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孫兒有一事想不通,既然您看好北面那位,為何還要給王樸送錢,就算做生意,煙草海貿也確實是個好生意,賺的錢也該不少,可沒有道理無端送錢,這一筆錢不給他,那王樸也不會拿咱們怎樣。”少年范永鬥十分困惑的問道。
“你是說這錢送的不值?那我問你,若是流寇打到祁縣,離我們最近的官軍都有哪幾支。”老人似笑非笑的詰問道。
“爺爺是說,這倒說得通,可附近又不止王樸這一路人馬,為何偏偏是他。”
“其一,就生不如就熟,我們跟大同王家有生意上的來往,利益相連關鍵時候更能指望得上。其二,領兵大將中,王樸年紀最輕野心最大,我大明是百足之蟲,縱然死了也要攪扭挪搏一二十年才會僵直,年紀輕就是一個雄厚的本錢,野心大才值得我們輸幣投靠,北面那位畢竟是異族,想入主中原難如登天,只能算是一個退路,內外兩頭下注方能止損,不至於賠本。”
“姓王的打贏了這一戰,據說以少勝多強攻賊軍寨子,帶兵確有一手,可野心這如何看的出來。”
“到了那地方,你自己細細品味。”
卻說楊萬春帶了五十號人進山裡,第二日就少了六人,應是逃跑了,所謂什麽人養什麽鳥,楊萬春膽小精明,他身邊的親信也都是這種人,能共富貴卻不能共患難。楊萬春左思右想,便覺得這些屬下在山裡挨不了多久,最後人都會跑光,自己孤身一人在這山裡活不長。必須盡快找一批能吃苦的山裡人收為部眾。他學著許宏傑的辦法,決定先搶一家富戶,攢點銀錢,這年頭人心思變,有錢就能招到兵。窮人都活不下去了,只要有人給條活路,就會死心塌地的追隨左右。
牙石村複老爺此時正坐在長藤椅上擺弄一塊腥紅色的寶石。昨日從嫁入縣城的長女來信中得知,官軍已大破賊軍,這地方現在是王樸最為兵強馬壯,複老爺這一生壞事做絕,仇人遍地,卻能活的格外滋潤,乃是仰仗對強弱的準確把握,他從來不去學別人巴結縣太爺,因為山裡人很少見過縣太爺,縣太爺嚇不住山裡人,只有差役才是山裡人最怕的強者,巴結差役更管用,而且差役胃口小,更容易滿足。正是靠著這一手,他為複家攢下了大大的家業。
然而亂世來了,從前那套已不太管用,這次下山虎許賊作亂,許多山裡人都去投奔,見到義軍把縣城圍了,那些平時凶神惡煞一般的強者此時不過是縮頭烏龜,從此懼意盡去,消息傳進山裡,這幾個月村裡人見到複老爺神色便有了些不敬,那眼神仿佛是在說你這個千刀萬剮的壞人死期終於快到了。所幸賊軍終於被王樸帶來的官軍一舉蕩平,總算複家化險為夷。
村民的眼神又重新變得畏縮怯懦,回味那放肆的眼神,複老爺終於下定了決心,對管家吩咐道:“把四小姐叫過來。”王樸這種貴人身邊不會缺女人,但是複家的這個四小姐用特殊的方法調教,山裡的女人無論怎麽養也難以比得上城裡小姐珠光寶氣,舉止得體,甚至於知書達理,故而複老爺反其道而行之,他把四丫頭從小關進閣樓裡,一步都不讓邁出,平常也不許別人探望,就連親娘的見面次數也是極為稀少,生生把四丫頭養成一個不諳世事的萌貨,那無知的大眼睛忽閃忽閃能讓天下男人心都化了,這就是複家的王牌天生萌貨四小姐複若雪,雖是十八成熟的身子,心智卻只有十歲。這種萌貨是天下男人的最愛,卻也是天下女人的公敵,在爾虞我詐的豪門深院中通常活不過三集,但是複老爺並不在乎女兒的個人幸福,他只在乎複家的富貴能夠世代傳承。
平陸縣縣城內一座富戶宅院裡,王樸受邀暫居於此,這兩日不斷有各種應酬,平陸縣是四省通衢,財源廣進,縣城裡的富人排場奢華,與城外餓斃凍死的難民是天壤之別。王樸覥著臉請他們湊一筆錢買些木頭,給城外難民建棚屋。至於那數千降兵卻是個隱患,必須妥善安置,以免降而複叛。王樸跟縣令陳士良提議安排降兵到全縣各處無主荒坡上開墾荒地,種植耐旱的番薯,陳士良對這個計劃讚不絕口,自無異議。這日終於閑了下來,寫完關於此戰的塘報令林昌興潤色後明日去送交朝廷,又寫了一封親筆信給禮部左侍郎徐光啟,裡面有幾個數學題解法和天文學常識內容,這是為了投其所好,徐光啟作為能上金鑾殿早朝的大臣是一個非常有價值的人脈。
“少主人,趙肖帶到。”親兵進來稟報。
“叫他進來。”王樸回味這一戰,趙肖無疑是最大的功臣。
“標下趙肖見過大人。”趙肖邁進屋裡單膝下跪。
“起來吧,當日一戰,趙兄弟是好樣的,請坐。”
趙肖微微一愣,早就聽說這位上官沒有架子,待人很隨和,可這一聲趙兄弟實在是叫他有些吃不消,心裡不禁五味雜陳,一個三品的武將管一個小兵叫兄弟,那是從來想都不敢想的。他連忙又跪下,行禮道:“標下不敢,在大人面前怎敢放肆。”
“俗話說世上只有過命的交情最真,咱們一起上過戰場,已經有過命的交情,是自己人了,私底下不必拘禮。坐吧。”王樸親自起身給他搬來椅子,把他按在椅子上,明顯可以感覺到趙肖渾身顫抖,有些難以抑製的激動。
見籠絡人心的效果已經達到,王樸直述其圖:“趙兄弟當日用炸藥包破敵軍火炮,這讓我想到了一個新點子,我想組建一支擲彈兵百人隊,歸你指揮。”
趙肖聞言大喜,忙下跪行禮道:“謝大人提拔,厚恩不敢忘。”
“這是你應得的,論功行賞嘛天經地義,賊軍雖已覆滅,可大量民宅被毀,百姓流離失所,要安置這些難民需要大量的錢,我拿不出錢來賞你,就隻好給你加官咯。”王樸刻意學著電視劇裡共和國大佬們口吻笑道。
“大人是好人,這裡百姓都稱讚大人仁義。”
“嗯,好。”王樸聽說自己在當地的口碑不壞,很是開心,將來他要長期在此經營,跟當地人處好關系很有必要。便說道:“這支歸你指揮的擲彈兵百人隊其成員都要挑大膽無畏者,敢於冒險,因為這支部隊的作戰方式就是把點燃的炸藥包扔出去,稍有不慎就會炸到自己,輕則致殘,重則致死。所以軍餉要開高一些,和重甲步兵一樣,每月一兩三錢。你明日就啟程去一趟雁門,兵員上給把把關,我已經讓工匠製造鉛球,用來測試臂力,但是膽量是無法測的,隻好你去多跟他們相處,留意篩選一下。”
“是,標下明白。”
“從今日始,你要改稱卑職。”
與此同時,複老爺派次子複高才帶著十個莊丁護送四小姐去縣城,不想半路上迎面撞上了楊萬春,自無二話,此時饑腸轆轆的楊萬春等人見了肥羊,哪裡會客氣,一聲令下便動手。莊丁畢竟不是賊軍的對手,複高才被捆了起來。
“楊,楊爺,這轎裡有個娘們,好奶好白的娘們啊。”砍跑了莊丁後,楊萬春只顧著找食物,一個手下好奇心驅使掀開了轎子門簾,頓時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你們別碰我妹妹,妹妹她是要送去嫁給王樸的,你們知道王樸是誰嗎,他的大軍就在附近,把他惹惱了,蕩平你們寨子。”複高才大聲吼道。
“什麽玩意兒,王樸的女人。”楊萬春聽到這個名字,心裡打了個突,豁然起身把吃到一半的糕點扔了,去揪住複高才的衣領問道:“你是誰。”
“我,我是複家的,牙石村複家你一定聽過吧,別殺我,我爹有很多錢,只要說個數他一定會拿錢贖人。”複高才此時就怕劫匪不識貨把他宰了。
“哈哈哈,想什麽就來什麽,原來是複家的狗崽子,聽說你爹是當地惡霸,正要去找你們呢。”楊萬春開懷大笑起來,目露凶光,一臉殺氣凌然。
“我妹妹,我妹妹是個大美人,你若是想要就送給你了,別害我,我,我是好人,沒做過壞事。”複高才被嚇得不輕,臉色煞白的乞求道。
楊萬春忍不住好奇,起身把複家二少爺一腳踢開,過去撩開轎子門簾,只見裡面的女人肌膚勝雪,體態婀娜,卻拿無邪的眼抬頭看他,那,那份天真,竟讓人不能生出邪念,仿佛嬌嫩無比的鮮花,一碰就會花瓣盡碎一地,見者頓生憐意。
楊萬春看得呆了,舔了舔舌頭,心說:怪不得自己那群野獸屬下也只是呆呆杵在那裡,沒有爭相撲上去把這個女人玩了,奶奶的,竟不似人間之物,觀音菩薩一般的人物,即使是殺人如麻的他們也都暫時收斂了獸心。
“小丫頭,你是那王樸的什麽人。”楊萬春對轎內女人問道。
“大哥哥,我是王樸將軍的小妾,你是認識他嗎,他脾氣好不好,會不會欺負我。”複若雪呆萌萌的問道。
“這,這我哪知道,他娘的,王樸那個,那個家夥好豔福。”在複若雪的清澈目光照射下,楊萬春把本想罵出口的髒話硬生生吞了回去。
“這個女人好好利用說不定是個活命的機會,我主張把她歸還給王樸,投誠官軍,大家怎麽說。”楊萬春此時落魄不堪,對他的下屬就不敢強勢,這幾天他凡事都會征求屬下的意見。
“好好的女人憑什麽給王樸那個狗官送去,要我說,咱們兄弟們輪流享用,把這狗官的女人睡了。”有個刺頭屬下當即鼓噪了起來, uukanshu不少人聽了這話盯著複若雪的轎子眼神閃爍,顯是十分心動。
“那享用完以後呢,咱拿什麽活命,在山裡搶富戶只是權宜之計,就我們這三十來人能搶幾回,就算得了手,連黃河大寨都叫王樸平了,官軍一來,我們就要拋下所有東西逃命,拿命換來的值錢財物最後就都便宜了官軍。”楊萬春費力說服屬下。
“這輩子就沒睡過這麽水嫩的千金小姐,就是為此死了也值了。”
“你想死,老子不想死,你們想死嗎。”楊萬春畢竟做了幾個月的頭領,余威尚存,眾人在他的逼視下都不敢再做聲了。
“這樣吧,咱分兩路,都試一試看哪條路好走。廖二你帶著這個廢物複少爺去找複家要贖金,我帶這個女人送去給王樸,若是王樸好說話,咱就投誠,萬一不行有這批贖金還能對付幾日,到時候另想法子。”楊萬春對刺頭廖二說道,廖二聽了這安排,略一思索便答應了,尋思:複少爺在自己手裡,等要來了贖金就回老家置地做地主去,勝過留在山裡每天刀口舔血何止百倍,又奶又白的千金小姐中看不中用,禁不起折騰,回家多娶一兩個小妾也罷,勝在不用拿命去換。
楊萬春將不怎麽聽話的屬下都撥給廖二,他對廖二的小算盤心知肚明,也不點破,隻暗自冷笑:複家凶名赫赫,豈是等閑,這些蠢貨此去多半是凶多吉少。
複若雪見了這麽多人,很是害怕,哭的臉上掛滿淚珠,楊萬春一個大男人對此實在束手無策,隻好扮起鬼臉,不想這種哄孩童的手段竟很是好用,複若雪破涕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