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存了個心眼,沒往江南奪命書生江楓那裡去信。
年後汪直和馬文升互相彈劾。
汪直發動王越、陳鉞等黨羽上書。
馬文升是個文官,官位雖不高,但眾多文官同仇敵愾,一時間彈劾汪直的奏章如雪片紛飛。首輔萬安起初袖手旁觀,後來見朝中文官對汪直群起而攻之勢已成,遂親自下場,拉著另外幾個閣老參與其中。
閣老劉吉,人稱劉棉花,是萬安死黨,平時軟不著手人畜無害,也見機跟著彈劾。
另一個閣老劉珝性格粗疏,為人喜歡主持公道,他背景深厚,在成化皇帝沒登基前就一心追隨,自詡為帝黨,這時候又起了主持公道之心,反而上書說汪直好話。
這是繼自前任首輔商輅之後,文官們對汪直最大的一次反撲,他們在私下聚會中放言:
“今日不除掉汪直,以後西廠橫行,我等亡無日矣。”
於是他們紛紛發動同窗、同年、同僚、同鄉、弟子、座師等各種關系,許多地方官員也參與彈劾,據說宮中彈劾奏章一日之內能裝滿一缸,聲勢之大,令汪直惶惶不可終日。
汪直在遼東已經坐不住了,他趕回京城,直接進宮找萬貴妃哭訴,言道文官結黨,這是要置他於死地。
萬貴妃知道成化皇帝的態度,但她不好明說,讓汪直去找李四有。汪直想起年前李四有那四個字“你贏定了”,心說我哪裡是贏定了,我已經快要死了。
李四有正在錦衣衛衙門裡睡覺,忽然耳聽到細微快速的衣袂帶起的風聲,他一下子醒過來,知道有夜行客,他的精鋼短棍包著布就放在床頭位置,耳聽到來人到了他房門口,然後敲門。
“誰?”
“我,汪直。”
他起身開門,就看見汪直穿著夜行衣站在門口,汪直進來後快速把門關上,然後沒顧得上矜持,將前前後後這些事一說,問他:
“貴妃讓我來找你,你有何妙計?”
“沒有妙計。”
“啊?”
“還是那句話,你贏定了。”
“那我要怎麽做?給個準話啊。”
“啥也不用做,滾回去睡覺。”
李四有打著哈欠轟他走,汪直把著門差點哭出來,他忽然瞪大眼睛,一臉疑惑地問:
“你不會也彈劾我了吧?你是不是想我死?”
“你想多了,翰林院裡彈劾你的多得是,我可沒有。放心沒事,趕緊滾蛋吧。”
好不容易將這廝趕走,李四有接著睡覺。這汪直不愧是個莽人,他在遼東做的事暗合皇帝的意思,眼下文官們勢大難治,還喜歡排除異己,彈劾越多,皇帝越要保他。
人在緊要關頭,就是認不清形勢,瞎擔心,不過這汪直和萬貴妃關系密切不同尋常啊。
照說這麽大的一場朝爭,拖幾個月才見分曉也很正常,然而不到6月,結果出來,陛下聖裁,遼東撫諭馬文升被罷官,下詔獄,這一仗汪直贏了。
朝中風雲突變,汪直乘機報復,將好幾個一二品的高管拿一個結黨營私的把柄拉下馬來,有罷官的,有貶職的,給趕出了京城。
一戰驚天下!汪直聲威大震,百官避諱,許多空出來的官位,一經過他推薦皇帝立刻批準,可謂權傾天下。
京師百官在哀嚎,平頭老百姓在吃瓜看熱鬧。
成化15年6月初一,汪直一身嶄新的蟒袍來錦衣衛衙門找李四有,兩人照面也不行禮,汪直一副跟他很熟的樣子直接說道:
“四有賢弟,我想給你升官。”
“不需要,我挺好,不想動。”
之前如喪家之犬,現在尾巴又搖起來了,李四有看不慣他那樣,不想領他的人情,這死太監滿臉笑容,死皮賴臉非要請他吃飯。
兩人在掰扯,趙千乘神色嚴肅快步走來,遞給李四有一張紙條。
沉聲說道:“有大事。”
李四有心中一咯噔,紙上滿滿的小字寫著江湖情報:
4月20,任我行、向問天、令狐衝、任盈盈招攬舊部偷上黑木崖,多位高手圍攻東方不敗,東方不敗敗亡,此刻任我行已經成為日月神教教主。
5月28,左冷禪在嵩山召集五嶽聯盟,企圖推動五嶽並派,恆山掌門令狐衝,華山掌門攜夫人寧女俠前往嵩山與會。據傳,日月神教有動作。
他看完臉色陰沉,問趙千乘:“確定嶽掌門、寧女俠去了嵩山?”
趙千乘點點頭,汪直在一旁不解,問參加個江湖集會能怎麽樣?李四有再也按捺不住,他急切地跟趙千乘說:
“我想跟陛下請假,能幫我遞個奏章嗎?正常請假來不及了。”
“我幫你,我能直入宮中。”
卻是汪直熱心想幫忙,李四有快速寫了請假奏章,委托汪直帶走。
趙千乘問他:“不至於吧,應該不會出事。”
沒回話,他一臉冷厲站在那裡,心中反覆盤算:任我行,左冷禪,這兩人行事不擇手段沒底線,他們不像東方不敗,這兩人野心太大,怕是師娘他們有些危險。
行李不用怎麽收拾,就是一個小包裹,一根隨身的精鋼短棍,他在衙門裡轉著圈等汪直。
許久後,汪直施展輕功如一縷青煙越牆而入,見趙千乘沒走,他說正好,聖上有口諭。兩人待要跪下接旨,汪直擺擺手製止。
“聖上說:翰林院修編李四有忠心為國,才華出眾,特旨入錦衣衛,從三品,掛錦衣衛指揮同知銜,欽此。”
李四有瞪大了眼睛,趙千乘也瞪大了眼睛,汪直得意地一笑。
“聖上的意思是,賢弟你文官算正七品,錦衣衛內部算從三品,掛個銜暫時沒有實職,這樣你回家辦事方便。”
說完話掏出一塊特製的腰牌扔給他。
李四有接過腰牌放入懷中,口中感謝,說事情緊急,師娘他們可能有危險,他今日即刻離京。
早就選好了一匹駿馬,再牽上一匹副馬,他脫下官袍,換上青衣,正欲出門,趙千乘扔給他一個小包裹,說裡面有錦衣衛飛魚服,還有相關身份文件, 路上可以找驛站換馬。
不再多說,他朝兩人深深抱拳一禮,牽馬出衙門,直到出了城門口,騎上馬背,施展人馬合一之術,身輕如羽,沿著官道一路向著嵩山而去。
目送他出門,趙千乘打個眼色,邊上的錦衣衛放出飛鴿遠遠向南方飛去。
汪直回頭問趙千乘:“怎麽回事?”
趙千乘搖頭不語,汪直再問:“莫非這裡面有貓膩?”
趙千乘還是不說,被問得急了,開口道:“你有聖旨我就告訴你。”
汪直怒道:“四有賢弟忠心為國,你可不能害他。”
“我現在哪裡敢害他,實不相瞞,我升官全是靠他。”
“看的出來,嘿嘿,我這次的事也靠他。”
“我多年以前就想害他,想了七八年也沒想成,他一心為國,這是真的嗎?你肯定看過他的檔案,你敢信嗎?”
趙千乘語氣蕭索,脊背也略有彎曲。
汪直正是意氣風發青春壯年,他腦子裡回想著李四有的資料,又瞧見趙千乘鬢邊夾雜的幾絲白發,忍不住說:
“好吧,你也是個一心為國的,你都有白頭髮了。”
“一身報國有萬死,兩鬢向人無再青。”
“好詩。”
“是這李四有當年吟出來嘲諷我的,說是南宋陸遊的詩。我記得可真牢啊。”
趙千乘說著話,咬牙切齒,臉上似哭似笑。
汪直不懂詩詞,心中突地一軟,拍拍他的肩膀,不知道怎麽安慰,他只會拍萬貴妃和皇帝的馬屁,哪裡懂的一個中年老男人的心思。