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養費英東對高司徒有什麽好處嗎?當然沒有,有好處的是葉赫。
葉赫現在的特點,包括原歷史上再過三十年後的特點都是一樣的,那就是空有經濟實力,卻無一個拿得出手的名將,於是就被名將輩出的建州吊打了。當然,作為“猛安謀克加強版”的八旗制度,也算是葉赫被建州吊打的另一方面原因。
關於八旗制度,高務實暫時還沒決定要不要讓葉赫也搞一搞。其實這個制度並不難搞,尤其是對於女真人的社會組織而言,整個八旗制度出來相當簡單。
為什麽?因為八旗制度本來就是一種社會組織形式,只不過裡面既包括了軍隊,也包括了普通百姓而已。
八旗中的基本單位叫牛錄,每個牛錄300人,每牛錄設長官一人,叫做“牛錄額真”(漢語譯為佐領);副長官二人,叫岱子;辦事員四人,叫章京;噶珊(漢語譯為村莊、部落)管理員四人,叫撥什庫。
這裡的“牛錄”是個軍政合一的機構,牛錄額真平時負責管理本牛錄的生產、生活事務,戰時組織出征作戰。牛錄內的成年男丁都是“無事耕獵,有事征調”。
牛錄的上級單位叫甲喇,每五個牛錄組成一個甲喇,每個甲喇1500人,長官叫“甲喇額真”(漢語譯為參領);又由五個甲喇組成一個固山,每個固山7500人,長官叫“固山額真”(漢語譯為都統)。
固山是滿洲戶口和軍事編制的最大單位,每個固山有特定顏色的旗幟,所以固山在漢語中便譯為“旗”的意思。
原歷史上萬歷四十三年的時候,滿洲共有正黃、鑲黃、正白、鑲白、正紅、鑲紅、正藍、鑲藍,共八種旗幟,因此被稱為“八旗滿洲”。
後來隨著韃清勢力不斷擴大,並吸納了大量蒙古人和漢人的加入,因此又先後於崇禎八年和崇禎十五年建立了“八旗蒙古”和“八旗漢軍”。凡是在八旗中的人員,無論滿人、蒙古人還是漢人,都稱旗人。
原歷史上的萬歷四十七年,大明出動11萬大軍(確數),試圖徹底鏟除努爾哈赤所建立的後金政權。當時努爾哈赤手下約有6萬余人的軍隊,雙方在兵力對比上還是比較懸殊的。可讓人想不到的是,這場被稱為薩爾滸之戰的戰役卻是以大明軍隊完敗而告終。
之所以會造成這樣的結果,除了至今仍存在強烈批評的明軍指揮問題之外,最關鍵的原因還是八旗軍戰鬥力在當時的確很強。
有一種說法是“八旗軍成員平時皆民,戰時皆兵,因此具有很強的戰鬥力”。這個解釋其實不僅非常馬虎,而且完全不靠譜,甚至稱得上混帳。
全民皆兵確實會擁有很強的戰鬥力,但前提是要看對手是誰。如果對手是普通百姓,那自然可以輕松吊打。但薩爾滸之戰中八旗軍的對手全是明朝的軍人,這些人裡頭還有大量的家丁部隊。按照道理來說,大家都是專業人士,誰能比誰強太多呢?
因此,全民皆兵雖然確實可以提升八旗軍的戰鬥力,但這並非是他們能打敗明軍的主要原因。八旗軍戰鬥力強悍的關鍵一點,其實是在於它基層組織方面的優勢,也就是上文中提到過的牛錄。
當時的牛錄都是以血親、家族、村寨為紐帶組成的團體,每個牛錄中的人都和周圍的人存在血親、家族關系。因此牛錄作為基層戰鬥單位,其凝聚力之強是可想而知的。而且由於大家存在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因此在戰場上往往就會更加拚命,
不會出現那種“你行你先上”的情況。此外,在後勤方面,每個牛錄都需負責自己牛錄的物資。由於同個牛錄中大家都是親朋好友,自然會不遺余力給前線作戰的親人們提供最好的物資保障。這樣一來就形成了前線和後方非常緊密的聯系,從而大幅提高戰爭效率。
這種士兵連帶關系是不是有點眼熟?沒錯,曾經號稱“無湘不成軍”的曾國藩湘軍,就是一種極其類似八旗制度的軍隊。當時湘軍軍中全是同鄉甚至血親,你殺他一人,他全軍同仇敵愾跟你拚命,這戰鬥力自然就強了。
反觀當時大明這邊,雖然軍隊人數眾多,但組織效率低下,軍備廢弛,士兵紀律松散。再加上原本作為遼東軍核心的李家軍早已在朝鮮被打殘,劉綎所部又沒等到自己想用的四川兵等各種意外,這樣的部隊打流寇尚且可以應付,但要遇到真正強勁的對手,則往往是一觸即潰。
不過八旗制度本身也不能說就真的特別優秀,韃清定鼎中原後,因為疆域和人口都急劇擴大,八旗這種精練但又頗為原始的組織形式,顯然無法適應統治如此龐大的一個帝國。
再加上八旗軍在入關之後開始追求安逸和物質享受,戰鬥力馬上出現肉眼可見的急速下降。因此到了平定三藩之亂時,八旗軍就已經頹勢盡顯,基本難堪一用。而到了韃清中後期,原本被譽為虎狼之師的八旗軍更是徹底墮落成國家和社會的寄生蟲,完全不堪一用了。
所以這種制度,用於一時一隅或稱可行,用於大明這樣的全國性帝國則藥不對症。當然,葉赫方面倒是可以用的,畢竟他們也只是“一隅”。
只不過,高務實覺得此時此刻尚不是讓葉赫改行八旗制度的最好時機。
放眼滿洲而言,葉赫現在依舊佔據經濟優勢,倘若高務實反倒提前讓葉赫先搞出了八旗,會不會導致葉赫回頭把建州給滅了的局面?
高務實的立場又不是“非殺了努爾哈赤不可”,他的立場是保持女真內部的平衡,不要動不動就生亂,你打我、我打你,最後總害得大明親自下場兜底。這種局面浪費大明的國力不說,還影響大明先解決察哈爾問題的預定國策。
所以他最近一直都在做的事情,就是一邊確保葉赫的經濟優勢,一邊確保努爾哈赤的精兵優勢,而大明在其中給葉赫作為安全保障,又同時限制建州的經濟騰飛。
保持讓他們雙方各有雄長,又同時都有需要依賴大明的地方,這才是靠譜的平衡之道。
至於這次讓費英東回去“鍛煉”一下,則是為葉赫加個保險栓,以防萬一大明手頭有事顧不過來——說的就是察哈爾和日本——葉赫不至於被努爾哈赤鋌而走險給一波滅了。
原歷史上的努爾哈赤的確沒有趁著壬辰倭亂把葉赫給滅了,而是趁機把葉赫之外的女真盡可能統一及消化吸收,但當時的情況和如今的情況是有區別的。
高務實現在對努爾哈赤的限制力度明顯比原歷史上要大,鬼知道努爾哈赤會不會狗急跳牆,見大明在朝鮮和二十萬日軍打生打死騰不出手,於是乾脆先收拾了葉赫再說?
亦或者在大明發動對察哈爾的滅國之戰時,他集中兵力一舉覆亡了葉赫呢?
萬一他要是真這麽幹了,大明上哪再找一個女真強酋來扶植,讓他們去和努爾哈赤互相牽製?總不能打完察哈爾打日本,打完日本又繼續打努爾哈赤吧?
就算現在的大明比原歷史上肯定要強一些,但這麽密集的大規模戰爭打下來,恐怕也非得給大明打出內傷來不可。
因此,培養費英東,並讓葉赫兩位貝勒認識到費英東的能力,將來能對他委以重任,這就是防止努爾哈赤狗急跳牆的一手提前準備。
按照原歷史上費英東的表現來看,最起碼,確保葉赫不會一戰亡國應該是能夠辦到的。
當然這些話高務實不會和索爾果明言,甚至也不會直接告訴費英東,讓只是暗示費英東在這次戰爭中好好表現,爭取將來在葉赫成為一代名將。
年輕的費英東當然很感激高司徒的栽培,拍著胸脯保證自己一定打出威風,絕不給蘇完、葉赫以及高司徒丟臉。
不過等他們一走出白玉樓主樓,索爾果就悄悄對兒子道:“費英東,你知道高司徒為何栽培你了嗎?”
費英東一愣,詫異道:“高司徒慧眼識珠,一眼看出兒子不是凡物……”
“你這個殺才!”索爾果猛瞪了他一眼:“你以為打仗就是靠你拚死砍殺一番那麽簡單?高司徒何等人也,天底下願意為他效力的人能從京師排到蘇完,他缺你一個不怕死的蠢蛋?”
費英東被自家老子罵得有點發愣,但想想又覺得這話好像的確很有道理。
也是啊,高司徒何等人也,要找些不怕死的部下還不容易麽?為啥就輪到我被他栽培了呢?
索爾果見費英東被罵之後若有所思,這才打算點撥一下兒子,免得這小子不知好歹,於是問道:“你想想,高司徒納了孟古格格之後,和葉赫二位貝勒是什麽關系了?”
費英東一愣:“郎舅關系唄,這我還能不知道?”
索爾果懶得理他的遲鈍,又問道:“他本身是什麽人?”
“呃?高司徒……本身是大明戶部尚書啊。”
“戶部尚書只是他當前的官職。”索爾果嚴肅地道:“他是大明皇帝陛下最為信重的大臣,是將來一定會做閣老甚至元輔的人!明白嗎?”
“哦。”費英東應了一聲,想了想,點頭道:“我也覺得應該是這樣。”
索爾果便又道:“那麽你再想想,大明對葉赫到底是個什麽態度?我是指……大明真的希望葉赫永遠作為滿洲第一強酋存在嗎?”
費英東眉頭大皺:“阿瑪這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字面意思。”索爾果微微眯起眼睛,沉吟道:“我最近在京師可不是光閑著,我去茶樓聽了好些人的閑聊,發現大明現在對‘化外之地’的看法已經與過去不同了。”
“是麽?”費英東來了興趣,道:“還請阿瑪指點。”
索爾果這才有些滿意,點了點頭,指著一處避風的亭子道:“咱們去亭子裡說。”
父子二人於是去了一處看起來很西式的漢白玉亭子裡,他們兩人是遼東女真人,也不畏寒,就在亭子裡坐下聊了起來。
索爾果道:“以前大明對‘化外之地’是沒什麽興趣的,開原以北、撫順以東這些地方在明人眼裡都太冷了,所以大明除了開國早期曾經短期進駐之外,很快便縮了回去,這你是知道的吧?”
費英東點頭道:“這個自然知道,咱們能有安生之地,說起來也是因為大明沒興趣。”
“不錯,但這種情況恐怕要出現變化了。”索爾果皺著眉頭說道。
費英東吃了一驚:“阿瑪怎麽知道?”
“新式棉衣、煤火炕、耐寒稻。”索爾果認真地道:“這三樣東西都和京華有關,也就是和高司徒有關,你注意過沒有?”
費英東茫然搖頭:“我沒聽說過。”
“小兒輩觀事不密。”索爾果輕哼一聲,道:“高司徒的京華有很多煤礦,這你知道吧?”
費英東點了點頭,這個誰都知道好吧,京師的蜂窩煤都是京華搞出來的,雖然這生意好像京華已經不直接參與,而是交給了英國公府,但京師百姓都記得這玩意是高司徒早年弄出來的。
“京華很喜歡用煤,特別特別喜歡,乃至於高司徒到了遼東,給遼東撫院還新修了燒煤的地龍。”索爾果這次沒打頓,繼續道:“後來京華又開始推廣燒煤的火炕,由於那煤比柴火經燒得多,又比木炭便宜得多,現在遼陽、沈陽、開原等地都已經流傳很廣了,尋常百姓家裡都開始使用燒煤的火炕……我的意思是說,明人已經不像過去那樣畏懼居住在寒冷的遼東。 ”
這下子費英東頓時警覺起來,立刻問道:“那麽新式棉衣是?”
“好,你小子還算有點腦子。”索爾果道:“新式棉衣是京華去年推出的一種……他們叫做產品。這玩意和以前的棉布棉衣不同,它外面是京華用那個什麽機造出來的新式棉布,裡面則是分布得很均衡的棉絮,比過去老法制成的棉布耐寒很多。
而此外還有一種更好的,據說是在最外面用上一層柞絲……柞絲既不像蠶絲那麽金貴,又很細密可以防風,而且還特別耐磨。如此製成衣物就更加耐寒,而價格也不至於高不可攀,現在遼東很多尋常人家都以過年時換上一套柞絲新棉衣為榮了。”
費英東臉色嚴峻起來,皺眉道:“也就是說,遼東的明人現在是居不畏寒,行亦不畏寒。”
索爾果點頭道:“就剩下糧食這一塊是個麻煩了,對嗎?哼,你要是這麽想,那就小看了高司徒。”
他微微一頓,問道:“玉米,這東西你見過吧?人吃馬嚼都合適,而且也不怎麽怕冷,前兩年才被高司徒通過京華推廣,這才過去多久,就快要把黃豆給取代了。
不過京華可還不止幹了這個,他們還在遼東試種了水稻……這他娘的可真是奇了怪了,水稻不是大明南方才種的嗎?結果你猜怎麽著,這玩意在遼東也能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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