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手令背面刻著“四有”二字,被武林中人稱為“四有令”。
西南崆峒派,山門隱秘,在一處深山溪水之畔。忽有錦衣衛走馬而來,於山門口喝道:“四有令出,崆峒派來人接令!”
山門旁,一塊巨岩之後,有個麻衣人冷著臉跳出來回道:“在呢,有事快說。”
錦衣衛騎在馬上,高舉令牌:”大明南征。武林之中,但凡自認還是中國之人,隨我們去安南殺敵。”言畢,冷眼等這麻衣人表態。
麻衣人深吸一口氣,不敢猶豫,立刻答道:“我去,哪怕掌門不答應我也去。”卻又歎息道,“戰場凶險,恐怕我去了再也回不來,等我去找師妹告別,順便求個親。”
錦衣衛放聲大笑道:“安南主力自有我們對付,你們就是去燒殺搶掠,有個屁的危險。”
麻衣人聞言大喜:“還真送我們發財的機會。”
錦衣衛道:“看你是條好漢,告訴你實話,平白的就是個發財機會。但凡不去的,滅門!”話說到,也不休息,圈馬朝下一家而去。
武當,峨眉,湘西嚴家僵屍門,東南黑虎幫,山西大洪拳,山東響馬寨,各處或者自願或者被迫,被錦衣衛一一登門。
泰山玉皇頂,新任掌門建除道人拉著自己師兄弟及師父天門道人商議。建除道:“朝廷征發江湖人士南征,我們承了李大人的恩情,必須去。但該派多少人去好?”
“有多少派多少,除了必須留守的,全部派過去。”
天門語出驚人,見建除有些不解,慨然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如此國戰關節,絕對沒人敢趁機動我們。我們投入越大,將來收獲越大。”
建除沉思,而後重重點頭:“依師父的,我這就安排。請師父留守,我去安南。”
天門沉聲道:“我去。你們武功雖然未成,但已學到了泰山劍法精髓,只需日後勤加磨煉即可,已經用不著我親自來教。況且為師早就該死了,寧為國而死,也不願老死於林泉之下。”
建除等弟子聞言大泣,哭拜於地:“師父,請您留守山門。有事弟子服其勞。”
天門漲紅臉不答應。弟子們再三請求,天門三次拒絕。建除知道自家師父性情剛烈說一不二,眼看無法挽回,只能跪求道:“請師父一定要愛惜自身,一定要活著回來。”
其他幾個弟子也跟著跪求。
天門道人見自己心愛的弟子人人含淚,他心中不忍,仰天閉目不讓自己的眼淚流出來,許久後點頭道:“我答應你們,盡量活著。”
錦衣衛沒有對各處武林人士言明去安南其實是撈好處,也是存了試探他們的意思。
山東各處響馬寨中的大小響馬們不知底細,被逼迫後隻好答應,人人大呼倒霉,許多人還在抽簽,希望關老爺照顧,自己可以不用去。
山寨之上,聚義廳中,抽簽抽得熱火朝天。有罵的,有喜的,隨著抽出的簽長短不一,有些人失意之下差點抽出刀子砍人。
此時聚義廳門口走進來一個穿軍服的漢子,這漢子腰間挎刀,手裡卻拿著一把折扇。他見到眾人狼狽的樣子,折扇一開隨即一合,哈哈大笑。
一個響馬頭目認得他,喊道:“蔡柏林,你來看我們笑話嗎?”
來人是山東地面有名的人物。衛所高層出身,家裡有兄長繼承父業,自己遊手好閑喜歡廣交朋友,平時習文練武,居然撞大運考中了上一科的舉人。
蔡柏林道:“馬老三,哥哥我今天教你們一個乖。是我,我就自覺往安南跑,給我簽我也不抽。”
馬老三道:“蔡柏林,你平時不說胡話,今天放的啥臭屁!”
“蠢,蠢,蠢。”蔡柏林連說三個蠢字,見廳中眾人停止抽簽都在看自己,他倍有面子,洋洋得意說道:“那塞北人屠李四有可是我的好朋友,當年我們一起在京師踏平狀元樓。哈哈哈。”
聽到某個名字,廳中的大小響馬倒吸一口涼氣,頓時用敬畏的眼神仰視蔡柏林。蔡柏林見鎮住了場子,這才說道:
“我那四有賢弟為人最是厚道。你們老老實實聽他的,絕對吃不了虧。要是耍小聰明,反而要倒霉。我把話擱這兒。”
響馬們聽他口氣越來越大,居然稱某人屠為賢弟,反而更加相信了。只因這話傳出去,只要是假的,蔡柏林必死無疑。
馬老三當即問道:“那去安南有啥好處?”
“我也不知道。”蔡柏林很光棍。
“不知道你也敢說?”
這些人不敢罵蔡柏林,但紛紛出言質疑。鬧到最後,蔡柏林腦子一熱,當場大喊一句:“吵個屁啊,老子馬上報名走一趟,這下你們信了?”
眾響馬見他如此頭鐵,將信將疑。蔡柏林一言既出,也不反悔,又道:“說好了,我這就回家準備。到時候大夥兒一起出發。”扇子一收。
“我去也。”
華山之上,山風料峭。
林平之帶著眾位師兄弟練劍,見到施戴子自外步入山門,他喊聲停,隨即迎上前。施戴子拱手道:“掌門師弟,四有大師兄來信了。”
兩人步入後堂,連同嶽靈珊一起觀看書信。林平之問施戴子:“你願意去嗎?”
施戴子閉上眼沒有馬上回答。他想起了幾年前華山之變,當時師父師娘慘死,四有大師兄力挽狂瀾,而後推舉林平之接任掌門。某一晚,四有大師兄單獨找自己說過一番話。
那番話裡,施戴子明白了20年前華山派劍氣之爭是怎麽回事, 明白了自己明明各方面比林平之更合適,但為何自己一定不能做掌門。
當時自己聽完深以為然,但心中不免還是遺憾。四有大師兄又說:“說不定以後還有別的機會。”
現在這個機會來了。
施戴子睜開眼,目視林平之嶽靈珊,言語沉重:“師弟,師妹。我此去安南開創華山別院,這一去可能再也不回華陰,我走後,擔心你們獨木難支。”
林平之道:“師兄其實比我更適合做掌門,卻一心一意輔助我中興華山,平之素來感激師兄。或者這次我去安南,師兄留下。”
“不妥。”嶽靈珊當即否定。
林平之不解,在他心中嶽靈珊不該是這麽自私的性子。
施戴子與嶽靈珊對視一眼,兩人心中雪亮,都明白應該是李四有親自解釋過華山掌門不能是農莊子弟的關鍵,但林平之不知道。兩人同時笑一笑。
施戴子道:“確實不妥。應該我去。”說完不再給林平之反對的機會,直接點將,準備帶幾個合適的師弟一起去安南開辟新門戶。
川中青城派。
掌門余滄海已經接下了四有令。這幾年他日日擔心林平之借著李四有的勢力來報仇,但左等右等,林平之就是不來,讓他心裡吊根繩一直下不來,難受得恨不能直接殺上華山一了百了。
余滄海問弟子:“華山林平之去安南嗎?”
弟子答:“華山派肯定去,林平之去不去不知道。”
余滄海抽出佩劍拿綢布仔細擦拭,青燈之下,劍光如水,人面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