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遠是文家嫡系,越王宰勳母后族侄,在宰勳繼位以後深得其重用,一直在楚越邊境活動,這兩年與景翠打得有來有往,難分勝負。
文遠接見景翠派來的使者後,決定自己親自護送蘇秦前往越都會稽面見越王,並告知景翠,如果楚軍趁他不在襲越,他便殺盡楚國使團。
六月初五,蘇秦一行正式進入越國,五日後到達會稽。越王宰勳派遣相國文闕在會稽北門相迎。蘇秦遞交國書後便在文闕安排的驛館中等待,文闕攜文遠進宮面見越王宰勳。
文闕是宰勳的族叔,當今王太后之弟,他本人在越王無疆時爵隻中大夫,官職司空,並未受無疆太多重用。直到宰勳即位,王太后實際掌權,文闕便被提拔重用,出任相國。
文家在越國勢力也是日漸強盛,如今更是穩穩壓了范家一頭。
范蠡自勾踐滅吳之後,知其非是共富貴之人,便辭了相位,離開了越國。他有三個兒子,二兒子因為在楚國殺了人被楚國處決,大兒子一直跟在范蠡身邊經商,但其小兒子對經商並不感興趣,反而希望利用其父親在越國的關系從政,於是他在范蠡死後回到了越國,受到了當時越王的重用,范家自此在越國繁衍開來,與文家成為了越國權勢最大的兩大家族,家族中人才輩出,是以能一直長久不衰。
文、范兩家長期把持著越國相位,無論誰是越王,都要倚重兩家,就連越國公室都要巴結他們。文、范一直是競爭關系,關系並不相睦,彼此之間幾乎沒有聯姻。也正因為兩家相互牽製,歷代越王對兩家也比較放心,不虞其聯手顛覆王位。
如今的越國朝堂,文家文有相國文闕,武有上將軍文遠;而范家便有些遜色,不但軍中無人,文職也只有范鍾才出任司徒。
宰勳即位之初,越國大小事皆決於王太后,這兩年才慢慢開始親政,不過宰勳依然大事小事請王太后定奪。
今年,王太后令相國文闕輔政,自己慢慢放手,如今宰勳有事多與文闕商量。
面見宰勳後,文闕著文遠將事情經過詳細說了。
宰勳眉頭微皺,低頭沉思片刻,方才問道:“相國以為楚王派使者前來,意欲何為?”
這個問題文闕早就想過,也問過文遠的想法。按照他自己的想法,楚國自然是因為秦國的壓力,不得已前來求和的。但是文遠卻有不同看法,他以為楚王是斷然不會求和的,因為越國曾派人刺殺過楚王。但他也猜不透楚王真正的意圖,一路上他也曾旁敲側擊問過蘇秦。可蘇秦那是什麽人,豈會被文遠三言兩語便套出話來?
文闕身為相國自然要堅持自己的想法,於是他微微一笑,從容道:“楚越相爭多年,楚國從未派過使者,如今楚國新敗於秦,臣以為楚王多半是迫於秦國壓力,前來求和的。”
文遠見文闕沒有采納自己的看法,心中頗有些失望,臉上卻風平浪靜,靜默無言。
“求和?”宰勳低語一聲,又問,“那相國以為,我該如何應對?”
在文闕面前,他表現得一如既往地謙恭。
“大王曾與秦國張儀有約,聯秦製楚,當然不能答應楚國的請求!以如今越國的情勢,只有借助秦、齊兩國之力,方能與楚國抗衡,以圖復仇。與楚國結盟那是與虎謀皮,他日必遭反噬!”
“相國之意,一旦我答應楚國的求和,秦國必然大怒,我便失去外援,孤立東南,任由楚國宰割嗎?”宰勳擔憂道。
文闕點點頭,“大王當知,今時今日,僅憑我一國之力是無法守住國土的,江淮之失便是明證!且當日大王曾助博望君刺殺楚王,楚王豈能不懷恨在心?”
說到刺殺楚王,宰勳就想罵人,明明是王太后與相國被秦人說服,才接納了從秦國而來的博望君,並派兵協助其刺殺在廣陵的楚王熊槐。越國在這中間完全成了秦國手中的棋子,無論成功與否,必然得罪死了楚國,這其實不是宰勳想看到的。他其實是想與楚國和平相處的,最起碼在越國重新強大起來之前,越國必須休養生息。可如今,在秦人不斷慫恿下,相國和王太后昏招不斷,導致越國這幾年也是連年征戰,不但要與楚國交兵,還要與南面的閩越,也就是他的哥哥公子玉建立的越進行交戰。國力非但沒有提升,反而有一再衰弱的趨勢,這讓他如何不急?
如今,文闕又將刺殺楚王的鍋甩給了自己, uukanshu 他氣得簡直要吐血,偏又不敢發作。
“那依相國之意,該當如何?”
“臣請殺楚使!”文闕眼露凶光,抬手做了一個斬首的動作。
這一下可將宰勳與文遠嚇得不輕,他是嫌越國過得太好了吧?嫌地丟得少了吧?他也不看看,哪一次越國發動的戰爭,不是損兵折將又失地的?秦國這是給了他金山了,讓他如此替秦國賣命?
“相國不可!”文遠再也不能保持平靜,他急道:“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況且我等尚未清楚楚使來意,貿然殺之,楚王必然怒而舉兵,屆時我等又該如何?”
“若是楚國敢舉重兵來犯,秦王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屆時楚國腹背受敵,便是我越國恢復國土、恢復往昔榮耀之時!”
“相國就如此篤定秦會出兵?”宰勳不知可否地問道。
“那是自然!一則張儀曾承諾於我,二則這也卻是秦國弱楚地最佳時機!”文闕胸有成竹。
“文闕這是想將越國完全綁在秦國的戰車上啊!”宰勳暗道,不過他卻不認同文闕的想法,他就衝秦國這兩次坑越國的態度,他就信不過秦國,信不過張儀那張嘴。
“相國,還是見一見楚使再作決定不遲!”
“大王!”文闕有些惱怒。
“先這樣吧,文遠明日帶楚使覲見!”
“喏!”文遠送了一口氣,他也聽出來,大王是在暗示他好好保護楚國使者,別被文闕把事情搞砸了。
“哼!”文闕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宰勳長歎一聲,文遠默然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