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他是打算把縣衙後院讓出來給高務實住的,反正他梁縣尊只有一妻一妾在身邊,兩個兒子年紀還小,剛剛開蒙,都在老家念書,讓出後院也不算麻煩。但是高務實說什麽都不肯,最後沒法子,隻好由梁縣尊親自出面,借了安肅最大的鄉紳鄭家的一所別院讓高務實臨時對付一夜。
安肅雖然不算起眼的上縣大縣,但鄭氏家族可不尋常,自元朝時就有名將,威震一方,為官者始自鄭慶。明、清《安肅縣志》,民國初《徐水縣新志》有傳具載之。
鄭慶,元時遂州黑山人,有武略,善撫士卒,先守紫荊關,再戰滹水,破曹州,為遂州總管千戶。
其子鄭德隣以父蔭授遂州知州,後改任安州、完州、遼州、莫州知州,遷都漕運使,封宣武將軍。
二子鄭德佑,官至百戶。侄鄭德全,授招撫之職。孫鄭璋襲遂州知州。西黑山村東邊有鄭慶大墓,墓前列石人、石馬,立大碑一通,記述其豐功偉績,稱鄭慶豐碑,為安肅縣八景之一。
到鄭陽時,由黑山遷徙遂州定居,至鄭洛時又從遂州遷至安肅縣城內。
到了明朝,鄭氏家族更加興旺,官職顯赫,中進士者頗多。曾出三朝甲第、六世中丞——不過現在還只有五世,因為最後一位名叫鄭洛,現在還沒混到尚書級別。
鄭洛,字禹秀,安肅人。嘉靖三十五年進士。除登州推官,征授禦史。劾罷嚴嵩黨鄢懋卿、萬寀、萬虞龍。出為四川參議,遷山西參政——所以他現在正在王崇古麾下任職。
鄭家這樣的人家,當然早就得到梁梧的關照,知道高務實的身份——包括高務實與張四維之間的關系,所以他們知道王崇古理論上也是高務實的親戚長輩。
鄭家目前的家主鄭洛既然在王崇古麾下任職,高務實自家三伯更是當朝帝師次輔,他能來鄭家的別院休息一夜,鄭家焉能不歡迎?
當然,鄭家還知道梁縣尊為何要這麽安排——我背後可是有人的,你看我這位師弟跟我多親切啊,我在師相門下,那也是很受重視的!
地方官嘛,都知道自己治下的這種官宦世家底蘊足,得罪不起,但也不希望對方太不給自己面子。
不過鄭家這別院是在縣城裡頭,又不是主宅,所以算不得很大,肯定安排不下兩百家丁,甚至安肅縣衙都安排不下這麽多人,最後只能以小隊為單位去找客棧住下,而高珗則留下兩個小隊二十多人隨高務實入住鄭家別院。
晚飯自然還是梁縣尊宴請,不過卻也沒什麽值得一提的事了,這次陪客的鄉紳也少了一些,但總還是算得上豐盛。可惜高務實意不在此,腦子裡一會兒盤算到底徽州哪一縣最有可能要殺帥嘉謨滅口,一會兒盤算自己插手這件事到底合適不合適。
梁梧見他心不在焉,不敢多耽誤他的時間,用完餐就及時散了宴,親自帶人送高務實去鄭家別院休息。走的時候,趁高務實沒注意,還偷偷塞給高珗一個錦囊。
錦囊裡當然不是妙計,而是十兩碎銀。
不過一進別院,高珗便把這事報告給了高務實。
高務實完全沒當回事,因為他是體制內混過的人,知道這種事一來禁絕不了,二來禁了也未必就真的好——梁梧要是真有事,只能找他高務實辦,找高珗並沒有什麽意義,
所以他這麽做無非是結個善緣,畢竟高珗是高務實身邊的人,只要不在高務實身邊說他梁縣尊的壞話就行。 高珗以前乾過高務實大伯高捷的親兵,對於收紅包並不陌生,不過即便是當年高捷提督操江的時候,高珗也沒收到過這麽大的紅包——十兩銀子可真不算小數了,他拿的紅包有多少,其實真正說明的,是高務實在對方心目中的地位。
不過高珗也知道高務實禦下的脾氣:大少爺並不在乎下面的人享受這種慣例,也很少有憤世嫉俗的表現,他只在乎他交待的事情,下面的人是不是認真執行。
一個信厚黑學的人,怎麽可能有那麽理想化的思維?
高務實今天還真是有些累了,進別院就打算去休息,不過高珗還是認認真真把整個別院檢查了一遍,又安排了一下兩小隊家丁的輪值,上半夜和下半夜都安排了人執行警戒——這是他們拿高額薪俸該做的。
帥嘉謨有些不知所措,他本來以為高務實會找他問話,結果高務實居然直接睡覺去了,這讓他有些擔心自己的事情在高務實眼裡根本無足輕重。
當然,他也知道,這件事在他看來固然是大事,但在高務實看來或許真不算什麽,人家可能就是順手幫自己師兄一個小忙。
這讓他有些失落,也有些擔心,他不知道高務實當時答應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會去辦,萬一這位高侍讀只是隨口答應,等自己出了安肅縣就撒手不管,那就完了。
高珗巡查了一圈回來,見帥嘉謨還站在園子裡發愣,不禁有些好笑,招呼他道:“帥秀才,天色也不早了,趕緊去休息吧,明早還要趕路呢——對了,你會騎馬麽?”
帥嘉謨略有些尷尬,道:“這個……會是會一點,不過不能跑起來。”
高珗哈哈一笑,道:“能坐在馬上走也就行了,大少爺坐馬車,咱們也不可能跑太快。”
帥嘉謨松了口氣,應了下來,又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這個……高掌家,不知我今夜睡哪?”
“別別,我可不是掌家,你便叫我高珗就行。”掌家就是大管家的意思,高珗可不敢自認,高務實現在手底下根本沒有大管家一說,如果非要說有,那也應該是高陌、高小壯或者曹淦才有可能,而他只是高陌的副手,還是高陌推薦的,這事開不得玩笑。
解釋了一下誤會,高珗才道:“你今晚和我睡一間屋。”
“啊?哦,好的,好的。”帥嘉謨略有些吃驚,沒有看見高珗眼中的一抹異樣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