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雖鄉鄙之民,亦知大王談笑間退秦魏之事,‘一寸山河一寸血,百萬國人百萬兵’之言。大王縱橫捭闔之才,守衛楚國之心,莊實向往之。況大王雖則年輕,卻敢為天下先,雄才偉略,莊堅信楚國有大王,他日定能傲視群雄!”
熊槐點點頭,“大王曾言:‘凡事要敢為天下先,方能做時代之弄潮兒。謀國者要開放思想,不拘泥於成法。變,乃當今之大勢,固執守舊者終將被時代拋棄!’”
熊槐說話並不避諱田氏兄妹,因為田忌他是一定要請出山的。
“大王高瞻遠矚,所思所慮非普通人能及,實乃有大智慧之人。”熊槐一席話聽得田莊心悅誠服、震驚至極。
大王所言‘變’,當是變法吧?大王初上位便要實行變法嗎?一想到楚國的變法,田莊心裡就發涼。
當年吳起去魏奔楚,受楚悼王重用,在楚國推行變法。吳起以為楚國之害在於:‘大臣太眾,封君太眾’,是以其變法直接威脅到屈景昭三氏以及眾多封君的反對。
但是在楚悼王的信任與支持下,變法得以順利推行。可惜變法一年後悼王英年早逝,吳起也在悼王葬禮上被七十多貴族聯手殺害。變法剛開始便終結,楚國錯失了成為超級強國的機會。
自悼王至如今,貴族實力之強,有增無減。而年輕的大王又欲推行變法,他能撼動三氏以及眾多封君嗎?
“方今天下風雲變幻,正是用人之際,大王渴求人才,田兄不防一試?”熊槐盯著田莊的眼睛笑道。
田莊沒有說話,但他眼神閃爍,顯然十分意動,只是或有顧慮。
“待家父歸來,在下請示家父後再答覆楚兄如何?”
“也好,在下與田兄一見如故,只要田兄願意,在下少不得在大王跟前美言幾句!”
田莊躬身道:“謝過楚兄!”,他起身望望窗外天色,又道:“天色已晚,楚兄、屈兄奔波勞累,請稍事休息,在下去準備些吃食。”
不多久,飯菜便已上齊,簡簡單單幾份野菜,一鍋菜粥,一壺美酒。
“不知二位前來,未能提前準備,只有一些谷內現有的食材,二位今日將就下,明日在下進城購買些食貨。來楚這些年父親簡樸慣了,尋常時日都隻吃一些野菜。”田莊臉上有些歉意。
熊槐臉色憂鬱地歎息道:“子期將軍也曾追隨先王南征北戰,為我大楚立下了汗馬功勞,辭官之後生活竟是如此清貧,寡人實在慚愧!”
田莊臉色慘淡,沒有接話。
田忌、孫臏二人逃到楚國,孫臏歸隱。起初田忌很受威王重用,但是後來田忌敗於田盼之手,再加上齊人的挑撥,威王也漸漸不再重用田忌,田忌心灰意冷之下便欲辭官隱居,威王順水推舟在江南給了他一塊封地,以讓其養老。
但田莊知道,其實他父親並不甘心。這也是“楚歌”邀請他時他心動的原因,非但他父親不甘心,他更是不希望一輩子隱居在此,他想要想他父親那樣建功立業。
三人各有心思地吃完飯,熊槐見月色不錯便拉著田莊在谷內轉悠。
空谷幽幽,月色溶溶,三人緩行在蜿蜒的小徑上,屈匄輟在二人身後。熊槐二人邊走便談,多半是熊槐在問,田莊回答,言語見頗有見識,應對如流。
熊槐對田莊還算滿意,雖不見得能超過其父,卻也是中上之才。
又走了一陣,熊槐問道:“田兄見識非凡,若能出仕,可願將兵亦或從政?”
田莊回道:“雖家父精通兵法韜略,然在下一則志不在沙場,二則自知非是為將之才,故若出仕,當從政。只不過……”說道這裡,田莊搖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
熊槐微微一笑,他知道田莊的顧慮。正要轉移話題,突見前方河邊一個纖細輕盈的身影在上下翻飛,正是正在練劍的田夕。
聽到三人的到來,田夕收劍入鞘,立在原地,望著三人緩緩走來。
“姑娘好身手!”熊槐想趁機為之前的唐突致歉,微笑著說道。
田夕拱拱手,算是對之前的事作了了解。
田莊呵呵一笑,“楚兄,舍妹可是師承名家,劍道高手。”
“哦?”熊槐眼前一亮,他自己也有兩把刷子,對劍道也頗有興趣,“不知姑娘師承哪位名師?”
田莊剛要回答,卻不料田夕搶先說道:“大兄,我師父是好清靜之人,不喜外人擾之!”說道最後卻是看著熊槐。
熊槐有些尷尬,這姑娘說話有些直白。
田莊也有些尷尬。 uukanshu
熊槐打了哈哈,“無妨,無妨。我也是隨口一問,也不是真地要打擾尊師。”
“我回房了!”田夕轉身向著谷內走去。
三人繼續往前走,熊槐又問田莊:“田兄可認識孫伯靈?”
“你找伯靈叔叔作甚?”
田莊還未回答,田夕倒是停下了腳步,轉身盯著熊槐,有些懷疑。
伯靈叔叔?熊槐盯著田夕多看了幾眼,他心中暗喜,看來這小妮子跟孫臏關系不錯,必須要跟她搞好關系了,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田莊回道:“伯靈叔叔與家父十數年好友,在臨淄之時我與舍妹常到伯靈叔叔府上玩耍,伯靈叔叔也最喜舍妹。馬陵之戰後,伯靈叔叔看出大王欲借鄒忌之手迫害他與家父,便多次提醒家父提防,可惜未能入家父之耳。之後舍妹便拜師學藝去了。一年後鄒忌出手,家父不得已與伯靈叔叔一同逃離齊國,來到楚國。家父得到威王重用,伯靈叔叔卻決意歸隱,父親也奈何不得。伯靈叔叔在雲夢澤隱居,尋常不見客,在下也只見過其一面而已。”
熊槐點點頭,“只是突然想到了孫伯靈,覺得有些惋惜。一代兵聖孫子有兵法數卷留存於世,伯靈乃孫子後裔,其兵法謀略不亞於孫子,若這般歸隱於山水,他日逝去時亦默默無聞,更不留隻言片語於後世之人,豈不可惜?”
幾人皆深有同感,一時間有些寂靜。
“人各有其志,又豈能強求?”片刻之後,田夕淡淡說道,隨即轉身隱沒於黑暗。
熊槐也沒了興致,回房想自己的心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