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汪直在宣化燒殺的情報,張懋眼睛一亮,暗呼乾得漂亮,嘴上卻不能說,畢竟這事不仁義。明軍戰於敵國境內,燒殺搶掠肯定少不了,少少地乾偷偷地乾沒啥,但這種明火執仗大規模燒殺的命令一般的將帥根本不敢下。
張懋只能感歎:太監不是人。
李四有收到汪直那邊的消息時,正準備召集精銳支援諒山大營,他也是眼睛一亮,隨即便意識到汪直以後有麻煩了。他將情報燒掉,轉身出門去找他的“精銳”。
此地有近10萬烏合之眾,他準備從這些人裡變出精銳來。
江湖好漢們得到消息,朝廷副帥、塞北人屠李四有公開許諾:朝廷征募奇襲隊。哪個門派派出5人加入,賞1000畝良田;出10個人,賞2000畝。一個門派最多出10個。
在大明內地1000畝良田最多不到1萬兩銀子。為幾千兩銀子賣命,江湖好漢們或許要仔細考慮清楚,但換成千畝良田,那些門派首先心動了。
一些江湖散人也想分一杯羹。他們找到錦衣衛問:“我們沒門派的怎麽辦?”
錦衣衛請示李四有,得到批示:可以找親近好友湊齊5個人。
江湖散人就此呼朋喚友開始組隊。
李四有預備好10萬畝良田做賞賜。他殺了300貪官,沒收的土地幾十萬畝,目前的困境是土地猛增,而洪興社員數量出現空檔,土地全部變成皇莊的話,管理人手不夠。索性拿出多余的土地來搞懸賞。
江湖好漢反應熱烈,最後征募到近千人,算一算要出20萬良田。20萬就20萬,李四有不心疼,反正洪興社一時半會也吃不下這些,難道扔給太監們去糟蹋嗎?
近千江湖好漢在廉州府外空地上集結。李四有站在高台上往下掃視,看到不少熟人。他一聲長嘯蓋壓全場,而後朗聲道:
“各位都是不怕死的好漢,但我李四有不會讓你們白白送死。只要各位聽號令行事,你們死不了幾個。”
台下泰山派天門道人高聲道:“李大人無須多慮。我泰山派既然來了,就不怕死。”
李四有目視天門道人,說道:“不怕死,不等於去送死。我不會讓大家去硬拚,你們去偷襲安南運糧隊,殺他們的人,燒他們的糧倉。碰到小隊人馬直接殺光,碰到大隊的,轉身就跑。打遊擊。”
台下好漢聽到這麽說,徹底將心放在肚子裡。這種光偷襲不打硬仗的活兒,人人喜歡乾。
李四有又道:“以各位的武功,打不過肯定能跑。唯一擔心安南人放箭,所以,各位自備好軟甲、臂盾,如此可以來去自如。”
朝廷不準民間私藏鐵甲。李四有只能讓他們自己搞軟甲,在衣服、皮甲關鍵位置鑲嵌鐵片用來防箭。好在安南的箭鏃質量也不怎樣,應該能防住。
隨即把近千好漢按照報名時的門派、團體組成10個更大的百人隊,而後分派錦衣衛在各個百人隊做聯絡指揮官。
散會後,廉州一帶的鐵匠鋪生意猛增,無數好漢來打造護心鏡、防箭板、小圓盾。鐵匠們累得抬不起胳膊,好漢們自己操起鐵錘,一邊打一邊回頭問鐵匠:“是不是這樣打?好,好,你指揮,我來打。放心,不少你一文錢。”
這就是李四有生生搞出來的精銳。指望江湖好漢列陣而戰,還不如讓他們去幹老本行,只要能支援戰場,又何必在營寨之中。
宣化黎洪的口信傳到諒山城,黎灝聽說了明軍暴行,在朝會上當著百官的面狂罵不休,但他心中一片冰涼,因為這一招正打中了安南的軟肋。
百姓死光了,他拿什麽反抗大明,又怎麽能坐穩皇位?
陳某站在文臣第一位,憤然道:“明軍無道,必敗無疑。請陛下將明軍暴行傳遍全國,激發百姓決死抗擊之心。”
黎灝收住罵聲,問陳某:“北方危急。諒山大營又久攻不克。如何是好?”
陳某使勁回想三國演義。這種情形太多,光曹操就碰到七八回,但有時候選撤退,有時候又接著攻,到底該怎麽選?
陳某臉上鎮定自若,片刻後答道:“陛下集全國大軍在此,不可空耗。或者接著猛攻諒山營寨,或者北上夾擊宣化。兩者都行,任陛下自選。”
黎灝沉吟,再問:“沒有第三條路麽?或者收兵自守,以待明軍糧盡?”
陳某道:“明軍公開燒殺搶掠,在逼迫我軍進攻。”
黎灝默然。散朝後,他苦思半夜,最後將一隻龜殼扔在庭院中,見龜殼落地,腹部朝天。黎灝自語:“不見背,不可背,一條路走到底麽?”
次日一早,安南大舉攻擊諒山營寨,雖然死傷狼藉,但攻勢不減。前隊敗回,後隊替換,如驚濤駭浪一浪一浪洶湧不停。
而明軍營寨如同浪濤中的礁石,看似岌岌可危,但一次次將大浪擊得粉碎。
黎灝站在後方高車上遠觀戰況,冷著臉足足看了一天,直到黃昏才下令鳴金收兵。收兵後,他下令給精銳加餐,又在各處軍營巡視,不斷宣揚明軍暴行,還時不時大聲鼓舞士氣:“明狗快扛不住了,明天接著攻,3日之內,必破明狗!”
黎灝為了鼓舞士氣硬說明軍頂不住了。其實明軍還真有點頂不住了。
這晚,各處營寨將戰況上報到張懋這裡匯總,張懋看完面色深沉。旁邊吳夢達問:“傷亡如何?”
“我軍防禦堅固,傷亡不大。”張懋放下情報,緩緩道,“黎灝瘋了。他這麽拿人命來堆,我軍體力凶耗過大,容易出意外。今天來攻城的沒有精銳,盡是些送死的雜兵,這個黎灝的心夠狠。”
吳夢達倒吸一口涼氣,又問:“他們雜兵死了多少?”
“見不到首級,草草估計怕有5千以上。”
“這人確實狠。就怕他以後天天這樣,大帥要早做安排。”
“無可奈何,唯有死戰。我手裡只剩千人精銳,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輕動。”張懋隨即出帳在各處巡視鼓舞士氣,安排將士輪換休整,把自己能做的做到極致。
這一晚刮起了大風,天氣轉冷。次日一早,安南軍果然又是傾巢出動,圍攻明軍營寨不停。
又是一天猛攻,安南軍死傷更加慘重。眼見安南雜兵們如同割麥子一樣被明軍砍倒、捅死,射死,而營寨之上的明軍鐵甲閃耀,始終不見潰逃,黎灝心如鐵石,直到傍晚才肯收兵。
第3日,又出兵圍攻。
黎灝高坐馬上,見前軍安南將士士氣衰竭,他在心中思量是不是將精銳放出做搏命一擊,但顯然還不到時機,心中猶豫許久,最後狠下心繼續拿雜兵消耗。
但剛剛出營不遠,探子來報,明軍棄營而逃!
黎灝大喜,反覆再問。原來明軍隻棄了外圍一座小寨,將兵力集中在最後兩座營寨。他轉而心中冰冷,知道後邊攻寨更難,傷亡會更大,但臉上作出喜色,大聲喊道:“明狗扛不住了,他們跑了!”
消息傳開,雜兵們不知底細,歡呼起來。大軍隊伍中開始是前軍歡呼,接著中軍歡呼,最後傳到後軍,全軍歡喜若狂。
前方遠遠地冒起黑煙,再往前走,已經能看到明軍營寨燃起大火。黎灝下令繞過大火,分兵圍攻明軍兩處營寨。
果然明軍集中兵力後,安南軍攻營更加艱難。雜兵們眼見到前方同袍好不容易爬上寨牆,被身穿鐵甲的明軍輕易一槍捅死,掉落牆外。他們剛剛鼓起的士氣如同氣泡破滅,迅速衰竭。
下午時分,黎灝按捺不住,終於放出精銳加入攻擊,還特意押上自己視若珍寶的5000鐵甲兵。這些鐵甲兵的盔甲雖然不如明軍的好,但到底是鐵甲,勉強可以抗衡明軍。
真正的血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