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信步跟著眾人一起走,衡陽街上比華陰熱鬧許多,行人穿著也較華陰縣城要好,看來南方確實比北方富裕。
識海深處陽光明媚的少年又在輕輕哼唱,他想起之前在城外看到的那些赤腳農夫,心生感慨:這是聚集周圍數個縣的農村在養一座大城。
街邊顯眼處有一座三層酒樓,酒旗挑出‘回雁樓’三個字,正是他們要去吃飯的地方。
他耳力超常,遠遠聽到樓上有人慘叫,幾個呼吸後,一個道人慘呼著衝出樓外,口中大喊:
“我死了!”
道人胸口淌著血,奔出兩步一頭栽倒在地,不知死活。身後樓內跟著奔出幾個年輕道士,七手八腳將他抬起來,不敢停留,順著大街逃遠了。
見此變故,華山弟子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去這酒樓吃飯。陸大有之前跟著令狐衝下山闖蕩過幾次,他遲疑道:
“剛才的道士似乎是泰山派的。”
李四有懶得管閑事,打算另外尋個酒樓,忽然聽到樓上傳來說話聲,其中一個男子操著關中口音,他停下腳步仔細聆聽,那聲音有點象令狐衝。他轉身上樓。
眾師弟連忙跟上。
林平之見這裡是個是非之地,他身負血海深仇不想冒險,嶽靈珊經過他身邊興奮地喊他快來,林平之稍加猶豫,跺一跺腳,也慢慢跟了進樓。
只聽樓上一個年輕男子高聲誇讚:
“田兄好快的刀法,沒成想你坐在椅子上刀法竟然如此犀利。”
李四有順著樓梯一步一步往上走,聽得真切,正是令狐衝。又聽那位田兄得意道:
“不是吹噓,論站著打,我田某人在這江湖上排不上號,論坐著打,我敢自認天下第二。”
“田兄認第二,那誰是第一?”
田兄的聲音又道:
“第一自然是神教東方教主,我哪裡敢跟他老人家比。”
聽聞東方不敗四個字,樓上又有一聲低微的驚呼,是個女子的聲音。
李四有腳步不輕不重,樓梯跟著一聲一聲直響。樓上的聽到動靜一齊望向樓梯口,見上來的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氣度不凡,一上樓冷著臉盯著令狐衝看。
令狐衝身邊坐著個美貌小尼姑,他自己一身血跡坐在椅子上和田兄周旋,本來言談舉止瀟灑自若,一看見來人神色大變。
“李四有!”
李四有打量他一眼,問:
“怎麽弄得一身血?
令狐衝不知該怎麽回答。旁邊的田兄和令狐衝言談正歡,正在自吹坐著打天下第二,見這青年看都不看他一眼,心中不悅,他冷眼旁觀,手伸到腰間按住刀柄。
跟著又是一陣樓梯響,華山眾人也上了樓,嶽靈珊一眼看見令狐衝,見他衣服上血跡斑斑,驚呼:
“令狐師兄,你受傷了!”
轉眼又看見他身邊的美貌小尼姑,不由得睜大眼睛在兩人之間掃來掃去。令狐衝連忙解釋:
“這位是恆山派的儀琳師妹,被田兄請來,我......”
“什麽請來,不就是被萬裡獨行田伯光抓了麽!”
一個清脆的童聲打斷他的話,眾人看去,在靠窗口的桌邊坐著一個黑袍老人和一個十歲左右的女童,卻聽那女童清脆的聲音接著說:
“李四有,我知道你。你可是個大英雄,快去把這個壞人田伯光打死。”
旁人不知道這李四有何許人也,聽那女童的意思居然能打死田伯光,他們剛才可是親眼目睹這田伯光坐在椅上使刀,幾招之內將泰山派的道士砍得生死不知。
李四有聽到田伯光的名字,心裡一動。這田伯光是個有名的采花賊,兩年前嶽掌門曾經在關中追捕他一個多月,其人輕功不俗居然逃掉了。
他最恨采花賊,一打量這田伯光儀表不凡,更加厭惡,這人又不是娶不上老婆為何非要去糟蹋無辜的女子,眼中不由露出殺氣。
他當年出塞殺人過萬,此刻稍一露出殺意,對面田伯光立刻感知到,再也不敢坐著,按著刀柄緩緩站起身如臨大敵。口中言道:
“田某自認沒有得罪過少俠,請高抬貴手。”
樓上膽大看熱鬧的食客見田伯光這般作態,方才醒悟這位姓李的青年是個高手。
田伯光刀法高強,前番與令狐衝大戰,傷泰山派的道人一直揮灑自如,此刻面對這位李少俠顯然是自知不敵才開口服軟。
李四有朝身後擺擺手,華山眾人一齊退後。他淡然立在大廳中間也不答話,目光一掃眾食客,在那個剛才開口的女童和那黑袍老人身上微微停頓,有些奇怪這女童居然認得他。
樓上大廳內氣氛一片凝重。
他目光再落回田伯光身上,忽然輕輕笑道:
“聽說你坐著打天下第二,我覺得不合適。你可知道,在我心中有個很尊敬的人,他將來才是真正的坐著打天下第二。至於你,還是去死吧。”
田伯光隻覺得對面殺氣臨身,如寒冰般刺入他周身毛孔,巨大的恐懼壓得他心頭狂跳,知道不能再等,大喝一聲抽刀出鞘,當頭一刀砍向李四有肩膀。
刀光如匹練,砍到一半忽然一轉橫削腰間。
圍觀眾人睜大眼睛不敢錯過,卻見刀光再一收,那田伯光居然轉身逃了。
他手中刀鞘脫手砸向李四有,展開輕功頭也不回地掠上窗台。雖然在逃命,身法優美如雁過長空,轉折輕靈而無拖泥帶水,不愧有萬裡獨行之名。
李四有細觀他腳步進退,早已猜到他想跑,大喝一聲,右手一探抓住飛來的刀鞘,腳下一踏衝向田伯光,腳步毫無花巧就是一個快,呼吸間已經追到田伯光身後。
田伯光心知不妙反手一刀。
李四有刀鞘一磕,鐺的一聲響,單刀橫飛出去插在橫梁上,噗噗,又是連著兩聲,只見田伯光倒在窗前抱著腿在地上慘叫。原來李四有在剛才一瞬間已經將他兩個膝蓋骨打得粉碎。
李四有隨手扔掉刀鞘,冷笑。
“萬裡獨行?從今往後,你該叫萬裡爬行。坐著打天下第二?喜歡坐我讓你坐個夠!狗東西學啥不好非要去當采花賊。”
又吩咐道:“勞德諾!去把官府的人叫來,抓他去大牢。”
樓上眾人只見幾個呼吸間,不久前還威風凜凜的田伯光已然殘廢,在地上疼得打滾眼淚鼻涕都出來了,模樣實在淒慘。令狐衝身邊的美貌小尼姑不敢置信,自言自語:
“大惡人田伯光就這麽完了?”
她被田伯光所掠一直提心吊膽,突然間壓住心頭的魔影一下子消散,一切如在夢中。令狐衝聽說要抓田伯光去大牢,心頭不忍,開口求情:
“得饒人處且饒人,他既然已經殘廢,不如放他一馬吧。”
李四有目光森然。
“你要饒他,他可曾饒過那些可憐的女子?這位恆山派的小姑娘,田伯光饒過你嗎?”
小尼姑儀琳雙手合十。
“我不是小姑娘,我是出家人,這位田施主沒饒過我,不過他還沒來得及,昨天晚上好險,幸虧令狐大哥......”
見她要把話扯遠了,女童清脆的聲音打斷她:
“一個采花賊殺了也就殺了,做事忒不爽利。四有大哥果然是個大英雄,我沒看錯。”
李四有懶得理會令狐衝,他朝四面抱拳一禮,也不管身後嶽靈珊等一眾師弟師妹如何歡呼喝彩,走向那女童桌邊問她:
“你為何認得我?”
“我見過你的畫像。”
女童狡黠一笑,拉著黑袍老人說:“爺爺,我們走吧。”
徑直下樓去了。
林平之一直悄悄躲在眾人身後旁觀,見這位李大哥竟然如此厲害,心中砰砰直跳,一個念頭揮之不去:
“如果李大哥肯幫忙,我的爹娘該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