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題急轉如風,搞得薑誠一怔。
“學成那事啊……”
彼時當著老爹那多手下,又情況緊急;他急著想攔住老爹他們往奉天去,光顧扯犢子了,還真忘了原話是怎麽說的。
眨了眨眼睛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把奉天的狀況,湯二虎的心思,一五一十與自家老爹講了。
見他表情又一次變得嚴肅起來,薑誠轉了轉眼珠又補充道:“爸,其實這事一點不難想通。湯二虎想利用咱們28師幫他奪權,中間又夾著BJ來的徐樹錚……”
“水是越來越渾了,咱們這會兒往裡面鑽是一點好處都沒有的啊。”
薑蘭軒低眉思索,“嗯,這不要你說。”
“大哥,奉天真出事了?”
這下連一直混不吝的海如松也緊張起來,“聽我在奉天警察廳的老鄉說,二虎帶著美國的機槍直接衝進門,還打死他們好幾個黑皮呐。”
“說是城裡現在亂得要死,青天白日的老百姓都不敢出門。”
薑蘭軒搖了搖頭:“倒是也沒那般嚴重……”
話說到這裡,他撩起眼皮看了看面露好奇的兒子,還是繼續往下說:“城裡是亂,但到底也算秩序井然。咱28師大半人馬集結在城內,跟27師形成對壘。”
“馮師長連日在城內大擺宴席,城內大大小小的首腦都到場,說是給他這個軍務督辦面子。”
“可誰都看得出來,大家夥還是對他老張更加趨之若鶩。”
“咱們騎兵營,不屬奉天的在常編制,所有的給養還得靠咱自己。”
聽出來了。
薑誠低眉思忖:就現在的狀況來看,騎兵營乃至他的便宜老爹,都算不上28師的“中央軍”。
上頭對騎兵營顯然並不信任,難怪上次劫了段芝貴之後,武器裝備居然一點都沒給他們留。
原來急著表現出頭,還有這一番邀功的意思。
“那誰能跟他白耗著?”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海如松卻先急著牛吼起來,“他奶奶的,叫咱們進城去應場子,連點給養都不給麽?”
白白消耗一堆給養,卻半點好處沒落著。
最重要的是,騎兵營現在養兵都不容易了。
之前在家休養時,陳媽沒少對他抱怨時局和家境艱難;原主吃喝嫖賭抽樣樣俱全,生生把家資都快耗光了。
難怪不光老爹不爽原主,全家老小都煩他這副紈絝性子。
現在看來不光是煩的問題了,是已經影響生存了。
薑蘭軒無奈搖頭,這次將目光落在兒子身上:“這次進城,情勢果然與我們不妙——”
“督軍將吳大舌頭也調了過來,顯然是要與咱28師分庭抗爭。”
薑誠眼珠一轉,接過話茬繼續往下說:“爸,您看我這消息還是準的吧?孫烈臣本就在城內,現在又加上他吳大舌頭,肯定會邊緣化他湯二虎!”
“反正我聽學成說了,小六子娶於家姑娘之後,就要把53旅換防到咱們新民來……”
“然後裁撤掉他53旅的旅長之位,讓孫烈臣上。”
他的話說完,不管是海如松還是薑蘭軒,表情都變得異常難看。
“大哥,這是,這是打算把倆老虎按一個籠子裡,互相咬啊?”
海如松把話直接點透了,“馮師長的主力就在新民附近,又把53旅換防到這裡來,那豈不是……”
薑蘭軒哪不知這個道理?
可兩虎相爭,
最先受傷的,有可能不是老虎之中的哪一隻,而是籠子裡的其他生靈。 比如,他們。
新民目前的掌控者。
“我看,從省城把人撤回來是對的。”
薑蘭軒沉思幾秒又道,“文勝說的也是,督軍的那幾個弟兄,加起來都玩不過他張小個子的——”
“咱們現在轉投帥爺門下,時機不對……得再立下幾個功勞,再獻上一份大禮。”
話說到這裡,薑誠忽然笑了:“爸,之前在小西門大街行刺的小日本子,算不算一份好禮物?”
兩人同時暗吃一驚,急速將目光轉了過來,竟是異口同聲道:“怎麽,你有頭緒?”
“那,是自然了。”
薑誠低眉一笑,“我敢肯定,只要順著這批裝備,就能把刺客的同夥統統抓出來。到那時,咱們把這份禮物往奉天一送……”
“不就,成了嗎?”
薑蘭軒不認識似的盯了兒子足足有一分鍾:“好小子,這事真給你辦成了,我就……”
“我說爸,您也別給我許好處了。”
薑誠抬起右手拇指刮了下鼻頭,“我就要我這批裝備——另外,事情成了,得讓我去上奉天請功。”
到那時,屬於我自己的隊伍,就能真正拉起來了。
…………
其實就算老爹不提此事,薑誠也打算順藤摸瓜,去抓這群小鬼子和宗社黨。
鬼子都混到新民地頭上來了,再不出手搞掉他們,指不定要生出多少事端來。
地盤是老子家的,誰他媽也別想染指!
“我說你小子, 到底有什麽歪招,趕緊跟你叔我說了吧!”
此刻薑蘭軒已折身去看高文勝了,新民那邊還有不少公務要處理。
騎兵營已從奉天附近全數撤了回來,當然回撤的理由也算充分:新民地頭有蒙古馬匪活動,他們撤回來剿匪。
老馮也不傻,看出這支部隊恐怕生了“保持中立”之心;
但現在用人之際,他也沒有起走馬換將的心。
“海叔你還不知道我嗎,我可一點……哎哎疼,疼啊!我這耳朵還要呐!”
這絡腮胡子一點不給自己面子,說拎耳朵就拎耳朵:“你小子還跟我裝蒜呐?蒙得了文勝可蒙不了我!”
“我問你,這批裝備的信兒你是怎知道的……跟那些刺客有沒有關系?”
“要真是一點關系都沒有,為啥你就敢這麽大包大攬的?”
薑誠勉力掙脫他的大手,一邊揉一邊齜牙咧嘴地往下說:“這事……其實我也是推測。他們刺殺督軍,是為了在奉天製造混亂,然後趁亂奪權扶清廷遺老上去。”
“這批裝備的道理也差不多。”
說著,薑誠從口袋裡摸出一面三角黃色龍旗,“海叔您認識這個不?”
“哎,這些旗,不是插在這些裝了軍火的箱子的?”
海如松一下就認了出來,“快別廢話了,趕緊講講這些是啥?”
“龍旗……應該是清廷特製的。”
薑誠深吸口氣,“我敢肯定,咱們附近突然多出來的那些蒙古土匪,並不是真正的馬匪,而是清廷遺老們在招兵買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