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些妖怪。”王樸大驚失色,差點想奪路而逃,好在理智依舊佔據上風,強行忍住了懼意。
“大人小心,敵人弓箭厲害,不要冒頭。”親兵隊長王綜拔劍護在王樸身前,王樸身著鑲金鐵甲格外醒目,因此有許多後金兵卒朝他射箭,不過他並不喜歡身先士卒,躲在了重重親兵的護衛圈子裡,箭矢難以及之。
神甲營的重甲步兵幾乎就是鐵王八,還內襯鎖子甲,即使是如狼似虎的後金兵卒也是一時找不到擊殺的辦法。而且這些重甲步兵多為追隨王樸最久的老兵,訓練有素,因為是百裡挑一精選出來,且頓頓好魚好肉,體魄強健遠勝普通兵卒,他們與後金兵卒居然有來有回,殺了個旗鼓相當。
自穿越以來,王樸的運氣一直不壞,此次亦然,他一時心血來潮組建的擲彈兵百人隊成了此戰打破平衡,鼎定乾坤的英雄部隊。膽大包天的擲彈兵把總趙肖居然下令朝混戰中的人群無差別投擲手榴彈,然而奇跡一般,只有身著棉甲的後金兵卒被手榴彈炸的七葷八素,非死即傷。而身披重甲的神甲營兵卒們雖被炸的破口大罵,矛頭直指趙肖祖宗,卻並無大礙。
陸續有後金兵卒倒下,這時本已被打殘的火銃兵也加入戰鬥,明軍逐漸佔據上風,牛錄額真戶木丹在多人的圍攻下身中陌刀,當場斃命。剩余後金兵卒眼見大勢已去,上馬欲逃離,但是明軍火銃可在百步內瞄準,這些試圖逃走的後金兵卒一一中彈落馬,整個牛錄竟然全軍覆沒,無一生還。
包衣鄭牙兒隻感到天旋地轉,主子死了,他回去如何跟人解釋,只怕逃不過一頓鞭子毒打。想到這裡,鄭牙兒決定戴罪立功,他策馬朝著後金大軍所在的方向疾馳而去。
神甲營這邊見了已是追之不及,王樸暗呼不妙,這個落網之魚只怕會引來後金大軍,那時他們將必死無疑。
“把火炮炸掉,重甲步兵一人配雙馬,全速奔往京師。”王樸當機立斷,下令道。
“那這些首級,要不割了先。”林昌興實在舍不得這些軍功。
“近處的割走,那些散落的就不要了,立刻上馬。”
沒了火炮的拖累,神甲營的行軍速度倍增,終於一個時辰後抵達京城右安門外,崇禎雖是昏君,心腸並不壞,此前王樸派出的夜不收往京城內投信,皇帝已然得知神甲營就在近郊,他特意吩咐守城官兵,允許神甲營進甕城休息。雖然這個待遇起初讓王樸十分不滿,自己千裡勤王,居然只能進甕城,像對待降兵一般,然後他問了城裡的幾個小軍官才得知,關寧軍還在城外晾著,心裡頓時平衡了一些。看來在崇禎眼裡,自己的神甲營更加靠得住,這還是有點叫人感動的。
袁崇煥通敵的傳言在京城內甚囂塵上,內閣首輔韓爌為此寢食難安,他是親自詢問過滿桂部下和當時目擊者守城小將,袁崇煥的心思並不難揣度,他殺了毛文龍,釀成這場後金入寇的大劫,為求自保,隻好把大明的良將都害死,造成唯有關寧軍可用的事實,便能逼迫皇帝不敢殺他,喪心病狂無以複加,要命之處在於袁崇煥是東林黨人,此時悔恨也是無用,只能盡力挽救。
就在韓爌獨自出神時,兵部尚書王在晉匆匆闖進內閣值房,這是不合規矩的,有失儀之嫌,只聽他氣喘籲籲地作揖稟報道:“閣老,大捷啊。”
“何來大捷,城外關寧軍就那個半死不活的鬼樣子能有什麽大捷。”韓爌沒好氣的惱道,把奏疏“啪”一聲拍在案上,對這個兵部尚書輕佻浮躁十分不滿。
“自然不會是關寧軍,您忘了,王樸那支神甲營,他們,他們,哈哈哈,整整兩百零五顆東虜首級,這下吾命可算保住了,是從鬼門關撈了回來,不用去死了。”王在晉噙著淚苦笑道,拿袖子擦拭眼淚。
“兩百多顆,沒有這個道理啊,會不會是殺良冒功,你親自去勘驗,牙口,發辮都給我仔細辨認。”韓爌並不相信,大明和後金十幾年大小戰役,所有首級加一起都沒有兩百顆,因為與後金野戰無不是慘敗,後金軍能從容回收士卒屍骸,不會留給明軍,所謂的寧錦大捷也只是據說斬敵兩百,實際上兵部拿到勘驗的首級僅僅五顆。袁崇煥的解釋是後金軍回收了屍骸,朝廷當時太需要一場大捷來穩定民心軍心,隻好捏著鼻子認了。難道這回王樸跟袁崇煥一樣膽兒肥了,拿假戰功耍朝廷,豈有此理,朝廷是那麽好耍的嗎。
“下官已經親自去勘驗過了,顆顆都是真虜,發辮,牙口都無誤,開始啊,我也不信,哈哈哈,親自去看了,確實是真的。”王在晉拍著大腿,笑逐顏開,這幾日他臭著一張死人臉,仿佛欠了別人一百萬兩銀子,如今不止清了債務,還倒賺一筆。
“那就把王樸和黃大虎都叫進來,問明白了好向聖上報捷,聖上憂心國事,整日愁眉不展,這場大捷來的正是時候,去把徐子先也叫來,此次太廟獻捷就由他操辦吧。”韓爌養氣不凡,依舊淡然處之。
“是,閣老,下官這就去辦。”王在晉也自覺地收斂了些。
卻說王樸派人向兵部報請勘驗首級,起初來了些小吏,看到有這麽多首級臉色驟變,又來了個兵部高官,王樸聽到別人叫他堂官,才知道此人居然是兵部尚書王在晉,心裡不免嘀咕:怎麽勘驗首級也要兵部尚書親自出馬嗎。
隨後王在晉生拽著他和黃大虎到了紫禁城午門外,或許是因為城外有戰事,這座紫禁城與王樸印象中空曠頗有不同,幾乎十步一崗,戒備森嚴,進了午門左轉,又過幾道宮門,在一座毫不起眼的平房前停步,只見門邊掛一小牌子,上書:機密重地,一應官員閑雜人等,不許擅入,違者治罪不饒。王樸心裡打了個突,抬頭再一看,匾額乃書:文淵閣。這是大明帝國中樞的位置啊。
王在晉徑直進去不等多久,出來後朝他們招手,隨手遞給門房一個簽紙,王樸和黃大虎分別拿出官印,驗明正身,在簽紙上按了手印,才得以放行。
進了文淵閣,卻在大廳有宮人攔住,詢問兩人身份,隻說:請王大人稍候。轉身叫黃大虎跟著,進了內廳。王樸轉頭一看,兵部尚書早就沒影,不知何處去了。他獨自於房內踱步,心裡不知何故想起水滸中林衝誤入白虎堂的片段,暗暗歎氣,這個黃大虎實在討厭,朝廷顯然更信任他,將來要是與他打起官司,自己必然要吃虧,哪天想個法子把他做掉才好。過了好一會兒,踱步累了隻好坐下喝了幾口茶,卻意外發現這裡茶點有些精致,很得胃口。
終於王在晉和徐光啟進來,王樸忙向他們行禮,徐光啟見到王樸只是搖頭歎息,王在晉轉頭望他,面露疑惑之色,心說:打了勝戰,你唉聲歎氣何意。王樸卻知徐光啟的心思,這場浩劫如同一個響亮的耳光,令徐光啟醒悟過來,王樸此前說的,大明可能亡於異族絕非枉言。這有助於徐光啟下決心為王樸補完墨家經典。
王在晉伸手招來宮人,命其進內廳稟報,過一會兒,韓爌和黃大虎出來,韓爌說道:“人都到齊了嗎,那就去面聖吧。王節製,君前禮儀你小時候該有學過,現在還記得嗎。”
“沒,沒有,忘了。”王樸不知道還有這等講究,頓時不知所措。
韓爌瞟了他一眼,心說:連君前禮儀都不學,估計此子小時候就是個讓家裡人頭疼無比的紈絝子弟。想不到我大明朝居然要靠一個紈絝來拯救,真不知是否靠得住。想到這裡,韓爌心情沉重,深深歎了口氣。王在晉在後面聽了十分無語,心裡忍不住吐槽:這是獻捷吧,我說你們都哀聲歎氣是何意。
“那你先去學君前禮儀,我們在此候著。”韓爌沒好氣的說道。
“王節製,請跟著老奴來,咱們進屋去學。”宮人奶聲奶氣的說完,還對著王樸嫣然一笑。
“是,公公。”王樸一陣惡寒,渾身都起雞比疙瘩。
君前禮儀著實麻煩,等王樸學完已過了半個時辰,大家匯合後,韓爌帶頭抵達皇極門下,從這裡進去就是皇極殿,在民間有個更為響亮的外號“金鑾殿”,王樸和黃大虎皆是外臣,只能先在此候著,等韓爌和王在晉進去好一會兒,只聽漸近的通傳聲“宣,雁門衛遊擊將軍,神甲營節製王樸覲見。宣,神甲營監軍禦史黃大虎覲見。”
王樸和黃大虎邁進皇極殿,叩拜高呼:“臣王樸(黃大虎)覲見吾皇,願吾皇萬歲萬萬歲。”
“愛卿平身。”
“謝吾皇萬歲。”
“王愛卿抬起頭來。”
王樸聞言抬頭,只見禦座上有個瘦弱青年正盯著他,這人就是當今皇帝,只見他頭戴金冠,身著黃色龍袍,仿佛一個大金元寶一般,
“果然是將門虎子,器宇不凡,王愛卿先破平陸下山虎,後又破宜川紫金梁,如今更是千裡勤王,大破東虜,蓋世英雄橫空出世,卿何以破虜,細細講來。”瘦弱青年顯得興致盎然。
王樸聽了皇帝這話,內心哇涼哇涼,如墜冰窟。這個皇帝心性向來急切,喜歡一個臣子會無比寵愛,恨不能推心置腹,以國士待之,而一旦這個臣子令其失望,就會恨不能食其肉寢其骨。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皇帝剛才脫口而出,蓋世英雄,可見他對王樸的期望之高, 將來只要王樸達不到這樣的期望,巨大的落差和失望之下,以崇禎的脾氣,多半是要把王樸千刀萬剮才能解恨。
“回稟聖上,微臣只是一時僥幸。當時遇到這支東虜兵馬整好一個牛錄,臣嚇得腿肚子都哆嗦了,怎奈敵兵是騎兵,來去如風,我部想逃也逃不掉,隻好硬著頭皮禦敵,虜寇輕敵慣了妄圖左右包抄,將我部聚殲,不想我部是新練的大明精銳,敵軍人數只有我部三分之一,且還要分兵合擊,輕敵之下,被我部抓住戰機,逐個擊破,這戰勝的實在僥幸,微臣不敢居功。”王樸這番話完全屬實,挑不出毛病,只是有些話令人失望透頂。
“王節製,縱然你屢立奇功,朝廷沒有及時撥發賞銀,你也不該心生怨懟,在戰場上出工不出力,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韓爌忽然出列說道。
“我,臣不敢。”王樸臉色大變,慌忙跪下來。
“韓愛卿何出此言,是否有些言重了。”崇禎皇帝雖然對王樸的怯懦很是失望,可到底人家打了勝戰,此時不好責難人家,令其寒心。
“黃禦史,你把之前對我說的話,再在君前重複一遍。”韓爌轉頭對黃大虎說道。
“微臣黃大虎,年初任神甲營監軍禦史一職,京城南郊之役,微臣就在現場看的分明,建奴人馬三百有余,俱為正黃旗白甲兵,是皇太極的親兵。”話音剛落,朝堂上一片吸氣聲,大明朝與後金打了十幾年戰爭,尤其知道白甲兵的厲害,更何況是皇太極親兵正黃旗的白甲兵,那可都是殺神一般的厲害角色,單獨扔出來都能叫大股明軍聞之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