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一年多來楊峰從現代社會帶來的土豆、玉米等高產農作物已經開始在大明境內逐漸傳播開,但土豆還是主要在北方傳播,對於以稻穀為主要食物的南方來說土豆的傳播速度還是有些慢了,不過讓楊峰感到欣慰的是他一路上已經看到有農戶開始在貧瘠的地方種植玉米,這倒是個意外的好消息。
大軍一路途徑安徽、浙江兩省,最後從蒲城到南平,在十月初八的時候大軍終於抵達目的地廈門,當楊峰抵達廈門時,此時廈門巡撫夏大言率領布政使丁友文、按察使塗洪亮以及福建一眾大小官員數百人出城十裡相迎。
按理說夏大言作為一省巡撫,稱其為封疆大吏也不為過,用如此隆重的禮節來迎接一名統兵的武將有些不合適,但如今的楊峰可不僅僅是南京總兵、總督京營戎政和江寧伯,現在的他還是征南大都督。
這個大都督一職可不簡單,大家看看大明開朝一來擔任大都督的都是什麼人就知道這個官職是何等的牛逼了。
大明的第一任大都督是樞密院同僉朱文正(朱元璋侄子),隨後擔任過大都督的人是徐達、常遇春、胡廷瑞,後來老朱同志覺得大都督的權利實在是太大了,到了洪武十三年就把這個職位給撤銷了,將大都督府改為了五軍都督府,將大都督的權利一分為五,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大都督這個職務。
現在朱由校竟然把這個職務重新撿了起來封給了楊峰,雖然這個職務只是臨時的,而且也不能跟開國時期掌控全國兵馬的大都督那麼牛逼,但也由此可見朱由校對楊峰的信任和重視。
而且福建經過大半年的戰禍,正是生產凋零人心惶惶的時候,夏大言也知道自己頭上這頂烏紗帽早已經搖搖欲墜,朝廷之所以沒有立即撤換自己那是因為暫時沒找到合適的人選,等到有了合適的人選之後自己這個巡撫恐怕就要黯然下馬了。
或許有人要說,反正既然都要滾蛋,幹嘛要來拍楊峰這個傢夥的馬屁,說這話的人就錯了。滾蛋也分很多種,最差的是不但要從巡撫的位子上滾蛋,而且朝廷還要派出緹騎將他從福建押解到京城交由三司會審後定罪,搞不好連老命都得丟掉,更要連累家人。
而比較好的結果是可以朝廷看在自己戴罪立功的份上讓自己體面的回家養老,所以說同樣是滾蛋,但結果卻大不相同,這也是夏大言為什麼會親自迎接楊峰的原因。
當楊峰率領大軍來到迎接隊伍的前面時,夏大言快步走了上去拱手道:「下官福建巡撫夏大言恭迎江寧伯,伯爺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了!」
看到一名年約五旬,身穿緋袍頭戴六粱朝冠,腰纏犀帶,胸前的補子上綉著一隻栩栩如生的錦雞的文官迎上來,楊峰也趕緊下馬拱手還禮,微笑著說道:「夏大人如此多禮,這可是讓本伯著實惶恐不安啊。」
夏大言搖頭正色道:「伯爺過謙了,如今我大明誰不知道遼東一戰,伯爺手刃賊建奴猛將古爾泰,更是炸得賊酋努爾哈赤身負重傷,最後不得不含恨而死,如此大功當得起大功二字,也當得起本官和福建文武百官出城相迎!」
喲……這個夏大言還真是會說話啊。
楊峰心裡不禁一怔,說實話楊峰如今在大明的文官系統裡名聲可是很差的,不說那些視他如仇敵的東林黨,就連非東林黨的文官們對他的印象也不是很好,平日裡那些文官們看到他不是面無表情就是裝作看不到,象夏大言這樣如此給他面子的文官楊峰還是頭一回見到。
不過心中感到奇怪的楊峰轉念一想就明白了原因,感情這個夏大言是預感到了自己的結局恐怕不會太好,自己和身後的數萬大軍恐怕就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了,面對能拉他一把的人態度不好才奇怪呢。
雖然想明白了原因,但楊峰也沒有因此而看低夏大言。畢竟這才是人之常情,一個人在面對救命稻草的時候都會這樣,夏大言雖然身為一省巡撫但也不能免俗。
「夏大人莫要如此說,本伯和麾下的弟兄初來乍到,在這裡也是人生地不熟的,一切還要仰仗夏大人和諸位大人的鼎立相助,否則剿滅匪患只能是井中撈月而已,楊某在此先謝過諸位大人了。」說完,楊峰朝夏大言和他身後的那些官員們拱手施了一禮。
看到楊峰朝自己一行人施禮,夏大言和身後的官員們可不敢心安理得的受了這一禮,而是側身避過,然後趕緊還禮,口中紛紛說道。
「不敢!」
「伯爺太客氣了!」
原本一開始在夏大言對楊峰示好的時候,站在他身後的布政使丁友文、按察使塗洪亮等一眾文官雖然依舊面帶微笑,但心裡其實都是有些不屑的,這個夏大言竟然如此赤果果的拍一介武夫的馬匹,實在是有失讀書人的體面。不過後來看到楊峰不但沒有傳聞中那麼倨傲,反而是面帶微笑的和夏大言進行寒暄,他們的感受這才好了些。
「來來來……伯爺請移步,下官為您介紹本省其他同僚。這位是布政使丁友文,這位按察使塗洪亮,這位是本省的總督盧光彪,這位是……」
當夏大言為楊峰介紹身後的官員時,楊峰同樣面帶微笑的和眾人見禮,只是當介紹到盧光彪時他的神情才微微一怔。
在明朝,總督與巡撫合稱督撫,他們的全稱分別是「總督某地等處地方提督軍務糧餉兼巡撫事」和「巡撫某地等處地方提督軍務兼理糧餉」,前者就是總督,後者就是巡撫。
總督和巡撫原本屬於臨時性質,他們一個管軍一個管民,在處理完地方事務後兩人都是要回朝的,不過到了明朝後期,由於地方事務繁雜時常發生戰亂,這兩個職務也就從臨時變成了常設。
福建發生戰亂,第一責任人自然就是身為最高長官的巡撫夏大言,第二責任人就是負責軍事的總督盧光彪了,現在根據觀察楊峰發現這個盧光彪身材高大相貌也頗為沉穩,按理說這樣的人應該是老成持重的人,怎麼會在短短半年之內讓福建境內糜爛至此。
看到楊峰在打量他,盧光彪只是躬身施了一禮卻沒有再說什麼。
夏大言見過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他也沒說什麼,只是微笑著邀請楊峰進城。楊峰也不好在這個場合詢問當前的戰事,很是崇善如流的和夏大言等人一起進了城。
看著楊峰率領浩浩蕩蕩的大軍跟夏大言等一眾官員進了城,在官員隊伍中的一名三旬左右,穿著六品綠色官服的官員看著楊峰等人離開的方向了冷笑了一聲:「好一個囂張跋扈的武夫,原先朝中的同僚寫信告知的時候本官還不信,現在看來何止是囂張跋扈啊,簡直就是目中無人,難怪如今江南士紳都在盛傳若不除此佞臣大明危矣。」
「噓……仕林兄,慎言!」旁邊一名同僚聽到後趕緊抓住了他的衣袖壓低了聲音低聲道:「如今這裡到處都是他的人,你的話若是讓那個人聽到了少不了又是麻煩。」
「本官會怕他?」這名官員面帶傲色道:「本官乃是朝廷派來巡視福建一地的巡查禦史,向來隻對天子負責,他縱然是江寧伯也無權處置本官。正好相反,他見了本官倒是要小心點,不要讓本官抓到錯處,否則本官照樣要彈劾他!」
「仕林兄威武!」旁邊幾名官員聞言後紛紛豎起大拇指,「吾輩讀書人心中自有浩然正氣,他一介武夫何德何能佔此高位,吾等當一同監督此獠,若是犯錯我等便一同彈劾他。」
「對……我等讀書人胸有浩然正氣,自然不用懼怕那些妖魔鬼怪!」
旁邊立刻有人附和,一時間氣勢倒是頗為充足。只是也有不少人在一旁冷笑,還是年輕啊,楊峰又豈是好對付的,況且如今夏大言更是有求於楊峰,你這個愣頭青在這裡大放厥詞詆毀楊峰。看著吧,有你們好受的。
不提這裡的插曲,大軍來到城外駐紮了下來,楊峰則是帶著宋燁和五百家丁隨著夏大言等人來到了巡撫衙門。夏大言等人早就安排好了宴席,楊峰一來之後就入了席。
楊峰也沒有託詞,這畢竟是一種官場的規則,雖然楊峰對這種事情不是很感冒,但他也不會蠢到在這種小事上跟別人較勁。
酒是上好的汾酒,菜是酒樓的大師傅精心燒製出來的閩菜。什麼佛跳牆、泉州肉粽、海蠣煎、福建扁肉等菜肴源源不斷的端了上來,剛半天的路正好餓了的楊峰也不客氣,放開腮幫子就吃。
楊峰的這番吃相看得一些官員暗自好笑,不少人更是低低笑出聲來,剛才那位公然鄙視楊峰的巡查禦史曾培新更是對身邊的同僚道:「縱觀此獠吃飯的架勢便知道此人之粗俗,吾等羞於與他為伍。」
楊峰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吃飯的模樣被不少人嘲笑,不過即便是知道了他也不在乎,畢竟獅子是不會理會老鼠的挑釁的。一連吃了兩打碗米飯後楊峰這才用餐巾擦了擦嘴巴,舉起酒杯主動敬了夏大言、丁友文、塗洪亮和盧光彪等人一杯,隨後才對夏大言道。
「夏大人,福建匪患之事震動朝野,皇上和內閣的諸位閣老都非常關心此事,而夏大人在信中所說的又太過簡略,不知夏大人可否將當前形勢告知本伯。」
「當然可以,其實就算是伯爺不問下官也會如實稟報。」
夏大言放下了筷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巴輕嘆了口氣後這才說道:「其實這件事從今年三月便露出了跡象,自今年以來,我福建一省連續數月無雨,可謂是遍地赤野,百姓衣食無著之下只能吃草皮樹根乃至觀音土苟活,而官府又沒有錢糧賑災。
就在這個時候,以鄭芝龍為首的匪徒突然出現,一開始他們經常給百姓施粥發葯,百姓們自然對他們感恩戴德,然後鄭芝龍便趁機蠱惑一些百姓移民到對面的小琉球(台灣),說那裡土地肥沃,只要過去便可一家分到一百畝土地,不少百姓被蠱惑之後紛紛全家遷徙到了小琉球。
鄭芝龍此舉已經觸犯了朝廷的禁令,官府知道後自然不能聽之任之,先是派人警告了鄭芝龍,但是此人仗著自己的手中的兵馬並未將官府的警告放在眼裡,甚至將官府派去的官差給殺了。官府自然不能置之不理,很快便派兵對其進行圍剿,但隨後的結果卻出乎了眾人的意料,朝廷的大軍竟然全軍潰敗,本官不得已這才派了六百裡加急向朝廷求援。」
「唔……是這樣啊。」
楊峰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夏大言說得很簡單,但楊峰卻從裡面聽出了不少東西,他又轉身對右邊的盧光彪道:「盧大人,你身為福建總督,總管福建戰事,對於戰事失利之事有何看法?」
盧光彪面露苦澀,「伯爺問得好,福建戰事糜爛,下官身為福建總督自然是難辭其咎。但下官以為此戰卻是非戰之罪。」
楊峰不動聲色道:「哦……莫非盧大人還有隱情和苦衷?」
坐在不遠處的曾培新更是面露冷笑之色,對身邊的同僚道:「身為總管軍事的一省總督,卻是遇事推諉毫無擔當,有此人坐鎮福建我朝廷大軍想不敗也難啊。」
「仕林兄說得對,明日我等便上摺子彈劾他們幾個,有這樣的人在此,福建的匪患永遠也別想平息!」旁邊不少人也是低聲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