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大明第一卷 第一十二章 大風將起

道長思量後說，這事他辦得不差，該打就得打，不過村莊農戶想轉移的田地暫時還不能收，必須留著對比才能顯出玉泉院的好來。

張老實家的田地，既然已經開口答應，收了就收了，回頭派人去衙門補上魚鱗冊即可。

接近二十個村子一千多號人要識字，筆墨紙硯玉泉院供不起。

按照早前擬好的計劃，找木工做幾十塊長方型大薄木板，把正面刨光滑再刷上黑漆做成黑板，油漆乾透，各個村子抬過去一塊。

再拿白堊磨成細粉摻水搓成條，乾硬就成了白粉筆，專門在黑板上寫字師范。學字的小娃不管，讓他們自己折了樹枝在地上劃。認字就行，要啥書法。這樣弄花費極小。

每個村莊派過去個道童。中午吃過飯去村裡，教一下午再回玉泉院吃晚飯，兩頭不在村莊，給農戶省飯錢。

教書是每個道童的任務，要考核！好在道童們初為人師，把這當做修行“真行'，非常積極。

一群道童們開動腦筋，找出幾個學得快的孩子，讓孩子學會之後互相教互相學互相監督，沒想到此招效果奇佳。

某個字一個孩子忘記了，總有別的孩子記得，可以互相提醒複習。

老師當起來真是輕松愉快。

農閑時節過去一個多月，村裡孩子能認得千把個字，會做基本的大食數字加減法。

李四有和道童們集體討論:去特麽的三百千，不需要給孩子們灌輸聖人言論，識字就成。誰在家還不知道孝敬爹娘?

挑出來小兩千個常用字，搞成簡單白話，類似:“孝敬爹娘，家中有條狗，地裡長麥子，天上白雲，道長好看，頭疼......”

簡單粗暴。

分頭把字表抄寫幾份，給各個村子留一份方便孩子們互相複習，再把沒教過的字一一補教。這樣一弄，各個村裡孩子們學會的字都一模一樣。

齊活！

兩個多月，第一批近二十個村的孩子快速識字完成。李四有和道童們轉戰下一批村子，這下有了經驗，不到倆月就教好了第二批。

回頭檢查第一批的村莊，道童們震驚。

只見村子裡牆壁上，大石頭上，樹乾上，還有自發學習製作的黑板上，到處劃滿歪歪斜斜的字，許多小娃娃一本正經地拉著老爹教字，一片欣欣向榮。

道童們二話不說，回去拉過來幾個第二批的孩子來學習先進經驗，引發各村巨大的攀比心理，樹皮開花，石頭髮芽，牆上長字，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

年關將近，‘真行’修行暫停。

臘月三十，李四有背著包裹打算上山和師父師娘他們一起過年，無視道長們幽怨的眼神冒著風雪出門。

他武功練得扎實，道長們這次不怕山道難行，沒送他。

同樣的雪中華山，八年前的夜晚嶽掌門背他上山，還受了風寒。這次是白天，李四有穩步越過山道，心中有團火在燒。

剛敲門，就聽見師娘說:“怕是四有來了！”

打開門，師娘英姿颯爽的笑容出現在他眼前。

替他拍打頭上的雪，師娘柔聲說:“這麽大的雪也不怕摔著。小四有快有師娘高了。”

嶽掌門撚著胡須跟了過來。李四有二話不說，直接跪下來給他們磕了三個頭。

小靈珊快6歲。打開包裹給她拿各種好吃的還有帶的煙花爆竹，小靈珊嘴裡喊著我也有，邁著小短腿跑回房找自己的鞭炮。

剛剛跟兩個師弟打完招呼，小靈珊又拉著他衝出去到院子裡放鞭炮。

師娘看他們玩鬧，輕聲對師兄說:“這倆孩子打小就好，我看四有是個靠得住的。”

嶽掌門點頭又搖頭，輕聲回答:“可惜四有不能練內功。況且，四有一直拿靈珊當妹妹看。”

守歲到深夜，張嬸抱睡著的小靈珊去內屋，嶽掌門見令狐衝和勞德諾困乏讓他們早早睡。

李四有掏出塊銀元寶雙手捧給師娘。

“華山明年要多收幾個師弟，四有沒多的錢，這是道長給我發的年例銀，請師娘收下。”

師娘一把按住他手。

“再缺也不缺你這些，道長給你發的，你留著自個花。”

嶽掌門想起當初那一百三十二兩，心中感慨。

他說:“四有你已經做得夠多，這錢師父不能要。”

李四有急切道:“道長對我可好，院裡啥都包我有錢也沒處花。這是我給小靈珊的壓歲錢。”

他直接把元寶塞到師娘身邊。

師娘悵然。

她知道這個弟子十分懂事，當晚敞開話題說了些華山派的事。

華山派當年產業不小，當年出事之後被人侵奪大半，近幾年嶽掌門靠著在江湖上揚名，又打點衙門收回來一部分，還剩一些留在外邊。

現在華山派不到千畝田地，勉強能再養十個徒弟。

李四有問田租收多少，嶽掌門說四成。

看看這弟子的神色，知道他在想啥，給他解釋說:“這四成是包官府賦稅徭役的，我華山派怎麽也不能太刻薄，實在無奈才給漲一成。山門歷來收人多是周圍農莊子弟，自己人啦。”

說完想想現在這仨徒弟，無語。

李四有沉思片刻，決然道:“師父您過完年就給各村宣布恢復三成吧，不能失了人心。我去想辦法弄回剩下的田，再想辦法給您找點其它的錢。您一定要相信我，我可是華山派外門大弟子！”

嶽掌門沉默，良久重重點頭。

師娘歎道:“四有今年大不同了！”

年後，春耕之前。

李四有特意沒穿道袍，孤身來到已被嶽掌門收回的華山農莊。

他昂然踏入村莊，跳上公用的大石磨盤，大喝一聲:“華山李四有在此！各位鄉親且來。”

如此少年早已引村人矚目，聞言呼親喚友紛紛圍聚。

等人差不多到齊，李四有道:“華山派前兩年有困難，漲了一成租，對不起鄉親們，鄉親們受苦了。”

語畢，四面抱拳稽首。眾鄉親眼眶泛紅，只是不語。

李四有道:“華山派現今還是困難，但嶽掌門決定把田租再降回來，還是三成！”

人群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都在喊華山派好，嶽掌門仁義。

“鄉親們！”李四有舉手壓住眾人呼聲。

他說:“你們村子這兩年過得啥日子，嶽掌門收歸華山之前又過得啥日子，你們比比。”

等待片刻，又道:“這世道就這樣，官府壓榨，敲骨吸髓，鄉親們日子不好過。嶽掌門三成租，恢復華山老規矩。”

“我華山派威震關中，庇佑桑梓，照顧鄉親。鄉親們也願意照顧華山嗎?這村子當年可有人拜入山門，成為華山子弟嗎?”

人群躁動，幾個老漢回思當年熱淚盈眶，高呼:“打祖上起，都是華山派的人！”

又有人喊:“我二大爺可是華山弟子。”

嶽掌門說華山派威震關中真不是吹，這山腳下自有華山派兩百年的根基在。

“鄉親們，華山快亡啦！”

李四有高喊出喪氣的話，目光掃過底下一道道憤怒的眼神。

緩緩道:”華山的產業被宵小搶佔，只剩你們幾個村子。嶽掌門收三成租，其中兩成給官府，只有一成給華山派自己。這點錢糧，嶽掌門養不起徒弟了。”

“沒有弟子，華山要亡了，等華山派沒了，鄉親們你們怎麽辦......”

眾鄉親沉默， 悲憤不已。

忽然有人高呼:“少俠，你說怎麽辦?”

李四有盯著底下的漢子挨個看，直到所有人都熱切地期盼他。

“我華山以武立派，有敵手，打過去便是！華山男兒難道沒有血性嗎?”

“搶華山產業的那些宵小，武功就是個屁，他們最大的本事就是不要臉，給官府衙門使銀子偷偷改了華山派的地契！他們就是賊！”

鄉親們嘩然，各種驢日的狗日的罵聲不絕，邊上大姑娘小媳婦臉漲得通紅。

“鄉親們。”

磨盤上的少年高呼:“自古法不責眾，大夥兒一起去逼著那些王八蛋改地契，敢不改，大夥兒再一起打翻他。到時候，我華山李四有第一個上！”

仿佛絕境中看到一束光，周圍的農民一個引著一個激發出渾身的憤怒和勇氣，要擁著眼前光芒萬丈的少年衝出村莊。

李四有壓住他們，給他們分派任務。

先確定哪些村莊是華山派的地盤，在那些村莊有親戚的，去到村莊走親戚搞串聯，先把眼前華山派的情況給他們講明白。

再約定三天后，每個村子出十個人，統一在這個村莊集合，然後一起殺出去。

李四有提醒他們到時候準備好棍棒，不要帶鐵器，這群鄉親早已激動得聽不進去話，一個個嘴裡嚷嚷著，急吼吼的。

“我去隔壁村走親戚。”

“十個人肯定算我！”

“同去同去，爺爺我的糞叉磨好了！”

少年欲言又止，默默看著人群如沸，心底暗道一聲，此上善若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