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兵製改革”,這是一個足夠震撼的議題,但出乎意料的是,朱翊鈞並未顯現出任何意外,反而立刻點了點頭,道:“朕知道,就是那天你在京北大營談到的那件事,是麽?”
高務實同樣點頭道:“是,皇上。”
為何他倆都如此平靜呢?當然是一種默契。
當天與會的將領們不僅大多都是高務實統領過的,而且早已拜在他門下,按照大明的傳統,他們一般而言是不會輕易泄密的——當然這裡也有前提,比如泄密可以帶來極其巨大的利益,而這種利益甚至大到能蓋過高務實可能對他們發起的懲罰。
另外還有一種,那就是不泄密可能會帶來巨大的風險,比如高務實討論的事情是發動兵變之類。這種情況下,沒人能確定誰會告密,畢竟具體風險雖然未知,但一旦東窗事發,後果無疑是極其嚴重,甚至可以說無以複加的。
不過,有兩個人不在其列:寧遠伯李成梁與定海伯戚繼光。原因在於,大明的勳貴雖然是武臣,但絕非尋常武臣。他們的“階級屬性”已經改變,變得“與國同休”,是天然和皇帝站在一起,而非與普通武臣站在一起的了。
具體再到個人,戚繼光大概率也不會泄露這個消息。一方面,戚繼光與高務實私交極佳,說是當今的廉頗與藺相如也毫不為過;另一方面,高務實的軍改計劃顯然是為朝廷考慮,看不出有什麽私心在裡頭,戚繼光即便站在皇帝的立場,也沒有必要做出多余反應。
既然作為首輔的高務實當前只是在小范圍討論,就說明他認為這件事還不宜大張旗鼓宣揚,而戚繼光站在“樂見其成”的立場,當然也就不會提前稟告皇帝。
但戚繼光如此,李成梁卻未必。別看鐵嶺李氏現在和新鄭高氏也算是姻親了,而且高務實對李氏兄弟中的李如松、李如梅二人還頗為關照,但李成梁究竟如何看待兩家的關系,那可並不好說。
高務實第一次和李成梁直接打交道,說穿了就是出手扼製李家勢力在遼東的進一步做大。雖然大家心裡都清楚這不一定出自高務實的本意,更大可能是皇帝的“聖裁”,但做了就是做了,只能“論跡不論心”。
高務實在遼東“摻沙子”這件事上做得非常成功,一方面是大量宣大系將領進入遼東,一方面在遼東內部拉攏了曹簠這個二號人物,最終成功的分走了不下一半的遼東兵權,牢牢製衡住了鐵嶺李氏。
除此之外,高務實還以京華直接進入遼東經濟體系為主,以原本屬於軍屯的遼南鹽場改革為輔(高務實與皇帝分股),將鐵嶺李氏在遼東的經濟基本盤也同樣壓製住。自此之後,鐵嶺李氏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再也不複獨霸一方的危險。
然而彼之蜜糖我之砒霜,李成梁豈能受得了這個窩囊氣?當然也掙扎了一番,甚至不惜和心學派攪和了一陣。可惜,最終還是高務實棋高一著,迫使李成梁不得不認清現實,接受了高務實的“和談條件”——聯姻只不過是和談成功的表現形式。
那時候的李成梁已經被迫調離遼東,內調中樞,以左軍都督府左都督、寧遠伯身份在京養老。雖然高務實也的確不算虧待他家,不久後便依然以李如松為遼東總兵,但不論如何也是給李家畫下了一條紅線,或者說設置了一個天花板。
對此,李成梁無力抗拒,卻不代表沒有抵觸心理。他那日在京北大營見到李如梅時,一開始便陰陽怪氣自己的兒子,某種程度上也是對高務實表達不滿——畢竟李如梅就是高務實的妹夫嘛。李成梁罵兒子胳膊肘向外拐,這個“外”可不就是高務實?
因為這層關系,朱翊鈞知道當天發生的事情並不奇怪,李成梁要是不告訴他,那才是奇了怪了。高務實一開始把李成梁叫過來本身就有這個用意——不會有人以為高務實真會把這樣一件大事完全按下不讓皇帝知曉,然後突然搞個大新聞吧?
這可是涉及軍權的大事,高務實一貫都是有“邊界感”的,不會在這種事上玩火。他要向人彰顯地位有的是辦法——比如這次被彈劾,他不過是堅持閉門謝客十幾天不去內閣,朝廷上下就幾近停擺,一堆的急難險重之事沒人敢胡亂拍板。
這是什麽?這就是在彰顯地位,而且采用了正確的彰顯手段——沒有我,你們是真不行的。
現在只剩最後一個問題,李成梁向皇帝報告了高務實有軍改計劃這件事,但究竟報告到何種程度?
朱翊鈞沉吟道:“按照你那套兵製改革設想,將來朝廷騎兵除了禁衛軍之外,其他大多都會被集中於‘十大主力’,即十個甲種‘第一軍’。以朕對你的了解來看,這些軍隊之中的騎兵必然就是第一批換裝新式騎槍的了,這裡面有多少人呢……”皇帝沉吟起來。
這事兒還是高務實專業,他立刻開口道:“除探馬外,禁衛軍五鎮之中大概有騎兵一萬一千余,分作十個馬標,都是半具裝火槍輕騎兵。另外再設有司令部直屬重騎兵約三千,但他們並不配備火槍。”
重騎兵是衝陣用的,根據拿破侖時代法、俄、奧等國經驗,給重騎兵配備火槍不僅起不到提升戰鬥力的效果,反而會導致他們不能專務,結果戰鬥力下降、勝率下降。這事要說清楚比較複雜,就不一一舉例和引證了。總之,高務實的規劃中是不給重騎兵配火槍的。
朱翊鈞一聽他這麽說,立刻就知道舉一反三了,道:“禁衛軍編制五鎮,有火槍騎兵十個標,共一萬一千人。那麽其他甲種軍因為編制四鎮,就應該是每軍八標火槍騎兵,差不多**千人的規模?”
高務實點頭道:“大致如此。”
“禁衛軍一萬一千多,其他十大主力攏共**萬。也就是說,將來朝廷的騎兵主力便是這十萬人?”朱翊鈞看著高務實問道。隱隱之中,皇帝的眼中有些疑惑,也有些不滿,似乎認為這個數目偏少了。
高務實道:“十萬漢家鐵騎,這在歷代而言都已經稱得上難能可貴了。”
“是麽?”朱翊鈞對這個說法十分懷疑,皺眉道:“朕怎麽記得洪武五年北伐時,太祖調動的三路大軍之中,光騎兵就有十五萬之多?合理推測,當時大明至少應該有二十萬騎兵才是。”
高務實答道:“太祖北伐那是傾全國之兵,如今皇上與臣討論的只是禁衛軍與十大主力之中的騎兵,我們並未討論乙種軍、丙種軍之類。換言之,臣這裡所說的十萬騎兵,是指十萬戰鬥力反壓蒙古騎兵的真正精銳,可不是全國騎兵總數。”
朱翊鈞納悶道:“這精銳與不精銳,差別很大麽?”
“那自然是很大的。”高務實立刻回答,但接下來如何給其實並不知兵的皇帝說明這個問題,他就有點遲疑了。斟酌了一下,緩緩道:“雖然並不應該如此做比,但皇上可以這般理解……一千精騎有時候便能決定一場十萬級規模大會戰的最終勝負,但五千,甚至一萬普通騎兵,或許也未必能做到這一點。”
“差距這麽大?”朱翊鈞瞪大眼睛:“務……日新,你可不要誇大其詞。”
高務實苦笑道:“皇上知道唐太宗李世民的虎牢關之戰吧?那場仗的最終勝負手,便是李世民親率的三千五百玄甲精騎,而竇建德空有十萬大軍,卻硬是被他直衝中軍,自己都淪為俘虜。
皇上,這便是精銳騎兵的厲害,而臣為禁衛軍及十大主力編制的騎兵,便是玄甲精騎這樣的精銳。現在皇上還覺得,十萬這個規模不足以震懾四夷麽?”
可能是李世民的玄甲精騎太過出名,朱翊鈞一聽是“十萬玄甲精騎”,頓時心花怒放,大喜道:“若都是這般精銳,十萬自然是夠的,簡直綽綽有余!”
頓了一頓,馬上反應過來,道:“哦,那也就是說,這些新式騎槍至少需要十萬杆?”
高務實瞪大眼睛:“十萬怎麽可能夠?”
朱翊鈞一愣:“怎麽不夠?”
“皇上剛才不是看著臣打靶麽?”高務實指了指馬背上左右掛著的槍套,道:“右邊那個槍套,裡頭原本放了五把槍,臣方才打了兩輪,因此還換過一次槍套。雖然大軍作戰之時不能與臣打靶相比,但即便不會一人配備五把騎槍,一人三把也肯定是必須的。
除此之外,槍械本身不能隻保證堪用,因為戰場之上隨時可能損失,因此庫存方面必須確保一定的冗余。以臣所見, uukanshu 禁衛軍及十大主力一共至少需要維持五十萬杆新式騎槍的裝備和庫存。”
朱翊鈞吃了一驚,但高務實的解釋很清楚,他也只能接受,然後便小心問道:“那麽……這騎槍的價格是多少?”
高務實道:“目前還在試產階段,價格偏貴,大概是每杆六兩三錢銀子。”
朱翊鈞再次大吃一驚,瞪大眼睛道:“這也太貴了!朕幼時觀政,也不是沒見過各地火器造價,有那便宜的鳥銃如浙江造,只要九錢銀子。即便是放眼天下,大多也就在二兩上下……”
“是啊,所以當初那些火器動不動就炸膛,完全不堪使用。”高務實微微聳肩,道:“皇上,萬歷二式步槍款的列裝采買價是三兩八錢,騎槍款是三兩六錢。新式騎槍因為采用了新技術,不惟多了一些加工工序,也對槍管的強度提出了更高要求,這造價自然就會跟著上去。”
朱翊鈞不吃這一套,道:“那也不應該貴到將近翻倍吧!這一把槍六兩銀子,光是給這十萬騎兵配槍就要花六十萬兩?”
他說到這裡忽然意識到算錯了,瞪大眼睛:“哦,不對,一人要配三杆槍,那就是一百八十萬兩!如果再考慮到你說的庫存,朕姑且算它一人五杆,那就是要花三百萬兩!日新,你不是在說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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