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黔國公,鎮南將軍,雲南總兵沐琮收到張懋的來信後立刻安排準備配合南征。這日有個白衣秀士找上門來。門房不給引見,白衣秀士塞給門房50兩銀子重金,終於見到了沐琮。
沐琮見此人神色詭異,不願理睬,一句話沒說當即端茶送客。白衣人見狀連忙直言道:“我從安南來。”
沐琮聞言皺起眉頭,不說話。
白衣人將來意和盤托出。原來他是安南當地的漢人,在安南小朝廷做官,這次來是給安南王黎灝做說客,希望雲南這邊不要發兵安南。
此人道:“安南天高皇帝遠,大明朝廷正因為管不了,最後才主動放棄。這次大明皇帝也沒有要滅安南國,只是想給鄙國一個教訓。我們王爺已經知錯了,認錯的國書已經發往京師。請國公按兵不動,鄙國自會奉上謝禮。”
袖子裡遞過來一張禮單。
沐琮眉頭皺得更緊,看也不看直接將禮單撕成碎片,大喝一聲:“送客!”
待趕走了白衣人,將門房叫來嚴加訓斥,又額外打了門房一頓板子。
回到後堂,夫人見沐琮滿臉怒氣,問清楚情況。夫人道:“是我平時管教不嚴,讓下人見財起意,險些壞了老爺的大事。”
沐琮歎了口氣,不願再多說。
他如此小心謹慎是有原因的。他是老黔國公的嫡系獨子,老國公死後他本應該接任鎮南將軍、雲南總兵之位,但他那時候只有10個月大。
於是讓他的同宗兄弟沐璘代他鎮守雲南,沐璘做了7年雲南總兵之後病死了。又由沐璘的兄弟沐瓚接任鎮守雲南,沐瓚一做就是8年。
一直到成化元年,沐琮16歲成人,他親自上京師面見皇帝,才正式襲了黔國公的爵位,重新拿回雲南總兵的位置。
假如在這16年裡,沐琮莫名其妙死了,是不是以後的黔國公一系就直接換人了?
幼時的經歷讓沐琮養成了做事周密謹慎的性子。這次張懋要他幫忙,雖然沒有皇帝的旨意,這個忙他肯定會幫的,只因他深知:張懋和汪直在此地可以代表皇帝。
他跟著出兵沒有大錯;假如不出兵,說不定要被扣上個割據地方、勾結安南的帽子。
況且沐琮本身也是個忠臣。他感激成化皇帝讓他襲爵的恩義,自上任總兵以來,在雲南做了許多事,為的不是自己,而是朝廷。
最大的一項,雲南“改土歸流”正是由他開始推行的。
此前雲南各地全是土司在管,官府只是個幌子;自沐琮開始,各地陸陸續續有不少地方由朝廷的流官代替了世襲的土司。
如今沐琮32歲,已經在雲南搞了10年的改土歸流,成果不小,但剩余沒動的土司更多。現下懾於朝廷威嚴,各地土司忍氣吞聲不敢亂動,但假如這些土司趁他出兵南下,趁機開始鬧事呢?
想到雲南現狀,沐琮不禁頭疼。
但這些他都沒跟夫人說,只是口中安慰道:“也不要對下人太過嚴苛,讓他們守好規矩就行。”
目送夫人風風火火去調教府中一乾人等,沐琮坐在紫檀木的太師椅上,望著房梁雙眼發直,在心裡默算著能出多少兵......
鎮南關。
汪直帶著招募到的狼兵前鋒趕來與張懋匯合。說起了糧草和藥材短缺,汪直也沒招數,他說:
“要是在京師,我入宮面聖,自然許多事情迎刃而解。但這種偏遠地方,總不能把那些七品官、八品官直接砍了吧?”
兩人商議許久,只能一邊給京師去信報急,一邊再派人去後方加緊督促。其實汪直老老實實親自去督促後方糧草,必然會有效果,但他一門心思想上陣立功,不願意蹲在後邊,算是把張懋坑了。
張懋看到汪直帶來的狼兵適應本地氣候,戰力也過得去,心中一邊歡喜一邊頭疼。喜的是軍力更強了,頭疼的是吃飯的嘴更多了。
好在這些狼兵居然會自己找食。他們閑著在軍營裡呆不住,紛紛跑到外邊山上打獵,很是解決了一部分糧食問題。
旁邊的北方明軍眼饞狼兵們有肉吃,也學著跑到山上打獵。
半日過後,軍營中多出來許多傷員。被蛇咬的,被毒蟲咬的,被螞蟥盯的,被不知道什麽東西給咬了的。一群大兵罵罵咧咧抬著同袍回營,再也不提去打獵的事兒。
張懋和汪直在營中商議,都說不能再等了,必須趁著士氣尚可盡快打一仗,否則拖到後邊越來越難。這時候,黔國公沐琮來消息了。
此次自雲南出兵,沐琮坐鎮昆明不動。他的兄弟,前雲南總兵官沐瓚帶兵。
兩人看完信,汪直當即罵道:“姓沐的軟蛋,居然不親自帶兵。隨便打發個人糊弄我們!”
然而張懋身為大明朝武勳之首卻深知其中奧妙。
“沐琮也不容易。”張懋給汪直解釋,“我聽說過沐琮的往事,他是個忠心為國的,但雲南現在不太平。換了你,好不容易有立功的機會,你願意親自來嗎?”
“我當然願意。”汪直道。
張懋道:“沐琮也願意,但他不能離開雲南。他萬一在外邊出了意外,黔國公嫡脈就絕嗣了。“
汪直聞言深吸口氣,瞪視張懋,問道:“居然會這樣?”
“我不能說更多。”張懋語氣陰沉。
“我爹戰死土木堡的時候我才8歲,沐琮他爹死的時候他還不滿1歲;我8歲就襲了爵,沐琮16歲親自來京師才襲爵;我現在敢出征,是因為我有兒子了。但沐琮還沒兒子,他比我還難。”
汪直沉默片刻,問道:“帶兵的那個沐瓚怎麽樣?能不能打?”
“不清楚。”張懋搖頭,“沐琮是個大度的人,肯定不會故意害別人。他既然想送功勞給沐瓚,想來這個沐瓚應該能打。”
“應該?”汪直問。
“或許吧......”
張懋只能往好處想,畢竟這位沐瓚也當了8年總兵官。
安南升龍府(今河內)王宮內。
黎灝名義上對大明朝稱臣,除了召見大明使臣,其它時候早就一身龍袍以皇帝自居。不單是他一個人這麽乾,他們黎家自從幾十年前當上南安王就一直這麽乾, 屬於祖傳技能。
之前去雲南的白衣說客換上安南黎朝的官袍前來稟報。
官袍樣式跟大明有些差異,安南官袍最早是學的是大宋樣式。元朝滅宋以後,安南關起門來自稱小中華,心態很強。
黎灝屏退左右。說客面稟去雲南的經過:遊說沐琮失敗,有負皇恩。
見黎灝面色難看,說客急忙說:“我回來的路上探聽到消息:這次沐琮沒來,是沐瓚帶了幾萬兵過來。”
黎灝思索片刻,問:“到底幾萬兵?”
說客口中支吾道:“匆忙間不敢細看,肯定不止1萬,不到10萬。”
黎灝聽到這話直想抽過去一個大嘴巴,他忍住氣說道:“你這次辦事有功,我安排你家下次科舉中進士。你再去跑一趟,辦好了,回來重重有賞。”
安南既然自詡小中華,自然也學著中原搞科舉。給一個進士名額,差不多等於給個不錯的官兒。
說客頓時大喜,但又怕再去昆明搞不好被沐琮直接砍了,他眼巴巴瞅著黎灝。
黎灝拍拍他肩膀道:“不是去見沐琮,是見沐瓚。直接帶著金銀去,不管他答不答應都算你立功。”
等到說客去了,黎灝坐在龍椅上盤算:雲南總兵官更替可是影響周邊小國的大事,這個沐瓚被沐琮給換下來,會不會有意見?
他這次一邊厲兵秣馬準備拚命,一邊不計後果花了金銀出去,只求挑起雲南那邊的亂子。能拖延大明的兩路夾擊戰略,對當下戰局大有幫助。說到底,面對大明朝,他心裡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