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琊郡,諸縣,日照鎮。
劉備陣營幾大掌握徐州局勢的重臣,難得地齊聚此地。
趁著備戰閑暇的時光,一邊瞧瞧熱鬧,觀摩一下諸葛瑾過去幾個月鼓搗的新成果,
一邊也是估計袁譚近期又會派人來求援服軟,而諸縣是劉備陣營如今名義上的領土最北端,所以諸葛瑾等人來到邊境,也更便於跟袁譚接洽。
有了剛剛訓練好的信鴿加持,跟袁譚之間的最新談判一有什麽進展,也便於送到合肥跟劉備匯報,往返便利,至少能省掉回程的一大半時間。
諸縣這地方,說起來還是諸葛瑾的封地——他可是建安四年就受封為正兒八經的“諸侯”了,也就是諸縣的侯,跟呂布的溫侯一樣都是一字侯。
但因為這地方始終掌握在其他諸侯手上,他這個諸侯直到今年,才第一次蒞臨自己法理上的封地。
去年的時候,也只是讓三弟諸葛均先過來本地當縣令、讓魯肅過來當瑯琊太守,先幫他治理整頓了一番。
法理上來說,諸葛瑾這個諸縣侯是有封邑戶數限制的,曹操當年給他名義上封了兩千戶,實封當然是沒有。後來為了挑撥他和劉備的關系,在諸葛瑾參與滅黃祖立功後又加過一千戶。
本來麽,諸縣作為山區小縣,沿海的地盤又沒開發出來,人口也不多,把全縣加起來也湊不夠這麽多戶數。
但是隨著去年劉備陣營實控此地,需要把這兒作為航海北進的樞紐跳板,新建了日照鎮和日照港,短短一年之內,諸縣就得到了大發展。
日照這座海港小鎮的人口,比沂蒙山深處沭水河谷裡的縣城人還多。有了海路的連通後,貨物和糧食的進出補給也方便了很多。
原本開發成本不劃算的沿海山坳小平原,也都能一塊塊開發出來,種糧種菜,為海港的工商人口提供補給。
更多是在朝海的山坡上種上密密麻麻的茶樹、果樹。只是才剛種一年多,所以都還沒成熟,沒有產出。
經過這樣短短一年多的建設,諸縣的總人口早已膨脹超過了五千戶。
按理說其中只有三千戶可以免稅、然後把原本應該繳納的稅賦貢給諸葛瑾個人享用。剩下的戶數,錢糧稅賦還是要上繳地方,以供軍需政務開支。
不過劉備陣營內顯然沒人會來當這個惡人,劉備自己也很會做人,不管諸縣將來有多少人口,都會永遠作為諸葛瑾的自留地。
開玩笑呢,諸葛瑾對劉備的貢獻有多大,實享一整個縣的租稅,這不是大漢朝體恤忠良應該的待遇嘛。
“真沒想到,此地被袁譚割讓給我軍,治理了僅僅一年多,就能如此繁榮。誰能相信,前年這時候,這裡連個鎮子都沒有,只有幾家漁戶。”
關羽等人在本郡太守魯肅的陪同下,在日照港的鎮子上轉悠了一圈,也坐船在近海遊覽了一番,回到岸上後,不由如此感慨。
在港口邊的一座山丘之巔,還能看到魯肅剛讓人建造的一個養鴿場,有一些負責育種和訓練鴿子的研究人員在這兒做事。
之所以選擇在日照建立這個研究和培育基地,也是考慮到這裡是劉備陣營目前名義領土的最東北端。如果有打探到北方諸侯有什麽最新近況,也能從這兒派快馬信使急報、而讓信使帶幾籠鴿子在身上,回信時就只要放飛鴿子就行了。
這個培育和訓練的計劃,如今還在不斷試錯改良階段。所以每隔十天半個月,都會有人從這裡騎馬離開,然後去合肥送信,送到合肥後,就把回信綁在信鴿腿上送回來。
漢朝原本的習慣是放飛三百裡、需要七到八隻鴿子,才能確保有一隻歸巢。但合肥距離日照,直線距離剛好是一千裡,裡程變遠了三倍之多,誰也不知道需要放飛多少才能有飛回來的。
所以年初第一次試驗的時候,魯肅派了一輛大車、拉著五十隻鴿子送去合肥再放飛,最後發現居然回來了四隻,這成績已經非常不錯了。後來磨合了幾個月效率也越來越高。
最新這次試驗,是七天前派人去合肥的,信使只需日行二百裡,也不用太辛苦。帶走的鴿子數量也減少到了二十隻,這樣也不用馬車來裝了,會方便很多。
按計劃,今天應該也是鴿子飛回來的時候了。
魯肅和諸葛均已經觀摩過好幾次了,而關羽卻是第一次觀摩這樣的試驗,還挺有興致。便在日照鎮上歇息,讓人置酒設宴,與諸葛瑾、魯肅、諸葛均一邊敘談作樂,一邊等著看樂子。
隨行的人,當然是立刻伺候著,端上了一些日照本地的新特產。關羽也是能夠吃苦的人,對吃喝並不挑剔,來到這種海邊小鎮,當然要靠海吃海,並不一味求奢華。
“此乃何物?”關羽拿起席上一個不太認識的果子,好奇問道。
一旁的諸葛瑾趁機賣弄道:“此乃林檎,與遼東原產的又略有不同,雖然還有些酸澀,核大,但我覺得此物可以好好培育,用選種之法篩選核小味甜的,將來或能造福百姓。
水果雖然不易保存,但卻可以充分利用山坡地,對於工商人口密集、耕地又不夠的地方,算是一種補益。尋常百姓不會琢磨怎麽育種水果,是因為水果無法繳稅,也不好賣。
但一個地方不務農的人口一多,輔食都能就地消耗完,不用外運,那些劣勢也就不重要了。反正諸縣是我封地,不用對朝廷納稅,我想怎麽調整當地稅賦征收方式,就能怎麽調整,正好拿來做個治理試驗。而且此物應該比別的水果相對容易儲存些,將來選育得好,我覺得放上幾個月沒問題。”
所謂林檎,就是漢朝從遼東原產地弄來的蘋果,跟後世吃的多肉高甜蘋果不是一回事,後世的蘋果是近代重新引入的良種。
漢朝的蘋果核很大,也不怎麽甜,總之性狀很差。但諸葛瑾也知道後世山東日照的蘋果很有名,覺得這地方的坡地或許能利用起來,就讓人選育培植蘋果。
一來是爛地充分利用,二來也是看重了蘋果的保存期比較長,適合儲備。至於育種選種的事情,他和諸葛亮都掌握了生物學遺傳學的常識,有時間就點撥一下當地農戶育種規律,假以時日肯定能有改良。
這種事情本來也不花什麽精力,短期內看不到明顯結果也無所謂,就當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了。
關羽聽了諸葛瑾的思路後,倒也覺得可敬,沒再嫌棄林檎果太酸,吃了兩個,覺得雖然酸,但也別有清新的味道。
席面上還有一些菜都是當地的海產,
一種曬乾的、比蛤蜊要大上不少、但又不是扇貝的干貝肉,
還有曬乾的海蝦米,新鮮的足有將近一尺長的竹蟶和海腸子,全都是加了生薑蒸熟再放醬汁調味。
關羽原本還以為,來到青徐交界的沿海,能看到跟南方淮揚沿海一樣的各種海魚宴。
畢竟當年諸葛瑾改良了流刺網捕魚後,淮河口和長江口,還有邗溝運河入江口,都靠著潮汐捕魚法捕得盆滿缽滿了。劉備陣營的文武官吏,乃至軍中士兵,只要在廣陵等地駐扎的,這些年吃魚都吃的不要不要的了。
沒想到到了山東半島沿海,因為缺乏大江大河在此入海,海水也少了對流渾濁,大魚也比南方少了很多。相比之下,蝦蟹貝類卻是數量暴漲。
諸葛瑾也稍稍花了點精力改良了捕撈器具,把漁民們原本撈小海鮮的原始工具稍稍優化了一下,效果也是立竿見影,光靠這些小海鮮就能養活幾個縣沒問題。
只是諸葛瑾謹慎,知道貝類的寄生蟲問題可能比魚類更嚴重,所以他自己吃蝦蟹貝類都要求加生薑徹底蒸熟,寧可不要所謂“極致鮮嫩”的口感。
而北方寒冷天氣不適合種生薑,諸葛瑾就讓糜竺從南方海路販運大量生薑過來,反正現在糜竺的海運成本已經很低了,他家就是做這個生意的,當然不會拒絕。
於是糜家就形成了以後每年在王朗的地盤大量訂購生薑香料,北運到青徐沿海販售的習慣。
生薑不夠用的時候,諸葛瑾就先推廣在山東多種大蒜,反正大蒜非常適應山東的氣候,後世山東本來就是大蔥大蒜的主要產地。
漢朝人原本也有用蒜汁解毒的習慣,《三國志.方技傳》明文記載歷史上華佗給陳登解毒吃生魚片導致的寄生蟲病,就是“以蒜汁三升飲之,吐蟲”。
只不過漢朝人原本做菜沒有下那麽重的蒜蓉、蒜泥的習慣。只有醫家知道原理,普通百姓不習慣也用不起,達官貴人用得起卻不知道原理,也就沒想到去用。
這也算是諸葛瑾開了先河,從此的魯菜都有了重薑末、重蒜蓉的調味風格。
諸縣本地百姓一開始不理解,只是聽說諸侯特別“重口”,吃東西喜歡“逐臭”,後來吃習慣了才發現蒜臭重一點似乎也挺上頭的。
關羽今天是第一次嘗試,他一開始也有些不習慣,捏著鼻子吃了好幾個一尺長的大竹蟶和海腸子後,終於意識到了這種蒜蓉薑末加醬汁的調味妙處。
吃著吃著,關羽也忍不住感慨了兩句民生多艱:“子瑜真是什麽都懂,這日子過得,如此低賤的窮苦漁戶果腹之物,都能做得如此鮮美。
不過生薑要從南邊海運來,百姓怕是也用不起吧?普通貧苦之家,就只能不用薑、再多放數倍的蒜了,蒜是本地自己種的,不值錢。”
他說完後,剛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忽然門口有一個侍從快步入內,對魯肅低聲稟報了一些事情。
關羽立刻朝魯肅看去,魯肅也一邊對侍從揮手示意他退下,一邊解釋:“也算是喜訊,七日前讓信使帶去合肥的信鴿,飛回來了,這次二十隻就有五隻回來,進步真是神速。
看來往常之人用信鴿,之所以低效,倒也不全是猛禽為害,更多是馴養不得法,迷途不知歸路。去年剛實驗此法時,三百裡路,十隻就只有一兩隻回來,估計至少四五隻都是迷路,還有兩三隻才是被猛禽吃了。
被猛禽擒殺的問題,暫時無法解決,但只要把迷途歸野的問題解決了,提升到千裡之路,五只能飛回一兩隻,那也足夠可觀了。
合肥到這裡,一天多就能飛到,比信使方便多了。過幾天跟袁譚談判,至少也能節約三四成請示的時間。”
關羽摸著胡子,輕蔑一笑:“跟袁譚談判,還需要請示?大哥都全權授予子瑜專斷決策之權了。”
一旁的諸葛瑾卻難得低調了一把:“主公信任是一回事,但假裝請示一下,也能有利於對袁譚的使者施壓,讓袁譚意識到‘我們也很難做’。
所以,等袁譚的使者到了之後,就請他們參觀一下我們培育的信鴿,這樣他們才會相信,‘我們向合肥那邊請示,用不了幾天就能得到回信’,這樣施壓的頻次不就提高了麽。
我們可以不用,但不能沒有,尤其是要讓盟友知道我們有。”
關羽:“也不知道袁譚派的人什麽時候才到。南皮已經被圍困得如此岌岌可危,他怎麽還不來徹底服軟投靠?”
諸葛瑾:“快了,北方寒冷,剛開春的時候,漳水沒有解凍,我們也無法發揮水軍之利增援南皮、運入補給。當時袁譚求了我們,我們也幫不到他多少,那他還不如不開這個口。
如今三月底了,漳水水位重新上升,大船也能駛入漳水了,我們的水軍優勢適合發揮出來,袁譚在渤海郡卻無法春耕。
我們和曹操都在種田,唯獨袁譚掌握的冀州那個郡種不了,眼看春荒之後南皮守軍也得不到糧食補給,他才會求我們。
不過說起開春凌汛、漳水水位上漲,在漳水上遊,是不是鄴城那邊,曹操也該發起攻勢了……漳水水位上漲,可是一把雙刃劍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