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灝默然爬下高台扶梯,回顧左右道:“這是明軍主力,不可與爭鋒。”隨即下令嚴守營寨不得出戰。
安南號稱20萬大軍,其中精銳不過5萬。許多新召來的軍卒兵器不足,多有削竹為兵者,甲胄更是幾乎沒有,能穿一副藤甲已算難得。這些新兵沒上過戰場,只知道明軍凶猛,不久前將自家打得慘敗,他們從營中望見外邊明軍全是鐵甲,人人失色。
黎灝見士氣衰竭,心中犯愁,一日中隻喝了兩碗稀飯,夜裡覺也睡不安穩。只因他深知,假如安南敗了,投降之後朝中大臣或許能接著當官,自己肯定沒有好結果。
然而第二天一早,探子報來新消息:明軍又往西北方向出20裡扎了座小寨。黎灝急忙看地圖,看到地圖上明軍兩座營寨延長的方向正是宣化府。
他心中一涼,吩咐太監叫來上次朝議中大出風頭的陳某,問陳某有何見解。
陳某一看地圖脫口而出:“明軍看似劍指宣化,實則還是在引誘我軍出擊。”
陳某說完,越想越覺得自己正確,心中忽然生出一股運籌帷幄決勝千裡的快感,恨不得此時手裡來把鵝毛扇搖上一搖,他鏗鏘有力補充道:“明軍最多可以抽出3萬人北上宣化府,我朝在宣化城布有重兵,10天半月內絕對能守住。他們北上,必然是故作聲勢。”
黎灝本來在擔心宣化那裡,最怕明軍偷襲。但聽陳某一說,黎灝默默推演戰局,眼前的明軍並沒有製作攻城器械,那他們是什麽意思,難道真是在誘敵?
他隨口誇讚陳某兩句,又賞了陳某20兩黃金。等陳某退下後,黎灝喚來心腹,去給宣化城送信,要那裡的守將(他堂弟黎洪)加強防守,務必小心明軍偷襲。
明軍休息一日,隔天再往西北方向15裡又修了一座小寨。
黎灝沉不住氣了。
他喚來幾個素來得力的心腹將領,還將陳某也叫來,一起議論明軍意圖。陳某手中握著一把鵝毛扇,輕輕搖動,口中緩緩道:“明軍誘敵不成,改成逼迫我決戰。”
幾個將領見陳某大冬天扇扇子,有些詫異。黎灝卻知道他在扮諸葛孔明,但陳某的話說的有道理。只聽陳某又道:“明軍作出夾擊宣化府的姿態,就是要逼迫我軍出戰。我軍如果不出,他們會將營寨一路修到宣化城去。”
眾將如醍醐灌頂,有人一算,明軍只需再修7個寨子,就能在宣化府後方形成合圍。頓時,這些人慌了。
黎灝目光閃爍,自座位上站起身來朝陳某彎腰一禮,口中道:“請先生教我。”
陳某渾身的骨頭都要飄起來,慌忙也彎下腰還禮,涕淚滿面道:“陛下恩遇,臣願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兩人四目相對,執手淚眼,欲要精誠團結,以抗暴明。陳某搜腸刮肚想出一條對策,黎灝持住陳某的手道:“聯得愛卿,如魚之得水也。”
陳某澀然,原來陛下也是個讀三國的。
張懋坐鎮軍中,見安南軍出兵作出進攻己方新扎營寨的態勢,他下令接戰,而安南軍稍稍交戰便即後撤,明軍也不追趕收兵回營。過不多時探子來報:安南軍在離我方營寨5裡處扎了一座營寨。
張懋出外遠望,見之大笑道:“安南欲要與我軍對峙,那便對峙吧。”
隨後幾日,安南軍對著明軍營寨一一扎起營寨,只是防守。但明軍畢竟精銳,安南軍需要以多敵少,隨著營寨增多,兵力便有所不足,黎灝急令後方征發民夫強行拉入軍中充數。
諒山前線雙方對峙,熱火朝天。原福建莆田老林寺,現在洪興社福建總社,庭院之中,草木枯黃,李慧心肅然而立,雙手籠在袖中,打量對面遠道而來的6個中年人。
他笑一笑,骷髏一般的瘦臉令人毛骨悚然。
“六位,你們以前是和尚吧?”
六人正是嵩山六義,被李四有派到福建來給李慧心送信。其他五人一言不發,六義老大單手行個佛禮:“以前是,還俗了。閣下一身僧衣,卻留著頭髮,莫非以前也是出家人?”
“呵呵呵。”李慧心笑聲瘮人,昂起頭露出懷念的神情,說道,“我以前在莆田南老林出家,你們是北老林的吧?鼻子一聞,盡是熟悉的味道。”
六義老大聞言露出微笑,忽然耳邊風聲響起,只見對面僧衣閃動,那個骷髏臉的形如鬼魅欺身而近,身法變幻莫測,一時間仿佛有十幾隻手掌朝自己拍來。
老大大喝一聲,運起雙掌使出八成力道朝其中兩個方位迎擊。掌到中途,心知不妙,自己兩掌全空。他正要後退,隻覺胸口一涼,跟著耳邊風聲又起,眼前僧衣倒退如蝴蝶飛舞,對面那個叫李慧心的已經退回原地,似乎從來未曾動過。
剛才一瞬間老大能感覺到對方手掌貼住自己胸口的冰涼,但對方一觸即收並沒有發力。老大止住身邊5位要幫忙的兄弟,冷聲問道:“你是何意?”
“沒啥意思。”李慧心將雙手攏入袖中,“我看見老林寺的和尚就想一巴掌拍死。你們已經叛出老林寺,我不殺你們。”
嵩山六義面面相覷。單對單,這個李慧心武功遠在他們之上,但都是自己人, 六人又不好意思聯手合擊,老大拱手抱拳道:“如今我們跟隨李大俠。大師武功高強,佩服。”
“莫叫我大師。我穿僧衣只因為從小一直穿,沒穿過別的衣服。我生平最恨的就是和尚,還好你們現在不是光頭。”
見李慧心又開始發癲,旁邊的洪興社員趕緊說道:“大師,這六位來替社長送信,以後跟咱們一起行動。”
李慧心接過信仔細觀看。
六義老二低聲嘀咕道:“怎麽他們喊大師,這人也不生氣?”
李慧心耳朵尖聽見了,抬起頭對六義道:“叫大師就必須是和尚嗎?他們喊大師,是誇我武功高,做事做得好,懂了麽?”
六義老大連忙說:“大師說的對。我們兄弟以後也稱您大師。”
李慧心滿意地點點頭接著看信,看著看著忽然手舞足蹈大聲呼喊:“哈哈哈,天時已至!我們八閩父老的好日子來啦。待我盡起社中精銳,再拉上父老鄉親們,開赴安南,殺他個天翻地覆,哈哈哈。”
見這位李大師狀如發癲,六義老大悄悄拉住邊上的洪興社員問道:“大師殺氣如此之重,殺心如此之烈。他到底殺了多少人?我知道貴社李大俠屠戮過萬,這位大師?”
洪興社員仔細想了很久,回答道:“我最早來到莆田,從來沒見過大師殺人,只見過大師救人。”
難道這個李慧心竟然從來沒有殺過人?
嵩山六義手裡早已沾滿血腥,他們看看自己的雙手,又看看發癲的李慧心,一臉的不相信。但此番洪興社南下,這位大師豈能不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