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打著哈欠蜷縮在葉童的懷裡,抱著葉童的脖子就是不撒手也不睡覺。
王媽媽和姑娘們都去幹活了,後院的造作坊工人在汪長武的帶領下,正忙碌著準備明日雜志上精彩的內容。
更遠處的碼頭和空地上燈火通明,苦力們通宵吃住在工地爭分奪秒趕工期。
王媽媽早已經在金陵府開了宵禁通令,這樣夜間工人才能在工地搬運建設。
“葉童,你。。是想媽媽了麽?”兩個小丫頭難得安靜下來,坐在葉童身邊喝茶。
見葉童神色黯然的點點頭,兩個小丫頭連忙說道:“那你可以回去看看呀,你現在是天統司從四品大員,去哪都沒限制。不管你到底是凌河人氏還是其它地方的人氏,總歸可以自由通行的。”
“家裡的人都沒有了,回去也沒有什麽意義了,也回不去了。”葉童黯然歎了一口氣,忽然聽到院門外傳來王媽媽與人說話的聲音。
葉童一直住在王媽媽給他留的上房裡,後來王媽媽覺得以葉童的身份,住這樣的環境有失體統,所以又找工匠給葉童隔出來一個獨立的小院,葉童嫌三層小樓太大,又將小樓隔出去半個。
現在的獨門獨院雖然小,但是住下探手護衛和葉童還綽綽有余得很。
葉童缺乏安全感,住不習慣大宅子。反倒是喜歡這種人氣旺地氣旺的地方。
單獨隔出來的小院正好可以讓葉童鬧中取靜,沒事了在院子裡喝喝茶種種花。
院門口有值崗的天統司探手,進得影壁之後抱拳對葉童說道:“大人,老鴇子帶著羅家太公和羅員外在院門外候著。”
“何事?”
“屬下不知。”
葉童抱著周晴萱朝探手點點頭道:“讓他們進來吧。”
羅家老太公今夜顯然是喝多了酒,雖然走路還是直線,但是眼神卻有些迷蒙。
“葉大人。”羅員外的官是捐的,所以按照東華朝禮數,下官看見上級官員需要先行禮請安。
葉童點點頭受了羅員外的一禮問道:“不知道羅員外深夜來我這有什麽事?”他知道羅家老太公背景神秘,有先皇禦賜的字,別說看見他不用行禮,就算看見大將軍,都不用行禮。
葉童見王媽媽神色有異,看羅員外眼神都帶著憎惡,更是摸不著頭腦。
“呵呵,其實是想請葉大人喝喜酒。”
羅員外傲然指著自己對葉童說道:“今日來天香院,是想跟老鴇子商量納了花魁如夢姑娘,回我羅家做我第五房姨太太的事。”
葉童下意識的望向王媽媽,就見王媽媽一臉憤然的對羅員外說道:“羅員外,這金陵城想納我天香院花魁的大戶人家,沒有二十家也有十八家了。你見哪個能娶了我那花魁?漫說花魁與南京兵部尚書家關系親密,花魁還是尚書大人母親的義女。就算花魁沒有這層關系,我天香院也不會讓姑娘們受這強買強賣之苦。”
“老鴇子何出此言?”
羅員外一臉詫異道:“我與花魁如夢姑娘兩情相悅,你情我願。況且,我那時候可是跟你說的很明白啊,這件事大人們都可以作證。”
老鴇子一張胖臉橫肉氣得直哆嗦,指著羅員外好半天才恨聲說道:“羅員外,做人可一定要講良心!沒逼迫花魁,花魁怎麽會進你羅家?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羅員外若真是想用強,我天香院也不是軟柿子任人捏!”
“老鴇子你說這話就不對了。”
羅員外冷冷一笑十分陰險的對老鴇子說道:“我與花魁的事可是有憑有據的。別人不知道,老鴇子你還不知道嗎?嘿嘿嘿,十年我可是耐心等過來了,這朵花呢,我想摘就摘了,摘下來玩夠了我還可以賞賜給下人。老鴇子你若是敢汙蔑我,說不得我就與你經官咱們論論這件事。”
葉童聽得一頭霧水,不過看到老鴇子那憎恨又懼怕的神情,葉童大概也能猜出這個蠻橫又不講理的老鴇子是被人拿捏住了。
否則以老鴇子的脾氣,就算不敢打羅員外,一頓臭罵肯定是跑不了的。
“我羅。。羅家,蒙先帝垂愛,才。。名動江南。”羅老頭今天沒少喝,雖然說話磕磕巴巴,但是邏輯葉童還是能聽懂。
這老頭磕磕巴巴說了半天,葉童也大概聽明白這中間的緣由了。
“王媽媽你來說說吧,我聽這位羅太公說話有點顛三倒四,吃醉了酒好好歇歇。”
羅媽媽對這種事不敢說謊也不敢添油加醋,於是將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講給葉童聽。
羅家十年之前從西域進貨,途經西域某地的時候看見一夥西域本地駝隊被一群馬賊圍困。
這種西域本地駝隊羅家知道,一般都是短程州府之間運送貨物,所以人數一般不多,武力值也不算強大。
換做是羅家這種遠程跑專線的,雇傭的鏢局和自己家的名頭,都能嚇退一些蠢蠢欲動的馬賊強盜。
這一夥人被圍困在一處山坳易守難攻,才得以挺到現在沒被屠戮殆盡。
山坳上方燃起熊熊狼煙示警求援,可是距離這處山坳最近的地方也足足有二百裡。
等到官軍趕來,這夥馬賊都能從容撤退跑出去很遠了。
那次帶隊行走西域進貨的,就是現在的羅員外。
他見到狼煙便帶著大批裝備精良的人手趕到山坳,射殺了十幾個馬賊之後救下了駝隊。
豈料羅員外帶人進了山坳之後才發現,整個駝隊裡的人除了被殺死的,剩下的活人居然都中毒昏迷了。
隨隊的郎中翻了翻中毒之人的眼皮又摸了摸脈搏,搖頭對羅員外說這些人救不了了,都中了西域的黑曼陀花之毒。
此花花粉濃香,經過特殊法門的煉製之後被人吸入,除非有解藥,否則兩個時辰之內必死。
這種花煉製極為不易,而且煉製這種花的門派行事極為神秘,這郎中擅長治療刀槍傷和水土不服,對這種毒毫無辦法。
羅員外將這些人埋了,但是東西卻沒敢動。
西域這種地方雜居嚴重種族眾多,一旦拿了不該拿的東西被人誤以為是殺人越貨的馬隊,羅家以後就不用在西域這片混了。
但是在臨走的時候,有人卻聽見了嬰兒的啼哭聲。
眾人翻撿一番居然在一輛被砍斷了車軸的馬車車廂裡,找到了一個包裹很嚴實的女嬰。
車裡的女人腦袋上有一個大窟窿,應該是撞到了岩石尖銳的棱角死透了。
這女嬰乘坐的馬車應該是車夫被襲擊之後導致車輛失控,在進入山坳之後第一個撞到了山岩導致損毀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這女嬰十分幸運的躲過了殺戮又躲過了毒粉,成為了駝隊唯一的幸存者。
羅員外在女嬰的包裹裡看到了一張用“盧塞語”寫在紙上的一封信,於是連女嬰帶這封信就一並帶回了金陵。
這封信上的‘盧塞語’屬於小語種中的小語種。
羅員外拓下信,讓馬隊帶到西域去破譯一下。結果卻無人知曉這上面寫的究竟是什麽。
不過從駝隊的規模和拉運的貨物來看,這女孩想來就是一個普通商戶人家的女孩。
再加上那時候羅員外剛剛捐了錢買了個官,這種收留異族番鬼的事,萬一有人拿著做文章也很麻煩。
於是羅員外便自作主張,將那時候才兩三歲大的花魁送給了天香院的老鴇子王媽媽。
但是這羅員外卻留了個心眼,他將花魁那封信留了下來。對王媽媽說若是他日這花魁長大姿色不錯的話,羅家享有優先購買權。
當時不過就是一句隨口說的玩笑話,王媽媽自然笑著答應下來。
一個異族的姑娘,除了天香院這種風月場,沒人要也沒人收。
羅員外將花魁送給王媽媽,那還要承王媽媽的情。
卻沒想到這花魁越來越美麗越來越動人,尤其在舞蹈方面的天賦,簡直就如同精靈下凡。
所以這幾年惦記上花魁的達官顯貴就開始多了起來。
這裡面就有羅員外。
王媽媽自然是誰都撅,拚死保下花魁。一直到羅員外悄悄拿出花魁身上的信,局勢才開始被動起來。
“王媽媽,不就是一個大家都沒看懂的鬼畫符一樣的信嗎?這玩意還能說明花魁是羅家救回來的?”葉童十分不解的問道。
王媽媽點點頭小聲對葉童說道:“這件事當年金陵知府、通判、推官幾位大人都知道。而且羅員外手裡握著花魁的貼身之物。我倆沒有買賣往來帳,這件事我就不佔理,唉,也是我貪了小便宜想省些銀兩。若是當年花錢買了,哪有這些麻煩事。”
“這倒是個麻煩事,那這些大人還能把咱們得罪透了?就說年代久遠不記得,好像也沒什麽問題吧。”
“話是這麽說的,可這件事若是真要較真,咱們可佔不到便宜。那封信可就在羅家放著呢,有這個東西又沒買賣帳目,經官的話我們勝算不大。”
王媽媽苦笑道:“若不是有你香水這件事,天香院與羅家翻臉也是早晚的。那花魁名動江南,哪個男人不動心?最讓人忌憚的是羅家有個羅老太爺, 就算是沈知府,對羅家這位老太爺手裡的東西都忌憚三分。”
“花魁知道這事嗎?”
王媽媽搖搖頭:“還不知道,但是之前聽到過風聲。所以花魁這幾年在南京城認了兵部尚書大人的母親做義母,算是擋了兩年羅家的心思。就是不知今日羅家又要出什麽么蛾子,大晚上登門提這事。”
“花魁自己願意嗎?”
王媽媽搖搖頭:“怎麽可能?葉公子你不了解花魁姑娘,那是真正心氣情志都高遠的姑娘,今後嫁人選的,那也必定是文能入相武能沙場的蓋世英雄,怎麽可能嫁給羅家這種敗類。”
葉童抱著已經摟著自己脖子熟睡的周晴萱,小聲對王媽媽說道:“媽媽,若是將那個看不懂的鬼畫符偷回來,你說這件事他羅家還能揪著不放?”
王媽媽愣了一下,低頭想了想搖頭道:“若是換做別的漂亮姑娘,就憑我的面子就夠羅家撒手。但若是花魁,憑你我和現在天香院與羅家的關系,不好說。經官的話,沈知府若是因為羅家老太爺的關系不敢偏頗於我,這件事反而就更難辦了。”
“媽媽的意思是,最好咱們雙方私下解決?”
王媽媽點點頭:“是,要想一勞永逸再不讓羅家騷擾花魁,最好的辦法就是咱自己徹底斷了羅家的念想!”
葉童嘿嘿一笑,轉過頭盯著兩個小丫頭。
“媽媽我有一計,你說若是讓王將軍家的公子娶了花魁回去,他羅家再牛逼,還敢跟大將軍糾纏這件事?”
此言一出,輪到王媽媽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