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忌與孫臏在另外五十名侍衛和屈匄的護送下前往采菱城,匯合王后南芷。
最激動的是田莊和青山兩個年輕人。
原本屈匄說什麽也不離開熊槐,但是在熊槐的嚴令下,屈匄只能屈服,尤其是當屈匄與田夕比試劍術落敗之後。
輕舟從彌漫著的濃霧中劃出,世界頓時清晰明亮起來。一襲白衣的田夕舞動著長長的竹篙,如雲的長發用白色絲帶扎束,潔白的裙裾在清新的晨風中悠悠飄動。
輕舟順水南下,漸漸消失於茫茫水面。
幾日後,一臉風塵之色的田夕和熊槐在一座鬱鬱蔥蔥的大山腳下停了下來。
一種博大無邊的虛空,一種無可形容的清幽,一種亙古潔身的純淨,都使這片大山充滿了迷迷蒙蒙而又驚心動魄的肅穆。
看著眼前高聳的大山,茂密的幽森,熊槐不禁慨歎,老墨子果然不負一代聖師之名,能在如此人跡罕至之地,建立起墨家總院,煌煌百年。
“大王”,田夕言語中有些猶豫。
“怎麽了?”
“墨家總院隱在深山之中,其位置不足為外人道。師父的回信告知,田夕可以帶大王入山。但是大王的侍衛...大王放心,師父為人正直,斷然不會做出傷害大王之事,再者萬一有意外,田夕拚死也會保護大王周全的。所以...”田夕還是覺得難以啟齒。
“呵呵,無妨!”熊槐回頭命令侍衛就在山腳等待,自己便隨著田夕進了山。
幾裡地之後,世界又明亮起來,夕陽掛在了山頭,原來墨家總院的中心位置並沒有參天的大樹,放眼望去,處處農田、菜園以及在地裡忙著的人。
這些人有青壯的墨者,有天真爛漫的孩童,有送水送飯的婦人,也有老人,人人都在勞作,人人臉上掛著滿足幸福的微笑。
這裡就是世外桃源!與外面相比,少了世俗,多了平和,悠悠然讓人向往。
田夕引著熊槐來到一塊菜田前。菜園裡種植的都是尋常蔬菜,只有一個中年男人正揮著鋤頭除草。
熊槐剛剛站定,男人便察覺到了,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向著熊槐和田夕頷首示意,提著鋤頭出了菜園,放下鋤頭,在一旁的水渠裡洗了把臉,走了過來。
“這位就是我的師父”,田夕低聲道。
看著赤著雙腳,穿著滿身補丁的衣服,曬得有些黝黑的臉龐,熊槐打心底裡佩服墨家,正是有這樣一群意志堅定的苦修者,墨家才能成為與儒學並稱的世之顯學。
可惜,他卻不能放任墨家。
墨家钜子風無塵慢慢走到熊槐和田夕面前,盯著熊槐的眼睛。
熊槐毫不相讓地回視。
幾個呼吸之後,兩人哈哈一笑。
風無塵伸手道:“大王,請!”
“钜子,請!”
墨家總院的建築比田忌的草堂還要簡陋,熊槐看得暗自搖頭,這樣的苦修他雖然欽佩,卻做不到,也不想做。
兩人相對而坐,田夕為兩人斟滿了淡淡的清茶。
“大王品嘗一下我這裡自製的雲夢茶,味兒比較淡。”
熊槐輕啜了一口,點點頭。墨家苦修,連茶水都寡淡無味。
“墨家吃茶的方式倒也別致,平淡最是能磨煉人的心志。”熊槐說了句不疼不癢的、算是恭維的一句話。
“我楚墨一心苦修,不問世事,不知大王來此何事?”
“呵呵,钜子可別忘了,你師祖孟勝為陽城君守城,非但逆肅王之志,更是致使近兩百墨家弟子殞命,墨家也因此而式微。”
吳起的變法引起了眾怒,楚悼王去世後,妒恨吳起的眾貴族群起作亂要殺這位名將,最後吳起故意伏在楚悼王遺體上,被弓箭射殺,但有些箭也因此射中楚悼王的遺體。楚國有法律,毀壞王屍是大罪,罪連三族。楚肅王繼位後,他要殺光“射吳起並中王屍者”,共有七十多個家族被牽連。
陽城君也是其中一個參與射殺吳起的大臣,陽城君聞知消息後逃跑但他逃跑前卻讓孟勝守衛他的領地。
孟勝認為受陽城君所托,無法守護其屬地,必須一死。孟勝遂令人傳钜子之位於田襄子,然後赴死,跟隨孟勝赴死者約有一百八十人。
這件事墨家人離開不願提及。
風無塵面色一黑,嘴角微微抽搐。他剛說了楚墨不參與政治,楚王便用這件事來打他的臉。
“大王,孟勝钜子所為乃是守義。墨經有雲:萬事莫貴於義,又雲:夫義,天下之大器也,何以視人,不強為之?是說,我墨家行義,不看他人,勉力為之。雖然我不認同孟勝钜子的行為,但我敬重他舍生取義的理念。如今的墨家一心鑽研墨經,早已不過問列國之事,大王何以用前事諷今人?”
“哦,寡人自是想與钜子交流一下墨家的理念。”
風無塵眼中閃過一抹異彩,“若是討論墨家經義,在下歡迎之至!”
熊槐微微一笑,問道:“如今墨家三分,有楚墨、齊墨、秦墨,那麽請問钜子,此三家誰為正朔?”
風無塵一愣,他沒想到楚王一上來就是刁難,這個問題連他們墨家內部都沒有掰扯清楚,誰也不承認另外兩方是墨家正統。 uukanshu
這可如何跟楚王解釋?
熊槐笑著喝了一口茶,風無塵還在沉吟。
田夕看到師父為難,一臉的擔憂,不由得對熊槐有些氣惱。他知道熊槐來此的目的,但是她不理解,熊槐這麽多不是要激怒師父嗎?
“這有什麽為難的!墨家正朔自然是我楚墨!師兄,你一輩子都畏畏縮縮不敢言,我墨家淪落至此,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一個頗有英氣的女人的聲音,熊槐十分好奇,他扭頭循著聲音的方向看去。
只見一位身著灰色勁裝,一臉英氣的中年女子風風火火進來,幾個呼吸便來到了熊槐身邊,緊緊盯著他。
這女人是誰?好強的壓迫力!
“師叔!”田夕驚道。
女人卻是沒有理會田夕,只是盯著熊槐看。
熊槐雖然身位君王,但被這女人這麽盯著看,也是渾身不自在。
他看向風無塵,無奈道:“钜子,這位是?”
風無塵瞪了女子一眼,“大王,這位是在下的師妹雲無心。”他又看向雲無心,低聲喝道:“無心,楚王面前休要胡鬧!”
雲無心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什麽楚王不楚王的,我墨家什麽時候在意過這些!師兄你趕緊把钜子之位傳給我,自己去種田吧,哼!”
看著被懟得無地自容的風無塵,熊槐沒憋住,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
“你笑什麽!你有什麽資格在我墨家笑!楚王了不起嗎?”
熊槐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果·真爆烈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