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後一連兩個月,李四有諸事不理,瘋魔了一樣跟隨馬連良練習馬術射箭。
箭法方面不出意外,李四有眼力超常,肢體有力,而且早早規劃,直接從左右開弓練起來。開頭進步飛快,他基本功扎實,練習十幾天后,立姿射五十步靶穩中紅心,射八十步靶也能十中九。
後續進步速度漸漸放慢,只能靠磨煉。
唯獨馬術進展極其神奇,上來就和馬兒似乎心有靈犀。
坐上馬鞍慢走兩圈,身體放松適應之後,逐漸快跑,李四有在馬上隨馬兒起伏,異常的協調自如,後續幾天越加純熟。
某日,馬連良在前,李四有在後,雙馬在官道上快跑。
瞬間李四有進入一種奇特的境界,在意念控制下身體似乎變輕,如一片落葉輕輕貼住馬鞍,身體起伏,竟似和馬兒融為一體。跨下戰馬感覺身上一輕,頓時四蹄輕快超越前面馬匹。
馬連良身材削瘦體重偏輕,相對而言馬兒負擔也輕,加上他刻意練習,論馬術在周邊錦衣衛中也是出類拔萃。
他見李四有超越,心中詫異,快馬加鞭拿出十分本事要反超過去,卻不料竟然被越拉越遠,半柱香不到,前面跑的影子都看不見。
十分驚訝,難道這少年如此快就練到了“人馬合一”的境界?
後來又刻意比了幾回,次次慘敗。
李四有也覺得奇怪,難道身體真的變輕了不成?
私下無人時,他回思在馬背上的感覺,吸口氣跳到地上一根枯枝上,意念流轉,枯枝果然紋絲不動。意念一松,啪,枯枝被踩斷。
心下恍然,自己不僅人馬合一,在馬背上還能輕如落葉,相當於一匹空馬在跑,如此騎術誰能得追上!
催發意念,加速奔跑,速度竟然快了許多。這下沒有內力似乎也能施展類似輕功。
由此啟迪,催發意念,一拳擊出,果然力氣近乎翻倍!
反覆比較,似乎意念催發,能夠引出體內未知的力量。也不知為何,反正是好事!
此時“三百煉”鋼的長槍配件也打造完成。
無法采用最好的“牛筋木”槍杆,那種槍杆需要耗時數年之久,時間倉促等不及。轉而選稍次的“白蠟樹”槍杆,
槍頭一尺半,槍尾半尺多,長槍全長一丈有余,重二十三斤,槍杆堅韌有彈性,舞動刺殺隨心所欲。
引發興致,在馬背上舞槍,練習多時,槍術到0.9,心知馬上槍法也是槍術一部分,綜合起來槍術進步理所當然。
自此他盡量在馬背上練習槍術箭法,時時刻刻保持輕如落葉的狀態,各項技藝進步飛速。
但是那種狀態下意念消耗大,兩個時辰不到必須停下休息。恢復一個時辰,意念飽滿,再接著練。
如此盡一切時間苦練不休。
一匹馬兒累了,再換另一匹,左手開弓累了,右手繼續,開弓幾十箭,也不休息,接著練槍,練一會槍,突然抽出腰間特製的純鋼短棍,一棍擊出。
一個多月連換四條弓弦,換了五匹馬。
如瘋如狂,似神似魔,就是不是人!
馬連良除了睡覺,時刻跟他在一起,親眼見著少年馬術、箭法越練越強遠遠超過他,佩服之余,心中沉重,數次給趙千戶匯報:李四有學藝太快,天分高絕,十分可怕。
只差來一句,此子恐怖如斯,必除之而後快!
春耕結束,最後的時刻在馬連良的煎熬中到來。
朝廷早已放出風聲,此時鄉野間農夫雲集,大車騾馬成片。
洪興社選出部分少年加入運糧隊伍,靜虛道人領頭,玉泉院派出數位道人跟隨壓陣,指揮眾少年和各村莊壯丁集結縣城,而後準備分批押運糧草奔赴邊關。
這日,李四有趕走馬連良,停止練功,洗沐完畢,負手靜立自家小院。
張招弟遞杯茶,小心翼翼地說:“前些日子你一心練功不好跟你說,我弟他......”
李四有接過茶一口氣喝完,遞回茶杯。
“靜虛道長跟我提過,你弟弟仗著我的名頭偷懶把滑,他既然不適合洪興,那就公開逐出去。公是公,私是私,洪興不是我一個人的。”
想一想又道:“給他些錢財,算我們夫妻送的,不要太多,能讓他餓不死還能讀得起書就行。”
張招弟舒口氣,轉而擔憂夫君。
“你一去啥時候才能回來,我肚子不爭氣,還沒見動靜。”
說著說著哭起來。
李四有面色轉柔,安慰她。
“孩子總會有的,我又不是一去不回。記住,穩住家裡不要亂。”
卻在心中自語:“我此去不為建功立業,隻為無愧於心。但也不能辜負了招弟,一定要活著。”
次日凌晨,天未亮。
李四有起身,背好包裹,負長槍,挎長弓,腰別短棍出門。
臨走囑咐招弟:“我走後,你去找守拙道長說一聲,就說我已經走了,不要擔心,我必然回來。”
馬連良牽著四匹馬等在道邊,兩人上馬,一人雙馬,走馬過縣城,直奔大河渡口而去。
趙千戶站在華陰縣城牆上,清晨薄霧,天光未明,四下裡看不見人,他對著黑暗自言自語。
“我是望你死,還是望你活?你死了,我難受;你活著,我更難受。可惜了馬連良。看各人命罷!”說完,他遙遙一拱手。
李四有二人即為大軍斥候,提前出發趕往大同鎮。
此次成化皇帝出塞計劃重點在大同張家口,以此為根基向草原擴展兵峰,壓迫瓦剌決戰。華陰縣運的糧草卻是到榆林,那裡雖是邊疆重鎮,卻不是主攻方向。
二人欲渡大河,走汾河河谷,經太原,轉宣府,最後到達張家口。
幾日後將近太原,正當晌午。李四有隱隱聽到前方有喧囂打鬥聲,他不動聲色繼續走馬而行。
片刻後,當道有個提刀漢子奔逃而來,身後一大群黑衣人自道邊樹林追出,各執兵刃,口中叫囂:“別走了姓楊的!”
那姓楊的漢子滿身血汙正在逃命,見前方有人擋道,其中一人竟然穿著錦衣衛飛魚服,驚愕之下遠遠停住腳步,立刻被追兵圍住。
李四有大喝一聲:“前方何人擋道?錦衣衛在此!”
一眾黑衣人見有個穿飛魚服的在,一時間隻圍住那姓楊的先行觀望不急著動手。
又聽那少年呼喝,身旁那錦衣衛卻只是板著臉不發話,似乎以那少年為首。心裡拿不準,以為那少年必是個大人物。
當下走出個極為雄壯滿臉胡須的大漢,反握單刀抱拳一禮。
“日月神教風雷堂童百熊請教了。我神教在此處理叛徒,錦衣衛的朋友走的是陽關大道,還請自行離開,我等不敢得罪朝廷。”
言語客氣,神色桀驁。
識海深處陽光明媚的少年輕哼歌謠,李四有眯眼看這位童百熊,忽的一笑。
“敢叫我錦衣衛讓路,好大的膽子!”
眾人見他似要翻臉,自是不懼,手中刀劍紛紛揚起。身邊馬連良板著臉心中狂罵,你特麽也算錦衣衛?卻是默默抽出繡春刀。
童百熊獰笑一聲,上前兩步。
“哪來的娃娃,好大的口氣。”
李四有翻身下馬,解開斜負背後的長槍,單手槍指童百熊,沉聲道:“一槍,你能接住我一槍,我們繞道就走。”
見少年如此狂妄,對面童百熊氣極而笑,二話不說縱身而上。
刀剛揚起,李四有左腿前跨轉弓步,雙手握槍當胸一刺,正是那招千錘百煉的中平刺。
童百熊見這槍後發先至,直直刺來奇快無比,毫無機巧變化卻又令他避無可避,只能上身後仰,收刀盡力一磕。
鐺一聲脆響,童百熊手臂巨震單刀幾乎脫手,腳下已連退了七八步。定神看,那少年早已收槍。
周圍教眾驚呼欲上前攙扶,童百熊老臉一紅揮開眾下屬,朝李四有抱拳道:“未知少俠高姓大名?”言語客氣許多。
李四有不答反問:“我這一槍,比東方教主如何?”
童百熊正色道:“少俠剛才一槍出其不意,才能一招敗我童某人,少俠隻比我稍強,比之我神教東方教主卻是遠遠不如。“
李四有聞言不生氣,悠然道:“自是比不上貴教教主。我且問你,這姓楊的犯了什麽教規,該死嗎?”
童百熊還未答,那姓楊的見到機會,大呼道:“哪裡犯了教規!只是任教主提拔我做香主。東方不敗...”
話說一半,童百熊厲聲喝止。
“行了,不就是內鬥麽?不稀奇。”李四有說,“你們私設公堂我錦衣衛不能當作看不見。”
見對面欲要辯駁,他說:“你們知道嗎,我也是個死人。”
“大明朝苦瓦剌已久, 二十年前土木堡不信你們太原府沒死過人。今次我朝揮師出塞欲報血海深仇,我錦衣衛為大軍斥候,九死一生。我也是個死人。”
大義當前,對面神教眾人沉默。
李四有一指身邊:“他也是個死人。”
馬連良板著臉。
“人固有一死,有輕於鴻毛,有重於泰山。我死於國事,無憾也。姓楊的,你怕死嗎?你倒霉跟錯了人,死的開心嗎?”
姓楊的不答。
場中少年收槍背負身後,鄭重誠懇地問道:“姓楊的肯定要死,我想跟童堂主討個人情,讓他跟我一起死,一起死於國事,死在塞外。可否?”
童百熊大出意料。他不想跟這少年火並,又不敢違反教主令諭,猶豫不決,他問:“姓楊的出塞後,活著回來怎麽辦?”
李四有想都不想。
“他要是能活著回來,我親手把他送到神教太原分舵,隨你們處置。”
童百熊大喜,還未來得及答應。一道清朗的聲音傳遍全場,似遠似近,不辨何處傳來。
“不必了!楊永勝能活著回來,自此無罪,神教任他去留。”
一瞬間李四有渾身汗毛倒豎,心底只有四個字:東方不敗!
對面教眾聞聲齊齊單膝跪地,高呼:“謹遵教主令諭!”
那縹緲無定的聲音又道:“少年報上名來。”
李四有朗聲道:“華陰李四有是也!”
馬連良握緊繡春刀四面張望,神情緊張。李四有傾耳聽到極微弱的破風遠去聲,轉頭遠望,林間春樹盎然,渺無人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