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後寫了幾十篇八股作業。每次寫都很痛苦,類似的車軲轆話,辭藻變換內裡沒區別。寫完後必須趕緊練槍法,否則腦子要壞掉。
憋了兩個月後,守拙道長說他這水平考秀才勉強。
再給他幾十個題目,讓他不用寫全文,只寫破題頭兩句。
道長說:“這兩句只要合乎儒家那套,達到語出驚人,小縣城考秀才足夠。”
年後開春,靜虛道人帶他去縣學,一考定秀才。
縣學教諭跟靜虛不動聲色點點頭。靜虛把李四有引到考試的地方,拍拍他肩膀,出門等。
周圍幾十個童生,有老有少,最大快五十了,小的跟李四有差不多,全穿著儒袍,就他一個穿道袍的。
這些人故作鎮靜,對李四有目露警惕。
大家互相搶飯碗,不客氣。
考試內容:前面默寫,最後一道大題考八股。
李四有一看八股題目,道長給他出過。
作弊啊!
沒想到還能這樣,早知道前些天不那麽努力,白費腦!不多想寫完,等片刻,周圍沒人交卷,又等片刻,憋不住交了頭卷。
教諭拿過卷子有點詫異,沒見過這麽急吼吼的,不怕銀子白交嗎?
打開一掃,眼前一亮,這字不錯,豈止不錯,很好!比我好!
也不看默寫的,隻讀最後八股,頭兩句驚了個呆,然後搖頭晃腦讀完。
最後給李四有出個詩題:梅花。讓他作詩,李四有現場憋出四句。教諭把他卷子折疊好,放在案上用鎮紙壓住,擺擺手。
看樣子是過了,李四有鞠一躬,轉身出門去找靜虛道人。
靜虛見他出來的忒快,也不多問,拉著他回院,還能趕上中午飯。
不久之後,考試結果出來,李四有果然頭名。
書院的童生們見一個從來不上課的家夥搶了名額,紛紛嘩然,圍住教諭鬧,高呼:“作弊!至聖先師開眼看看啊,有人作弊!”
教諭胸有成竹。把李四有的卷子往白牆上一貼。
“你們看看這字!”
眾童生抬眼看過,面面相覷,遂垂頭作鳥獸散。
知道消息時,李四有正在練槍。意料之中的事,他笑笑,謝過報喜的衙門差人,讓玄清幫忙找幾張道院平安符,自己回房拿幾錢散碎銀一起遞過去。
成了。
有這秀才身份,按照和守拙道長之前計劃,可以掛他的名再擴大幾個村莊,又可以多造福幾百家農戶。
動手的時機定在秋收後,畢竟麥子已經在地裡,等官府衙門收完稅,農民正在吃虧罵娘的氣頭上,可以趁機和他們講講道理。
關中很少種水稻,按照幾百年的經驗,農村田地習慣搞輪作。
開春,第一塊田地春耕種各種五谷雜糧;
入夏,第二塊田地收冬小麥,收完小麥,補種雜糧,入冬前再收,然後歇地養地等明年春耕;
秋收,收第一塊田地春天種的雜糧,收完補種冬小麥。
兩塊地來回輪換,地力可以長期保持。
趁夏收,提前先給農民通好氣。
等秋收後,卡住短暫的田地空閑時間,把他們的散地一舉拿下。明年坐等剩下的小地主哭!
等,必須等。
追思史書上的豪傑,李四有歎氣。
他今年快十五了。這歲數,霍去病馬上要出塞,漢武帝早已當了幾年皇帝,自己等來等去等老了。
集中精神,面板出現。
姓名:李四有
體質:2.09
修行:
近戰(0.71)
槍法(0.54)
體質已過2,兩倍於成年人力氣。槍法初期漲得快,後期估計要慢下來,得抓緊練。
夏六月。
衙門口雲集交糧食的大車,李四有冷眼旁觀。
又是那位乾淨利落皂衣打扮的‘恆爺’,此君一腳一斛,連踢一下午,腿力可以。
李四有不再觀望,安排道童一一拉住交完糧食低聲罵的小戶,低語。
這些人集中到華陰城玉泉院置辦的宅院,進門先遞涼茶給緩緩情緒,差不多了,李四有站到台階上,舉手,待人群冷靜。
“華山派聽說過吧?二百年大派,武功高強威壓關中。玉泉院肯定聽說過吧?五百年道統,一直在庇護鄉鄰。眾鄉親信得過嗎?”
眾農戶紛紛點頭。
“我,李四有。華山派嶽掌門親收大弟子。看看邊上各位道長,我們打小一起在玉泉院長大。”
“華山派和玉泉院本是一家人,兩家打算合夥庇佑鄉裡,長輩們抬愛,推我來主持這件事。別看我歲數不大,告訴各位鄉親。”
他略微停頓,提高聲音。
“我,李四有,秀才功名,今年考上的!”
農戶們早看出來這少年是個大勢力出來的人物,聽說是華山派和玉泉院兩家一起,內心更加重視。
再聽說這位居然還是秀才,這才多大歲數?怕不是以後要考狀元。一片嘩然,不自覺後退,面帶畏懼。
李四有自懷中掏出學籍文書,舉起,也不展開,說道:“這是官府剛發的秀才憑證,眾鄉親信得過我李四有嗎?”
農戶齊齊點頭,都說信得過,文曲星下凡,豈敢不信!
隨後緩緩給眾鄉親解釋細節。其實農戶們見多了情形,早猜要搞田地投獻。
“咱不搞投獻!也不搞田皮田骨!”
李四有道:“那種違犯大明律的,咱不做!咱要堂堂正正給鄉親們謀福利。”
農戶們驚訝,難道連地契都不換?地契不換,借不了秀才公的名義,那怎麽逃役?
“所謂堂堂正正,鄉親們把土地轉給我,必須到衙門換地契,沒有田皮田骨,這田地就是我李四有的!”
舉手止住農戶們議論。
“換地契前,為了讓鄉親們放心,先定好契約,按好手印。契約上寫,我李四有前五年只收鄉親們兩成地租,包稅包徭役,五年後按照三成的老規矩。”
“鄉親們但凡想收回自家田,從定下來開始,連交五年的四成租,可以到衙門換地契拿回自家田。我不貪圖鄉親們的田。”
農戶們震撼。
沒聽說投獻出的田地還能再收回來,怎麽算也不吃虧,也沒那種痛失田地的舍不得。眼前少年一臉正氣,應該不是糊弄他們。
李四有等他們議論差不多,宣布:“現在田裡長著莊稼不好算。約在九月二十八,各家跟我一起上衙門換地契,定契約。”
“你們回去好好想想,哪裡不合適到玉泉院找我。覺得這事能成,告訴你們的親戚朋友,讓他們來找我。”
一波人對付完畢,口乾舌燥。喝口水,再拉下一波,繼續。一茬又一茬,如割韭菜。
幾天后,這波公糧差不多收完。李四有看準機會,喝住那位準備散場回家的“恆爺”。
這位爺可是關系著眾衙役們撈外快,收完糧之前動不得他,現在是時候了。
“恆爺!”
李四有喝道:“聽說您腿功俊,華陰縣數第一。想跟您請教,切磋切磋!”
恆爺眯眼,陰沉沉打量對面少年。沒見過,穿身道袍,氣勢不似尋常。他問道:“道長可在玉泉院?”
李四有自說自話:“一腳,請恆爺全力踹我一腳。我想試試能不能接住。”
說完,堵住衙門大門。
突發變故,周遭眾人散開自發圍個圈子看熱鬧。
李四有雖然很少進城,但幾個衙役認得他,知道這位剛剛考上秀才有功名在身。有心勸和,見少年的神色,又退下閉嘴。看臉色,是衙役們吃飯的本事。
如此挑釁,恆爺掛不住臉。
他後退到靠內牆停住,扎勢,深吸氣,又呼出,片刻後,忽然大吼一聲,從三丈外開始衝刺,用盡平生之力,騰空而起,飛出一腳當胸踹去。
未走的農戶,衙門的差役,街道的閑漢,在這一瞬間個個屏住呼吸凝視觀望,唯有大車邊上的騾馬低頭安心啃草料。
恆爺絕對踹出了自己最巔峰的一腳。
恨不得把這少年踹死。耳邊呼呼的風聲,距離少年越來越近,恆爺算好距離,半空中雙臂張開, 面目猙獰,右腿死力一彈。
電光火石間,少年沒硬接,跳步向側後大門外一閃,躲開這一腿。跟著又連續後躍,躲的遠遠的。
不是說要接我一腳!?
恆爺用力過猛,急忙在半空中收勁,不料地下居然有個小石子。
他一腳踩上去滑倒,尾椎磕在衙門口的台階沿上,摔躺在地,同時尾骨劇痛,半邊身子失去知覺,忍耐不住,在地上大聲慘叫呼救。
李四有離他兩丈以外,一臉無辜對眾人解釋:“大家夥看到了,他自己摔的,請各位幫忙做個見證!我華陰李四有,新晉的秀才,碰都沒碰他!”
幾個衙役去扶恆爺。
他連聲慘叫,根本起不來。
旁邊未散場的農戶議論之余幸災樂禍,有一絲絲懷疑,即刻被巨大的開心淹沒。人群喧囂,邊上啃草料的騾馬被嚇得嗷嗷叫。
與恆爺的慘叫聲此起彼伏。
李四有冷觀這位恆爺被擔架抬去就醫,沒想到效果居然這麽好。
不行,以防萬一,按計劃夜裡再去這狗東西家裡走一遭,幫他捏捏尾骨。反正不管摔成啥樣,大夫診斷結果一定是半身不遂,我是不可能出湯藥錢的。
他轉頭找身邊的道童耳語:“小心跟著,看他家住哪。”
閑心泛濫,他估算起這位恆爺一斛一腳,幾年下來總共踹過多少腳。有心精確到個位數,奈何辦不到。
四周人群如蟻,農戶們的笑臉在大街上閃爍,如黑黎黎的樹枝乾上花瓣朵朵。
他長呼口氣。
“今日方快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