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開功課,在玉泉院最多的就是讀歷史,先讀淺的,一本史記翻看完,跑去找《資治通鑒》。
守拙道長當場抓住他教育一頓,說幾歲的小屁孩外邊的世道都沒經歷過,能讀懂屁的史,連史裡的真假都分不清,讀讀史記當故事就夠了!
前邊說讀書不讀史,讀個屁的書?後邊又說小屁孩沒閱歷讀個屁的史?話已被老道長說盡,李四有推論出結果:先吃飯長大,否則屁也乾不成!
仔細想想,實乃真理,服氣。
靜誠道人幫他發現了個盲點。推薦數學。這個可是跟閱歷沒有一文錢關系,簡單直白,完全可以靠推算判斷正確與否,李四有迅速沉迷其中。
閑暇之余,看看名家詩詞雜文小說,這下子守拙老道長頭大如鬥。
後院。
他和靜誠道人商量怎麽辦,靜誠感歎:“詩詞歌賦,兩千年沉澱,太多了。不好弄啊。”
“沒法全藏起來,只能劃重點引導。”
老道長沉思,最後一狠心拿出了堪比焚書坑儒的大氣魄。
“不藏了,劃重點,告訴他哪些好哪些不好。李杜白這些前唐名詩選集可以讀,宋朝的除了蘇東坡、辛棄疾、陸遊其他統統封殺,軟綿綿的亡國貨色全部一棒子打死!”
說話間殺氣騰騰。
“我大明朝可是在宋元的屍體上站起來的,大宋朝亡天下的破玩意兒,全是毒草,必須反對。不能讓孩子根子上長歪了。”
封殺完畢,老道一拍腦袋:無量那個天尊,居然錯殺了嶽武穆的滿江紅。
老道長親自找李四有。
告訴他建議的書單范圍,惡毒批判大宋軟文化,還貼心地掏出隨身珍藏自斷句版的道德經,讓李四有抄完隨身帶一本,不準外傳!
李四有問出心中疑問:“道長,您為啥對我這麽好?”
“對你好還不行嗎?你長得可愛!”
老道長掃一眼他那雙濃眉,轉身走了。
時光飛逝,李四有這一年明顯長高,力氣越來越大,吃飯越來越多。
守拙道長嫌棄華山派的夥食,直接讓李四有提前來玉泉觀吃中午飯,要不是怕天黑山路不好走,連晚飯都想包。
嶽掌門也從午飯後下山運動,變成了飯前運動,只是李四有明顯增重,嶽掌門輕功吃力。
華山派本來就窮,現在快要被吃崩。
嶽掌門加快了下山行俠仗義的節奏,用師娘的話說,包了賊人的首級換賞。可惜師娘要守著山門帶小靈珊,嶽掌門只能單飛,生死之際武功大漲,華山君子劍的名號徹底坐實。
入冬前最後一次下山,嶽掌門撿回來個半大的孩子,叫令狐衝,是個城郊流浪兒,這回華山派可又多了個小飯桶。
時年,李四有7歲,嶽靈珊1歲,令狐衝8歲。
李四有倒沒有跟令狐衝搶飯的危機意思,他覺得令狐這個姓很奇怪,像是胡人的姓,而且此人略顯油滑,城裡的孩子和山溝裡的孩子還是有點天然隔閡。
請教守拙道長,道長翻了不少資料。
“令狐不是胡姓,應該是古代山西的一個地名,周朝的時候有人被分封在那個小地方,就把封地名改成自家姓。”
李四有已經有基本歷史功底了,知道周朝是啥,開玩笑說:“令狐出行,大利山西。他以後找老婆得是山西的。”
道長莞爾:“你哪學的冒牌周易。山西恆山派有尼姑,山西日月神教黑木崖總壇有魔女。有本事你算算是哪一個?”
李四有道:“周易隻讀了個大概,吾讀書不求甚解也。”
道長曰:“你這是學項羽,要不要再多學一句:彼可取而代之?”
令狐衝根骨很好,嶽掌門打算收入華山門牆。按入門次序排,小一歲的李四有反而是師兄,令狐衝是師弟,令狐衝一臉很不樂意,覺得自己才應該是師兄。
如今有了兩個預備徒弟,嶽掌門的輕功崩盤,他只能帶一個下山去玉泉院。
於是令狐衝留在華山派開蒙,嶽掌門親自教。
令狐衝為人機靈,學東西挺快,但學過就算。嶽掌門有了學習態度認真的大徒弟作對比,對他有點嫌棄,但機靈的令狐衝很討師娘歡心。
嶽掌門太忙了,為了撈錢,時不時下山行俠仗義,教導令狐衝只能一陣一陣的,想起來才把他拎出來嚴格督促一番。
李四有除了睡覺,反倒有一大半時間在玉泉院。
某日,跟令狐衝一起扎馬步。嶽掌門又下山搶人頭去了,師娘進屋哄小靈珊。令狐衝眼見沒人管,松了腿站直身子開始偷懶。
李四有代替師父管教他,令狐衝不服,辯解道:“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這可是孔聖人論語裡說的。”
李四有沒聽過這論調,問他詳細。
令狐衝道:“學習的時候,要時不時休息一下。就這意思!”
原來是這麽個“息”,似乎很有道理,李四有記在心上。
道理歸道理,李四有對付令狐衝的道理就是拳頭。
他再三勸令狐衝好好練功,對方不聽,頓時掄起拳頭上去一頓胖揍。年齡雖然小1歲,但他力氣大,馬步也扎得牢靠,打得令狐衝鼻青臉腫。
打完問道:“服了嗎?聖人還有什麽話說?”
“天將任大任於斯人也,必將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好,我再好好勞一勞你的筋骨!”
砰砰砰。
師娘聞聲出來看,見令狐衝慘不忍睹。一把拎住李四有的耳朵問他:“怎麽回事?”
“我做師兄的教育師弟。”
令狐衝腫著臉使勁喊:“總有一天我要搶回師兄的位置。”
師娘樂了,一人屁股上給一腳,罰他們站樁,轉身回屋抱小靈珊去了。
下午熟門熟路進了守拙老道的後院,他請教道:“今天聽人說起聖人,好像寫了本論語?”
“哪聽到的?”
“應該是我師父教師弟的。”
老道暗自叫苦,防住了玉泉院,沒防住華山。
他心中自有謀劃,於是不動聲色地貶低某人:“那人叫孔丘,死了快兩千年。開始的時候跟隨道祖老子學過幾年,後來破門自立,也拉了一幫徒子徒孫。”
“一輩子沒寫過啥正經理論,等他死了,他徒弟們沒辦法,總要想辦法吃點老師的聲望混日子。東一句西一句湊了些隻言片語。實在編不出啥乾貨,最後連平時洗個澡都給記下來。”
“這本書就叫論語,很多內容都是徒弟們瞎編的,跟咱道德經五千言不能比!”
李四有驚詫道:“那豈不是跟您記錄我們之前的對話,編那個全真道典一樣?”
守拙道長老臉一紅。
“還是不一樣。吹的徒子徒孫們多了,才能捧得高, 人多勢眾嘛。現在道典只有玉泉院吹,關起門來自己玩。以後說不準,你可是天生道胎。”
李四有也想起這茬,說道:“我讀史記裡確實有這麽一段。所以說,兩千年前不是聖人,兩千年後被吹成了聖人。您的意思:聖人輪流坐,明年到你家?“
“不,是到你家。”
守拙道長幽幽地說:“能被吹起來,最起碼要實力不差吧。我不行,你稍微強一點點。天不生四有,亙古如長夜。哼!”
李四有只是個半大的少年,被老道長帶著整個玉泉院捧在手心裡培養、吹噓,時長超過一年,雖然還是個淳樸、踏實的好孩子,信心已經被養起來。
他簡單地把成聖理解成:先搞出套不錯的理論,然後發展下線吹捧,最後再踩前邊擋路的一腳。
前聖跌倒,後聖吃飽,就是這樣。
最後踩別人一腳有點不地道。
李四有對聖人無冤無仇,本身又不了解聖人,何來理由非要踩人家?
但道長說了,踩不踩這一腳,要道法自然自行判斷。如果世道好好的,何必呢,大家一起吃飽飯不香嗎?
老道長私下裡對儒家怨氣深重,恨不得畫圈圈詛咒。
他用心培養李四有,其中思慮深遠,這一次稍微漏點口風,李四有也就是聽聽。他一個小孩認定報仇和壯大華山派最重要,其它不在乎。
能感受到道長用心良苦,他問:“道長您對我這麽好,是不是我以後能成聖,壯大玉泉院?”
“想啥呢?天天琢磨成聖的人一定成不了。好好吃你的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