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近,那少女也不回頭繼續彈琴。琴音淡雅,有股說不出的冷清也有股讓人心安的韻味,李四有和苗女站在一旁靜靜聽她彈完。
一曲終了,李四有鼓掌。
“好琴藝。我雖然不會彈琴,聽琴音知道姑娘是個有心事的。”
綠衣少女站起來一禮,她臉上帶著面紗看不清面容,隻瞧她身姿曼妙應該是個美女,李四有回禮。
他問:“姑娘曲子使人心情安寧,可見姑娘心事很重,這才靠彈琴來消解。不知我猜得對不對?”
“先生說的對。我心有憂慮難解,在衡陽城聽人說起你,特來相請。”
少女聲音清脆略帶威嚴,似乎是個大人物的子女。
接著跟苗女說:“藍鳳凰上酒,今日與先生共飲。”
苗女叫藍鳳凰,她展開鋪布,布置些乾果吃食,再取出一個小酒甕,倒出三碗蜜色的酒。
她笑著說:“小姐知道先生愛喝馬奶酒,不過南方沒有,特意囑咐拿出我們苗疆秘製的‘五寶花蜜酒’,請李先生品鑒。”
李四有隔著尺許聞到酒中一股濃鬱的香甜氣息,深吸一口氣,腦中微微眩暈。體內氣息自然流動,眩暈感轉瞬即逝,再細聞,只有香甜再無異感,深吸幾口氣,頓覺渾身舒暢。
他明白了,這酒裡應該有毒,但這毒能被他迅速吸收適應,反而對身體大有好處。
他端起碗喝一小口細細品味,入口之後那種異樣眩暈再次出現,又立刻消失,口中只剩香甜舒暢的味道。又喝第二口,卻再無眩暈感。
暗歎一聲:身體適應太快了。好東西只能喝第一口。放下酒碗,滿臉惆悵。
藍鳳凰見他隻喝一小口就放下碗,心中不悅,說道:“李四有,你是瞧不起我們苗疆的酒。還是嫌棄酒裡有毒不敢喝!”
知道苗女誤會了,他解釋說:“藍鳳凰你比我歲數小,就叫你大妹子吧。你這酒實在太好了,我舍不得喝。”
見藍鳳凰一臉你在騙我的樣子,他又說:“你這酒裡雖然有毒,還不止一種,但調製手法奇特,喝下去對常人大有好處,應該能增長內功。可惜我身體特殊練不了內功,你這酒給我喝好比王八吃大麥,糟蹋了啊。”
“是藥三分毒,是毒三分藥。你們苗疆這調製毒物的本事絕了,佩服佩服。”
藍鳳凰聽他說出其中關鍵,這才信了。
她轉怒為喜道:“李大哥你是個識貨的,這寶酒我們費盡心力一年才釀成,又珍藏了三年,平時我們自己都舍不得喝,今日既然已經開封,索性都喝完吧。”
於是她自己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綠衣少女不說話,掀起口邊紗巾也喝了一小口,李四有端起面前的酒碗緩緩而飲,他眯起眼睛陶醉其中,喝了小半碗後終究忍不住。
問藍鳳凰:“大妹子,不如你將甕裡剩下的酒都給我,我可以幫你辦件事。“
綠衣少女雙目一亮,藍鳳凰知她心意,眼珠一轉。
“我要你去殺了東方不敗呢?”
李四有失笑道:“東方不敗號稱武功天下第一,隻值一碗酒,太便宜了。”
綠衣少女忽然開口:“早知先生武功高絕,今日請先生前來正要商議此事。先生但有所請,我們願意傾盡所有。”
她一雙妙目凝視李四有,鄭重其事絕不是開玩笑。
李四有收起笑容。正色道:
“我本來猜測你們是日月神教的,沒想到卻要殺東方不敗。你們神教鬧內訌了麽?我無冤無仇的,怎麽可能去殺東方教主。你們想要我做荊軻,奈何我沒興趣。“
“東方不敗倒行逆施,我欲為神教除此毒瘤。”
綠衣少女話音急促,亢聲言道:“李四有,我13歲那年見過你,知道你是個英雄,東方不敗那日曾經說過:天下以後有可能勝過他的只有你李四有。你想要什麽,大可以說出來。”
李四有聞言驚奇,不料東方不敗居然對他如此評價。
他自付武功已經超過東方不敗,沒想最了解他的不是嶽掌門和師娘,反而是他當年最忌憚的敵手。
心中感慨,他柔聲說:“姑娘別急,無論如何我也不會答應的。我觀東方教主就是個武癡,在江湖上從來不挑事,我很欣賞他。不管能不能打過他,我是不會主動動手的。”
聽他言辭如此堅決,綠衣少女絕望,許久後幽幽說道:“難道先生真不怕我們下毒?這位藍姐姐可是苗疆五毒教教主。”
“不怕。”李四有道,“我毒發之前一棒子能把你打死。我今年24歲,姑娘才18,何必呢。”
藍鳳凰見兩人劍拔弩張正在擔憂,聞言一口酒差點噴出來。
李四有喝口酒,笑嘻嘻對藍鳳凰說:“大妹子,我不答應了這事,是不是就不能喝酒了?”
說完眼巴巴看著她,藍鳳凰對他大有好感,覺得這人直爽很對胃口。她反過來勸綠衣少女看開些,反正今日只不過想試一試,成了最好,不成就不成吧。
綠衣少女沉悶良久後,忽然說道:
“李四有,我知道你早就娶了老婆,我還知道你老婆就是個尋常的村姑。我難道長得不美嗎?你今日但凡提要求,我可以嫁給你。”
說著她就要去解下蒙面的紗巾。藍鳳凰頓時睜大了眼睛。
李四有急忙起身製止:“且慢!我知道姑娘並非本意,感情的事情豈能拿來做籌碼?”
又開解少女:“東方不敗要殺你易如反掌,你現在卻活得好好的。他既然能容得下你,你為何容不下他?年少偏激,有些事情仔細想想其實含含糊糊也就過去了。好好過日子不好嗎?”
綠衣少女一時衝動,自知失態,她端起碗來喝酒不複多言。李四有和藍鳳凰隨即插科打諢笑語不斷,似乎已經忘記了剛才的尷尬。
酒哪怕喝得再慢,少少的一碗酒總有喝完的時候。
李四有拍著腿惋惜道:“今日喝過了這寶酒,往日我最愛的馬奶酒再也喝不出味道了,痛哉,惜哉。”
說起馬奶酒他想起了當年出塞的時候,那時候張招弟獨自在家苦苦等他,他酒意上湧,席地放聲高歌,唱的是一首草原上聽來的曲調。
歌聲悠揚婉轉,反覆詠歎,歡快中帶著點淡淡的傷感,傷感中又飽含著希望。
二女聽不懂胡語,問他唱的啥。
李四有柔聲道:“這是一首胡人唱的情歌,大致的意思——”
他略微思索,翻譯歌詞:
永恆的愛情短促而明亮,
恰似黑夜的天空驀然電光一閃,
雖又旋即歸於漠漠長空,
但已照見情人最美的身影......
他說:“歌詞不怎麽樣吧?胡人說話就喜歡瞎比喻,大雁啊,飛鷹啊,羔羊啊,閃電啊,長生天啊,盡是這一套。”
他站起身對藍鳳凰說:“還是漢話裡邊詩歌有味道,你可要好好學學。比如:還君明珠雙淚垂。是不是感覺很不錯?“
說完話,他向兩女莊重一禮,謝過了她們的好酒招待,牽馬而去,臨走前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十幾丈外的樹林。
兩女目送他遠去。
樹林中走出個老者,一身白袍腰懸彎刀。
老者道:“我被他發現了,果然好武功。”
溪水潺潺,春風拂面,綠衣少女寂寥不語。
藍鳳凰道:“以向左使您的輕功也瞞不過他,他還一直裝不知道,漢人就是花花腸子多。他最後那句詩什麽意思?每一個字我都明白,合起來完全不懂。”
綠衣少女正是任我行的女兒任盈盈,她念道:“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藍鳳凰驚呼:“這麽說我明白了,他說他已經嫁人了,還哭著喊著要把明珠還給你。可還是說不通啊,哪有男的嫁人的?”
向左使沉聲道:“小鳳凰,這詩是古代一個守城至死的將軍作的,當時敵軍勸他投降,他就回了這兩句。”
“漢人就是矯情!”
藍鳳凰怒斥早已不見影子的李四有:“好好說話不行嗎?繞著彎說他不投降,這個李四有需要向我們投降嗎?我們根本打不過他啊,豈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