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懋派人給雲南總兵官黔國公沐琮送信,剛剛收到回信,信中沐琮答應了自雲南出兵,走當年南征老路線,兩路夾擊安南。
張懋讀著信滿心歡喜,督糧官來報:軍中糧草有些不足。細問情況,說是後方糧食一直在運,就是征發民夫多有逃役,糧道時斷時續。
督糧官可憐巴巴地看張懋臉色,大氣不敢喘,生怕這位國公爺學曹孟德來個“借汝人頭一用”,拿自己的腦袋來平息軍中憤怒。
好在張懋有底線,明白這事怨不得督糧官,他沉思片刻問左右:“汪提督何在?”
“回廣西招納瑤民士卒去了。”
“幾日回來?”
手下人心裡沒準,不敢答話。吳夢達插話道:“汪提督行蹤不定,等他回來不知道啥時候。大帥何不寫封信派西廠的番子送過去。”
張懋沒本事處置後方拖後腿的文官,他只能找汪直幫忙。於是找來軍中留守的西廠番子,將寫好的書信給他們,特意吩咐道:“時不我待,要快!”
番子神情嚴肅,收好信,匆匆離開鎮南關去找汪直。
大帳之中眾將散去。
張懋對著吳夢達發牢騷:“這些狗日的文官吃了熊心豹子膽啊,敢斷我的糧!他們這麽乾有啥好處?不是損人不利己嗎?”
吳夢達不是文官,也不知道文官們圖的啥,眼珠一轉,說道:“也許我們武將倒霉,就是他們最大的好處。”
這本是隨口說出的無心之言,但張懋聞言卻大有所悟。他閉著眼睛回思自土木堡以來的許多往事,忽然開口道:
“確實如此。自當年土木堡一役後,我們武勳好像漸漸被文官們捆住了手腳,如在籠中!”
吳夢達想起在家的時候被老爹天天念叨的一些事,也憤然附和道:“這些文官們就他媽喜歡乾這種屁事,據說當年土木堡大軍倉促撤退就是因為軍中斷糧......”
“慎言!”張懋趕緊喝止,“有些話不能亂說。小心禦史們把你彈劾成一坨狗屎。”
吳夢達慨然道:“這些文官還得汪提督來治。看著他們頂著烏紗帽梗著脖子那副鳥樣,老子真想一刀削過去。”
“汪提督其實乾的是陛下讓他乾的事。咱們陛下別看深居大內不出,心裡明鏡一般,借著汪直在從文官手裡收權力呢。”
張懋面朝北方雙手一拱,口中道:“陛下聖明。”
吳夢達也趕緊面北拱手行禮,放下手嘻嘻笑道:“看來我們武勳和太監才是一家人。”
張懋跟著笑了兩聲,隨即收斂笑容,臉色轉而更加難看,只因軍中現在有比缺糧更加危急的事。
此次南下的幾萬精銳大部分是北方人,來到又熱又潮的南方,士卒不適應氣候,多有生病的。更令人心憂的是:才半個多月,軍中戰馬已經病倒了一半!
明軍敢以5萬精銳威壓安南,只因軍士訓練有素,器械精良,最大的優勢還在於戰馬。
南方戰馬以滇馬為主,生得瘦小精乾,好比一匹強化的驢子,走山道自然如魚得水,上陣衝鋒卻差了點意思。
此次南征本來計劃好的:決戰之時北方騎兵高頭大馬列陣一衝,安南那些騎驢子的必然正面崩潰。
現在馬匹病倒了還怎麽衝?
張懋到底世代將門,以家傳兵法治軍,十分了得。他咬緊牙關在鎮南關苦苦支撐,整頓軍隊,只等西北邊雲南方向一出兵,自己立刻率軍南下兩路夾擊。
汪直不像張懋那麽慘,他在廣西瑤寨意氣風發。他的際遇跟張懋對比明顯,堪稱冰火兩重天。
大熱天裡,他不怕熱,身穿華麗的絲綢蟒袍,帶著西廠番子榮歸故裡。看著眾鄉親嫉妒羨慕恨的熱烈眼神,汪直的心裡好比三伏天吃了塊冰西瓜。
美滋滋!
他以瑤民的身份現身說法,不單許多瑤民被他說動,更有許多其他族的狼兵也聞風而來。汪直在一大群土司首領面前侃侃而談:
“諸位,阿哥我混得怎樣你們都長了眼睛看見了。咱不說廢話,不說虛的,這一次,跟著大明朝去搞安南,就是給大家分肉!”
“幹了安南猴子的頭頭們。他們的地盤咱們分,他們的金銀珠寶咱們拿,他們的老婆兒女咱們享用。我只有一個條件:跟著大明乾,聽話!”
底下有個土司笑道:“汪阿哥你也能享用人家的老婆女兒嗎。”
這明著嘲笑汪直做了太監,眾人一陣哄笑。但汪直不生氣,他笑著說:
“老子受了多少苦才得到大明天子的信任。如今給你們老鄉分好處,你們可是白得的,老子的**可是為了你們犧牲的。你們他媽的還笑!”
四周的笑聲更大,但汪直卻心裡舒坦。此刻,他再沒有在京城裡受到的各種背後冷眼,明嘲暗諷。隻覺得當面來去,有一說一,沒**就是沒**,何須避諱。
怎麽啦?
沒**犯法嗎?
沒**就不能建功立業嗎?
話已講透,隨即開宴。
酒酣耳熱之際汪直與眾土司混作一團,他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放浪形骸。
由此之後,汪直大得廣西土著之心。眾多狼兵聽從自家土司召喚,自各處山寨下山,如一道道溪流匯聚到某太監的身邊。
某太監帶著這些光著膀子,拿著各種刀片、錘子、長矛,頭上插著野雞毛,臉上塗著彩泥,褲襠裡吊著二兩肉的漢子們向鎮南關行軍。
沿途各處土著寨子或者自帶乾糧加入隊伍,或者自發送點多余的吃食。所過之處如同盛裝遊行,載歌載舞,歡聲笑語,人人臉上發紅光。
某太監騎在一匹高大的青花馬上, 眼前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頭。他手臂向前一揮,對身邊的番子自鳴得意道:
“這就是廣西狼兵,這就是我們西廠,這就是我汪某人!”
“文官們放棄的安南,我們搶回來!”
“文官們不給軍糧,我們自己帶!”
“文官們想在我們打下的安南發財,他們想屁吃!”
周圍的狼兵聽到了,心裡大為讚同。只因他們平時被各個州府縣的官員管轄,多有刁難,對那些當官的恨之入骨。
他們隨即大聲喊好。有個口齒伶俐的還編出山歌來唱:
“阿哥帶我去發財喲,哦,咦嘿喲~”
“我說阿哥你少了二兩肉哦~,啊,咦嘿喲~”
“阿哥氣得想罵我喲,哦,咦嘿喲~”
“我說阿哥你別急啊,啊,呀呀呀~”
“我殺到安南掄刀片哦,啊,咦呀嘿~”
“我搶到老婆生兒子哦,啊,嘿嘿嘿~”
“阿哥看我洞房心裡急啊,嘿,呀呀咦~”
“我說生個兒子跟你姓哦,啊,嘛嘛嘿!”
唱到這裡眾狼兵轟然大笑,跟著一起嘛嘛嘿~
某太監身後的西廠番子低下頭使勁憋住,臉漲得通紅,不敢抬起來。
某太監一張俊俏的白臉也漲紅了,剛想發火,隨即釋然,口中高聲笑罵:
“你狗日的想替某家生兒子,某家還不一定看得上呢!來來來,先讓某家檢查檢查,身子有隱患的,不要!“
在眾人的哄笑聲中,某太監卻不由自主地想著:嗯,是得收個過得去的乾兒子傳香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