬都是話本子編排,不料四爺還真真兒能造出來。”

  王熙鳳哈哈一笑,耐不住心下好奇,緊忙自家中出來,往儀門而去。

  到得儀門左近,就見李惟儉身邊兒的琇瑩正推著個怪模怪樣的兩輪車子,周遭圍了不少丫鬟婆子。

  當下有人催促道:“琇瑩姑娘單說不會倒,我卻不信了,兩個輪子怎會不倒?”

  又有人附和道:“是了是了,我看這車須得學了戲法才能開起來。”

  琇瑩嘟嘴道:“哈?我家四爺造的物件兒,你敢說不能開?閃開了,今兒偏要你開開眼。”

  說話間一偏腿跨上車子,捏動車把上的膠乳喇叭,頓時嘟嘟嘟一陣響,唬得丫鬟婆子趕忙閃開。

  琇瑩身量嬌小,只能踮著腳踩在腳踏上,便見其左腳略略點地,車子挪動,繼而猛蹬腳踏,那車子果然就騎著走了起來。

  琇瑩身手敏捷,方才在家中不過習練了兩刻,便能騎行如常。當下琇瑩愈發得意,咯咯咯笑道:“如何?可漲了見識?”

  忽而瞧見王熙鳳,琇瑩緊忙一捏車閘,飛身落將下來,笑道:“二奶奶,我來給雲姑娘送禮物來了。”

  王熙鳳瞧見那自行車頓時眼睛發亮,嘖嘖稱奇幾聲,繞著自行車轉了一圈兒,不禁讚道:“儉兄弟可說了,這是個什麽名堂?”

  琇瑩展顏露出八顆牙齒來,笑道:“四爺說了,是自行車。”

  王熙鳳思量一番,搖頭道:“還要自己蹬著走,怕是只能當個玩物了。”

  琇瑩就道:“二奶奶跟四爺說的一般呢,四爺也說了,如今這膠乳受限,鋼鐵雖愈發不值錢,可短了膠乳,這自行車只怕也推廣不起來,只能賣高價當個玩物。”

  王熙鳳心下一動,笑道:“儉兄弟可說了要辦廠子?”

  琇瑩搖頭道:“不曾呢,二奶奶若是瞧上這營生了,不妨找四爺說說去。”

  王熙鳳就笑道:“也好,改明兒我去尋儉兄弟說說話兒。”

  眼見四下丫鬟、婆子還圍攏著,換做往常王熙鳳一早兒就叱責了,當下卻隻笑道:“都莫圍著了,這車子是送雲姑娘的,你們往後有的瞧。”

  丫鬟、婆子嘻嘻哈哈散去,雖少了些敬畏,卻也多了些親近之意。王熙鳳心下愈發熨帖,隻覺用人之道在於一張一弛、恩威並施,她早前只顧著施威了,現在想來卻是不大妥當。

  當下又點了琇瑩道:“雲丫頭只怕也不知怎麽擺弄,你乾脆隨我一道兒送去吧。”

  琇瑩應下,三人推著自行車往大觀園而去。

  琇瑩忽而扶額道:“是了,四爺還囑咐了,說姑娘們倘有要的,他過些時日再送來幾輛供大家耍頑。”

  王熙鳳笑著沒言語,心下暗忖,只怕這話是說給黛玉聽的。就是不知林妹妹過後會不會與儉兄弟計較了。

  當下再無旁的話,一路到得怡紅院,這會子湘雲正與翠縷翻繩兒頑,瞧見王熙鳳與琇瑩推著的自行車,當即丟下紅繩笑吟吟跑過來。

  “二嫂子,這是什麽啊?”

  王熙鳳打趣道:“自行車,你婆家送你的玩物。”

  湘雲眨眨眼,騰的一下紅了臉兒。她這才記起,前兩日儉四哥說過,要送她個物件兒的。

  王熙鳳笑道:“別害臊了,快過來瞧瞧,可不能白費人家一番心意。”

  (本章完)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